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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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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手下的身体正在慢慢松弛。他闭着眼含混地说:“我在累极的时候,总爱做一个梦。我开着车好像要去某个地方,但我眼皮不停地耷拉,一点都开不动车。我竭力抗争着,还是睡过去了。但是车却没停下,一直一直在往前走,不晓得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惊恐,我知道必定是有个我最信赖的人在帮我开。我安心地睡,直到醒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微地打起鼾来,是睡过去了。
我给他盖上被子,在床前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然后出去买药。
我心里一片惘然,不晓得该怎么办?我只是不停告诫自己,一定不要,一定不要……至于不要什么,也并不很清楚。但是一样东西如果要用力去压制,那东西必然已经到了心里。
待我拿药回去的时候,孟昀已经醒了。

第四章 谁看到谁的悲伤无望(4)

打过盹后,他一脸的神清气爽。“帮我把那一摞文件拿过来。” 他是那种只要一点精力就要工作的人。
“孟总,我可以请求你爱惜自己的身体吗?”我严肃地看着他。
他跟我眼神无声地交汇 了下,脸上闪过一抹柔软,点头,“还是听你的。”
我倒了水,拿过药。
他三颗放一起,一咽而尽,说:“你看我多信任你,你让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毒害你对我又没好处的。”
他又呵呵笑,好久没看他这么开心了。虽然知道附和他笑有点傻,但我还是跟着笑了。他看看表,“也没几个小时了。我也睡不着,不如看点电影。”
我把他的笔记本打开,问他看什么?他说随便,弄个叫人昏昏欲睡的吧。
我放了《何时是读书天》。笔记本放在孟昀身前的床几上。孟昀说,不如放桌上一起看。我摇摇头。我看过了。
故事很简单,一对少年情侣被上辈人耽搁了爱情。但是,生活还在继续。女的,超市打工,给镇上的人送牛奶;男的,上班,照顾重病的妻子。爱情不必看那么高也不必那么低,它如果在着,就这么在着吧。对女人来说,隔着玻璃看男人走过的身影,或者给他患病的妻子送送牛奶也就够了。而男人,知道她在送牛奶,知道她在努力生活也就够了。日子,没有惊天大浪,意义,只在自己的心里。如果男人的妻子不是死了,并要求女人与男人在一起。那么,他们各就各位,这样子,也满好的。
我以为孟昀会看不下去的,但他居然撑过了一百多分钟。
这个时候,曙色已然爬起。灰蓝色,带着云霭。今天的天空有一张不甚明了的面孔。
孟昀说:还是不要好比较好,好了再失去太残忍。
我说:还是好了好吧,至少好过了。

第四章 谁看到谁的悲伤无望(5)

【依旧是荆沙】
晓苏撤了案子,但孟昀的清白终是没有洗刷。但他现在也没工夫管自身名誉问题,因为有更险峻的局面等着他救急。现在的华诚完全称得上满目疮痍,他将如何重整江山呢?
这一天我去茶水间接水,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沙沙。
除了舍也没别人这么叫我,我抬起头,果然看到舍。他一席深色西服,将本就挺拔的身材衬得更加完美。因为心情好,脸上藏不住的神采。而接连变故备受打击的孟昀在他的比对下,显得分外暗淡。
“嗨。”我回一声。目光小心地移向舍身后的孟昀。孟昀并未与我对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等我谈好事,一起晚饭。”端木说。
我摇摇头,“今天很忙。”
孟昀这时插话进来:“放你假。”
我垂下头。
端木趋前一步,仔细察看我的脸,“给你的药用了吗?怎么可能还有疤痕?”他前些天郑而重之地给我送了一管进口药膏,我有时用有时不用。
“没关系的。我不是那么在乎……你们忙吧。”我离开了他们。
还没下班,端木就轻快地弹响了财务室的玻璃门,我是出纳,就近坐在门边的柜台后。他趴到柜台上对我露出灿烂笑容,“姐姐,还可以报销吗?”
我莞尔,“你要报什么?”
“餐费。”
“什么时候的?”
“今晚的。可以预支吗?”
“没问题,但写申请了吗?何经理和孟总都签过字了吗?”

第四章 谁看到谁的悲伤无望(6)

“这么麻烦,算了算了,我自己掏腰包吧。可以走了吗?”
“恐怕还得等上片刻。”
这时,我们部门的陈副经理走出来对我说:“孟总跟我交代过了,你可以提前走。”离开的时候,又跟端木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端木带我去净心莲吃素餐。佛像、经书、藏香,营造出一脉出尘的就餐环境。菜肴的审美功能远远胜过实用功能。盘子碟子均是专门设计,非常考究。而我们俗人吃素餐,最容易发出的感叹词就是,“好像啊。”那些以假乱真的香肠、肉丝、鱼片,简直是在引和尚犯罪。如果我们的口味本就是荤的,何必要这一份乔装打扮?
“你来我们公司做什么?”我问。
“谈合作。简单地说,我想收购华诚。”端木脸上有风云之色。
“……孟总,有这个意向?”我吃惊不小。因我知道,他是用全部的生命经营这个公司。公司已融入他的血肉成为他身体一部分。如果给了别人,岂不如同要他经历丧子之痛?
端木点头,“你应该知道他的处境很艰难。如果不卖,可能撑不了多久就会破产,加上追债的,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卖了,至少,我可以保留华诚的名号,继续聘他做管理,追加资金,助他渡过难关。对他是只有百利而无害的。”
这是成王败寇的论调。还是不一样的。我想,就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明知有更优厚的条件,情感上总有不舍。情感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我默默吃饭,不做评价。端木审查我,“你在为他担忧?”
“事实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是在帮他。”端木强调。
“也许是吧。但”我忍不住想说,能不能不用赶尽杀绝、墙倒众人推的方式?想想,做生意不是慈善,也就闭了嘴。
“我回国后,一直想做个大一点的CASE。这样才能让董事会那帮老古董心服口服,华诚对我来说,是个机遇。我会把握住。”端木跟我碰了下杯,又感慨地说,“你不知道,去年,我妈妈向董事会正式提出拟让我做接班人,但遭到董事会的一致否决。其实我也不想做,但听到这样的结果,还是感觉屈辱。华诚事件给了我灵感,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他们证明我完全可以让股东受益。”

第四章 谁看到谁的悲伤无望(7)

我难以描述内心的复杂感受:一边是辛苦打拼多年如今仍在苟延残喘的企业家,不得不为公司的出路做一个艰难的选择;另一边是根本不知财富为何物的富二代把别人的失意当做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不能光凭感情去说谁对谁错,企业间的收购合并恐怕也是常态。但,我们做事情恐怕都要问个意义。
“小舍,你曾经问过我,觉给我留下什么财富。我想告诉你。”我说。
端木诧异地看向我。
“他从小得病,心脏只有二十年的承载量。每一天,都离死亡更近一步。但实际上,我们跟他又有何区别?难道我们每一天不是在面向死亡?我们也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啊。只是我们不知道生命的存量。因为不知道,所以觉得死离我们遥遥无期。所以,该干吗还是干吗。那如果我们知道了呢,如果2012真的到来?我们还这么过吗?我们还会觉得我们目前做的事情有意思吗?其实我一直会想,如果我们终究死亡,活着是为什么?你哥哥的选择是去爱人。用全部力气爱的时候,他超脱了死亡的恐惧。我相信他离去的时候并不痛苦,因为他爱着,并且他的爱会一直照亮我。这就是我从你哥哥身上得到的。现在,当我做一些大的选择的时候,我都会从死亡出发考虑问题。尘世的东西如果终究留不住,那么几乎没有什么是不能看淡的。”
端木坐着不动,如老僧入定,很久后,他眨了眨眼睛,微微笑道:“我很奇怪你会觉得哥的爱伟大。他明明要离去,还要去爱你,让你承受失去的痛苦,这不是顶自私的一件事?他是为了尝爱情的滋味,为了自己的目的才接近你的。”
可是,舍,你怎能知道在爱情里我不是甘之如饴?只有欲望才能谈失去,我从不求觉要为我做什么,也没要他允诺我一生,哪来的失去?其实,再相爱的人也终究离散,没有谁能够生生世世,时间的短长跟宇宙比都是尘埃,有什么看不开?最重要的是彼此爱过。
但我没打算去说服端木。当一个人习惯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问题,你是怎么也说不服他的。就像他在收购的时候,只想会踌躇满志地想到自己的成就。
我为孟昀难过。但如果结局不可更改,我也会劝他,我们本来从无中来,就算现在两手空空,也不过是回到生命最原始也是最真实的状态。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曾经做过。

第四章 谁看到谁的悲伤无望(8)

端木无奈地说:“今天的谈话实在太严肃。本来是想轻松一点的,就像男女朋友那种,结果差不多要成为一次商务晚宴了。”
“不会啊,晚餐很美味。”
“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之间总是隔着点什么,以至于我们不能像别的朋友那样肆无忌惮。以前是哥哥,现在”他耸耸肩,“我不知道是什么?你还坚守在哥哥的幻觉中吗?”
我摇摇头。舍不会明白觉这么多年对我的意义。他在我心里越来越像个亲人,有苦闷、烦恼都可以向他诉。觉的弟弟也相应地变成了我的弟弟。虽然他跟觉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我再也不会迷惑了。
我想起少女时期,在通往秦皇岛的火车上,他为我放一首开头是一声叹息的歌;在沙山他扣着我的手不要命地往下冲;在被白窗帘抚过的白色钢琴前,我心里很乱。没错,我曾经迷惑。如果觉跟舍一样健康,也许我还不一定会爱上他。少年,有无数个可能,觉应该只是最初的风景。但现在,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法把车开回到过去。
“我作茧,但不自缚。我的心是开放的,只是,还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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