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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花事绘从容-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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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说完就咝了口气。下个车都痛成这样,看来上六楼真得用爬才行。可是即便用爬的,她也不愿与他有再多的纠缠。
没挪几步,乍觉身后一暖。安之一声惊呼,人已被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
“几幢几号?”
“我自己能上去。”话音刚落,安之身子一沉,又是一声尖叫。
他居然真的松手,一句提醒都没有。受伤的脚先着地,浑身重量往上一压,痛得她生生掉了几滴泪,直摔在地。
小区门卫的保安透过窗户往他们这边瞅了眼,并没有走出小小保安室的打算。
“几幢几号?”果然对于这种不到绝境不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光心软是没用的。他不断找机会印证着这点,愈发肯定心里的推测不会错。
一个不到绝境不肯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去做见不得光的“情人”?
安之噙着泪、不敢置信地仰起脸看他。隔着薄薄一层水雾,他就仿佛陷在某种光影之中,模糊得就像从遥远的记忆深处走来,刹那间给她一种熟悉的错觉。
“6幢16号。”安之抹干净泪,老实交待。
她已经没办法凭一已之力站起身了。
安之最终还是撒了个小小的谎,虞玮韬搀扶着她到三楼时,她半靠在楼梯上喘着气道:“到了,就是这里,谢谢你。”
他点头,没有离开的意思。
于是很尴尬。她掏钥匙不是、不掏钥匙也不是;请人不是、赶人也不是。
“你……”
他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看你进去,我再走。“
“我自己能进去,你先回去。“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忽然一声不响,转身下楼。
安之靠着楼梯长舒口气,右脚这样悬着还是觉得疼,看来这次扭得真是不轻。她小歇了口气,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靠在扶手上,转过身单脚一跳。
单脚上楼本就不是件容易事,何况安之脚上还是有跟的靴子,过程中右脚又时不时碰到台阶,她呲牙咧齿半天,不过上了半层楼,就折腾出一身汗来。
“这样一不小心会滚下楼,还是爬上去安全些。”
一道天外来音把安之震昏在当场,良久之后她才机械般回头。虞玮韬站在刚才离开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挺了挺眼镜,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的,居高临下,虽然借着台阶的优势,她在上,他在下,可气势却全在他那里。安之看着他就觉得自己是风中的尘埃,飘啊飘的飘到了地上,再看他时只能仰望了。
“你……怎么回来了?”
他信步拾阶而上,停在她身边,冲她微微一笑:“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住三楼的么?”
她顿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手紧紧攥住楼梯扶手,一边脚痛得抽冷气,一边脸烫得像烙铁,似乎还能听到“滋滋”的冒油声。
“你该不会是连自己住几楼都忘了吧?”他故意凑近她,温热的气息直扑她耳畔。
她赶紧侧头一避,紧咬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嘴唇已现青白,额头上却晶晶亮一片,他看着她这样,终是没办法再狠下心来,叹口气,伸手道:“走吧。”
她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好像电视里钢琴家的手,能奏出世间最动听的乐章。可是她没有勇气将她的手放于他手心,哪怕她已经没办法在他眼皮底下保有尊严的走上楼。
他好像有些不耐,索性抓过她手,扶住她往上走。
她的手很冰,他的掌心却像冬天的太阳一样,温暖而干燥。她不自觉瑟缩了下,终是没有收回手。
难以自拔的,不只有牙齿。
虞玮韬确实想看看安之住的房子。
这么破旧的小区,楼道的照明还是后来加上去的,电线铺在外面,弯弯扭扭的用些胶带固定在墙上,再吊一个灯泡。大门是最老的那种暗朱铁门,布满斑驳铁锈。这个地方与她之前所住的“贵夫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是她真实的生活环境,还是情势所逼之下的过渡期?又或者眼前这些只是表象,里面其实别有洞天?
安之抓着钥匙在门口踌躇。她有请他进屋的理由,也有不请他进屋的理由,不管请还是不请,他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么就请吧。T恤的事她确实有错在先,怎么说现在能顺利到家,都是托他帮忙。安之开门,攥着门把手道:“比较简陋,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会吧。”
他越过她打量门后的情景。灰白的墙壁已有剥落痕迹,客厅里的摆设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塑料质地。卧室与厨房掩着门,窗户明明严严实实地关着,但风好像还是能透进来似的嗖嗖作响,竟让人觉得屋里比楼道还要冷上三分。哪来的什么别有洞天,他眼中所见唯有四字可以形容:家徒四壁。
“你坐会,我去烧壶水。”她跷着脚引他进来。
他原本想如果里面是另一番景致,他便借机告辞,现在反倒不好说出口了。他不想她误会他嫌弃她住处寒酸。
“还是我来吧。”
安之赶紧拉他:“不用不用,我来。”只是安之一介伤残人士,去拉人反把自己拉得七歪八扭。
“顾好你的脚吧,我去拿冰块。”
“冰……冰块……”哪里会有冰块?
安之结结巴巴之际,虞玮韬已经进了厨房。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这么简陋的住处,怎么会有冰箱。厨房里除了两个热水瓶,一个电水壶,就只有一箱方便面了。林岫之前送过来的那一堆东西,除了电水壶被拿了出来,其余都被安之扔进了床底。
看着眼前那一箱只剩两包的方便面,虞玮韬心里泛起层层酸意。是因为他逼得太急,才让她这般刻薄对待自己么?她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又面对着什么样的困境,才让前后遭遇落差成这般巨大?
“药箱在哪?”
一看安之的表情,虞玮韬就知道没戏。别说药箱了,估计连颗药都没有,不管是什么药。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接下来的我可以自己处理。”
他无视她赶客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她几乎惊跳一般拒绝,过后又觉得反应过于强烈,解释一句,“我的脚没事。”她哪里还有钱去医院这种奢侈的地方?她只想用冷水敷一敷脚、睡一觉就算了事的。
虞玮韬觉得眼前的安之就像个气球,谎言是她的空气,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拿根针戳一下,看她还怎么圆起来。
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脱鞋。”
“不要。”
“脱鞋!”
“不……啊……”安之一声惨叫。他竟是不顾她意愿,强行扒下她靴子,动作又快又狠,她脚肿成那样,哪里经得住。
“你准备让它自生自灭?”
安之眨掉眼中的泪意,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怒容的男人,雪地里的那种委屈又冒了上来,逼得她只能大声吼回去,以掩饰即将而来的泪意:“是又怎么样,这是我的事!”
他被激得抓狂,恨不得伸手掐死眼前的人。然而最后能做的却是用力开门、直冲下楼。
薄薄的铁门重重撞在墙上,有低沉的“咣当”声回响。安之紧紧闭着眼,努力不回头看,努力让自己忍住泪水。
手机乍然响起,安之却不想理。
这一刻谁的电话她都不想接。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不想有人打扰。
手机响了很久,归于平静。她脑中反反复复那几句,“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许是唐僧;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许是鸟人。说我爱你有点太老套,只有真心才能走到老……”这是林岫给她设的铃声,铃声本身她说不上喜欢,但她很喜欢这几句歌词,可以轻易勾起她最美好的回忆。
那还是她刚进大学不久的事。周末的早上,寝室里的人都赖在床上海天海地的海侃着,侃着侃着就把话题侃到了“梦中情人”上。记不清是谁问她:“宁安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当时想也没想就回道:“唐僧。”
“……因为他骑白马?”
“不是。因为能玩就玩,不能玩可以把他吃掉,然后长生不老。”
“好变态的想法。”徐佳从上铺砸下一个枕头,正中安之脑门。
安之拉下枕头抱在怀里,心想,这有什么变态的?就像这窗外暖暖的阳光,一定就和情人的手一样,能抚得人脸软酥酥的,这些难道不是正常思维正常联想么?
这世界上当然没有唐僧了,可她能找到清扬,又是何等的幸运?
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似乎卯足了劲,反反复复地响个不停,逼得安之没办法只能去接。
刚转身想拿手机,就见门口站着个人,不是虞玮韬还有谁!安之不确定的闭眼又睁眼,不是错觉,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已这样看了她多久。
手机没完没了的响着,提醒着两人不能将它无视。安之接起,才知是林岫,他刚参加完公司的年夜饭,问她到家了没,又问她过年什么时候放假,要不要他送她回家?
安之一一回答,挂了电话看到桌上多了两个袋子一个信封。
“没地方找冰块,将就着用雪敷吧。”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他回来时只来得及捕捉到她脸上最后一抹光华,那转瞬即逝的眉眼流转却着实让他惊艳。她是因为想起了谁才有那样灵动的眼神、那样温柔的微笑?
“等等……”安之抓起信封,急跳几步。
他一顿,停住身形。
“这些钱你拿回去。”回忆使她的心柔软,“还有,我把药钱也给你,今天谢谢你了。”
他似乎在迟疑着什么,片刻的沉默之后,忽然转过身直至她跟前,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他已揽过她腰,倾身狠狠地吻了下去。
没有任何柔情蜜意与深情缠绵,他像是报复,又像是泄愤,只在她唇上重重辗转了几下,便蓦地放开了她。
刚才下楼的那一刹,在看到自己的车子与那家便民药店的招牌同时,他竟没办法走向车子。买药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不管她曾有过什么样的过去、还维持着什么样的生活,又不管他如何的讳莫如深与抗拒,这一个叫宁安之的女子,其实就是上天派来告诉他,他虞玮韬不仅能动心,动心之后还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甘愿为了爱情做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安之抚着唇犹在怔怔,他已然大步离开。这一次,连门也顺手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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