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阏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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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步之遥,仿佛就已隔绝了人寰的喧嚣,赵悬弓看到自己的帐房,正犹豫著要不要进去,肩上蓦地一沈!

是冒顿?!

赵悬弓这般念道,满怀期待地急转过身,可背後长身而立的却不是他心中所想那人。

“悬弓。”臧衍唤道,见眼前之人的表情先是由惊喜转为郁郁,不禁好奇,问:“你怎麽了?”

赵悬弓不答,只是问:“蹛林大会如此热闹,臧大哥不同单於一道观礼麽?”

臧衍摇摇头,说:“蛮族的祭典不堪入目,我瞧得心烦,就辞了单於来寻你。”

赵悬弓点了点头,把臧衍让进自己的帐房,燃了灯,斟了酒,便同他对饮起来。

酒酣耳热,臧衍又开始侃侃而谈中原的局势,此时赵悬弓亦是微醺,听他说了片刻,忽然道:

“臧大哥,此去燕蓟多少时日?”

臧衍晃著脑袋,道:“若是顺风顺雨,一月足矣。”

赵悬弓不言,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双眼微红,道:

“悬弓想家了,臧大哥可愿带我回去?”




阏氏 三十九

这一夜赵悬弓同臧衍喝得昏天黑地,席间胡言乱语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麽,一觉宿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赵悬弓头疼欲裂,挣扎著起身,发觉臧衍就躺在自己脚边,鼾声如雷,推了几下还是不醒,赵悬弓就自己起身洗漱一番,刚要出帐子,门帘忽然从外边掀起。

“阏……悬弓。”苏勒的脑袋钻进来唤了一声,发觉帐内还躺著臧衍,不由地皱了皱眉,道,“您怎麽睡在这里?昨晚大王子一直都在找您。”

赵悬弓一愣,呐呐道:“寻我作甚?昨晚他不是大婚吗?”

苏勒也不搭腔,只是催促:“快随我来。大王子今早要去月亮湖狩猎,唤您随侍。”


尽管满心不愿,赵悬弓还是换了衣裳,背上弓箭,这空挡,苏勒还特意从马厩里牵了“飞雪”出来供他骑乘。

早上空气微寒,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会儿酒也醒了大半,行将一阵赵悬弓便看到桦树林附近集结了一队人马,看样子不下百来人,个个鞍鞯齐备,军容肃整。为首的武士一身黑衣黑甲,座下一匹黑骏,威武十分。

那就是冒顿。

见此情景,赵悬弓心中一颤,忆起昨晚冒顿迎娶呼延兰时,脸上痴迷的神情……不由得把目光沈下,不再去看。

昨晚,他和新娘已经洞房了吧?

赵悬弓回想起两人曾在床第间的点滴,忽然有种眩晕的感觉……很想现在掉头就跑,跑得离这月亮湖越远越好!

可他终究没法避开,只得骑著飞雪,跟著苏勒亦步亦趋地靠近。

待走近了队伍,苏勒和赵悬弓一道恭敬地朝著上位者行礼。

“殿下。”赵悬弓跟著苏勒一同拜倒,冒顿居高临下地颔首,示意他们起身。这动作间,赵悬弓始终不敢抬头同他对视。

好在呼延兰并不在场,不然同时见到他们两个,他不知会局促成什麽样子。

发觉狩猎的队伍中并没有少女的踪影,赵悬弓心下稍宽,可还没等他轻松多久,头顶上便响起一个沈重、嘶哑的男声: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是冒顿在问他!

赵悬弓肩膀一缩,头垂得更低──昨晚在哪里?自己还能在哪里?匈奴王子的穹庐已经容不下自己了,他还能去哪里!

赵悬弓不语,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哽咽出声。

“回禀殿下,昨晚阏氏在自己帐内歇下了。”苏勒见赵悬弓不吱声,便替他回道,方才抬眼之间只见冒顿面沈似铁,非常骇人,他担心再不回答,自己的主人会立时发作。

听闻,冒顿的脸色并未缓和,他冷冷地睨了苏勒一眼,吓得这都尉官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不过冒顿终究还是没有追究,只是叫两人上马,随著狩猎的队伍一并深入月亮湖腹地。

走了一会儿,见冒顿也不主动同自己说话,赵悬弓心绪稍宁,他四下望了望,忽然觉得这狩猎的阵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虽说围猎的时候确要安静,可这队伍未免太过安静了!众人脸上肃穆,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这到底是要猎什麽猛兽?

赵悬弓望向苏勒,但见他的额头已经沁出汗液,看起来非常紧张,赵悬弓更加狐疑,就在这时,有人放了鹞子进林,那猛禽呼啸一声──枝蔓抖擞,已有猎物奔逃而出!

“咻──”

一记绵长的破空音宛如凤鸣,横空而出!还没等赵悬弓反应过来,但见一道银芒在面前一晃,疾如闪电刺入林间!

旋即,那些随行的武士们个个弯弓搭箭,随著鸣声所往,射出箭支,动作整齐划一,利索非常!

这……是鸣镝!他为冒顿所制作的鸣镝!

赵悬弓一怔,本能地回过头──

这一次,他意外地对上了冒顿的脸,同时也意外地看到冒顿脸上犹如鬼神般狰狞的表情!

虽然也曾见过冒顿震怒时的模样,却不似今次这般可怖!赵悬弓一惊之下,顿觉背脊上满布湿汗,身子不听使唤地开始发抖,急急收敛心神,才不至於从马上摔下来。

“殿下。”半刻过後,有人进林间提了一只獐子出来,献於冒顿身前──那獐子早已毙命,一身的箭矢,好似一只体型硕大的刺蝟。

冒顿没有说什麽,只是点了点头,跃下马来,拔了鸣镝收回箭袋里。见状,其他武士也十分默契地一同下马。




阏氏 四十

骑马在林中反而行动不便,看样子可能是要徒步进林,可赵悬弓方才被冒顿的样子吓到,身子正僵在马上,苏勒只得扶了他下来。

众人朝著桦林里刚走了两步,见为首的冒顿停下脚步,大家也跟著驻足。

“你们都记得吧,我说过:我的鸣镝射向哪里,你们的箭也会跟随到哪里。”

冒顿的声音不响,但是足以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众人应喝,声音大得惊飞了鸟雀。

听到这呼喝赵悬弓顿觉胸中一阵郁窒,隐隐的,感觉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而正当赵悬弓这麽想的一瞬,耳畔又听得“咻”得一记破空声,他顺著声音蓦然回首,却看到了令他匪夷所思的一幕:

冒顿居然搭弓向他的爱驹“飞雪”射出了鸣镝!

飞雪哀嘶一声,猛地扬起了前蹄──可是它的挣扎根本毫无用处,箭矢如雨,纷纷射向它雪白的身子。转眼,这匹曾经载著冒顿夜奔千里,逃离敌营的战马,便横尸血泊!

倒下时,这匹雪白的神驹双眼仍是大睁著的,仿佛是弄不明白,一向对它宠惜有加的主人,为何会以这种残酷的方式结束它的性命。

这是怎麽了?发生了何事?

赵悬弓看著飞雪横躺的尸体怔愣了半晌,根本不明白适才发生了什麽。他颤巍巍地转过头,欲问旁人自己是不是在发梦,可就走这时,他看到……看到咫尺之遥的匈奴王子正一脸的严霜,鹰眼般的双目灼灼地盯著自己,那神情比射杀獐子时更加狠戾,一望之下,想说的话便一下子梗在了喉头──

“刚才,谁没有跟著射马的,出列!”冒顿问道,声音依旧不响,但足以撼动每个人的心弦。

闻言,有五个骑兵依言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为什麽不射?”冒顿问。

“因为……因为飞雪是您的爱马啊……”

“我说过──我的鸣镝射向哪里,你们的箭就要跟著射向哪里!”

冒顿顿了一下,喝道:

“不从令者,斩!”

此话一出,那五人便被从人拖下马,准备拉出狩场处刑。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赵悬弓此时已是冷汗浃背,饶是他再愚钝也察觉出冒顿今天的不同寻常……昨晚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为何冒顿如此震怒?他如此珍爱飞雪甚至不让旁人随意骑乘,到底是什麽样的愤怒才能教他狠心射杀它?

眼见五名骑士就在不远处被断首,毙命当场,赵悬弓腹中翻腾欲呕,他慌张地收敛视线,却看到:冒顿再度把腰身挺得笔直,从箭袋里抽了一支鸣镝搭在弦上,然後他缓缓的、缓缓的将弓拉成满月……这回,瞄准的不再是猎物、也不再是马,而是一个人……一个教赵悬弓万万想不到的人。

“殿……下?!”

瞠大双目,难以置信地望向冒顿,赵悬弓做梦都没有想到──冒顿这回瞄准的对象竟是自己!




阏氏 四十一

不……这一定是在做梦!一个噩梦!

赵悬弓怎麽也不愿相信,前几日还和自己在这月亮湖畔耳鬓厮磨的男人,今天竟会拿鸣镝指著自己!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眼前怒箭相向的男人,正是冒顿本人!他双目近赤,面容狰狞地几乎扭曲,以往那些怜惜不再,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赵悬弓眼前一阵晕眩,脚下虚浮地好像就快站立不住……不过就是这危急时刻,胸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为什麽刚才冒顿会射杀飞雪,也明白为何冒顿现在又把鸣镝指著自己……

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从一开始冒顿让他制作鸣镝早就注定了!冒顿训练死士,教这些人对唯一的主人惟命是从,用来实现他的野心!可在行动之前,这些死士们需要一场试练,以测试对主人的忠心……显而易见,那最佳的祭品,就是飞雪和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没有闪避,没有挣扎。明白了这些之後,赵悬弓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直视那个无情的男人,缓缓展开双臂──

我以为你是在乎我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瞬间……哪怕你看我的时候想到的是另外一个人……可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 

这般念道,一滴清澈的眼泪,顺著面颊无声滑落。

眼泪滴在青青的草地上,同样滴在冒顿的心门。

你在哭吗?为什麽哭?那哀怨的眼神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说要随臧衍回中原去吗……你不是准备背弃那神前的誓言了吗?

一刹那,冒顿动摇了,那斩敌逾千,从不懂仁慈为何物的心中竟有一瞬好似被狠狠扎了一下,他的手微微一颤,就想收起鸣镝,可就在这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甜甜的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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