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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1届-姚雪垠:李自成(第二卷)-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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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着雨,你老人家吩咐丫环们端来就行了,何必亲自送来?” 
  老夫人向丫环挥一下手,说:“你们把灯笼放下走吧。”望着丫环们走后,她回头来噙着眼泪对儿子说:“趁着雨已经下小了,我来看看你父亲,今晚再服侍他一次。我服侍他几十年,万一这封疏惹皇上震怒,我再想服侍他也不能了。” 
  刘沟望望母亲,又望望父亲,双手捧着莲子汤碗放到父亲面前,转回头来安慰母亲说: 
  “你老人家不必担心。皇上圣明,明天看见儿父的疏,圣怒自然就息了。” 
  “唉,妄想!伴君如伴虎,何况你父亲耿介成性,如今他不但不认罪,还要痛陈朝廷的弊政!” 
  刘宗周不愿让夫人多说话,对儿子说:“沟,你把母亲送回后宅休息,净过手快来写字!” 
  老夫人很想坐在书房中陪着老头子熬个通宵,但是她知道老头子决不答应,而且她也不愿在这大难临头的时候徒然惹老头子生气。几十年来,她在儒家礼教的严格要求下过生活,是一位标准的贤妻良母,如今既然丈夫不听她的劝告,又不愿她留在身边,她只好离开书房。当儿子搀着她慢慢地走出书房时,她忍不住回头望望丈夫,低声说:“莲子汤快凉啦,你快吃吧。”她的心中一酸,两行热泪簌簌地滚落下来,轻声地自言自语说:“遇着这样朝廷,有什么办法啊!”回到后宅上房,她在椅子上颓然坐下,对儿子哽咽说: 
  “你父亲的本明日递进宫去,定会有大祸临头。你今夜能劝就劝劝他不要多说朝廷不是,如不能劝,就连夜做点准备。” 
  刘沟的脸色灰白,勉强安慰母亲说:“请母亲不要过于担忧……” 
  刘汋净了手,回到书房。宗周在书架前来回踱着,用眼色指示他在桌边坐下。他不敢坐在父亲常坐的椅子上,用双手将父亲所著的《阳明传信录》一书从桌子右端捧起来放到别处,然后搬一个凳子放在桌子右首,恭恭敬敬地坐了下去。把父亲已经写出的部分奏稿看了一遍,他不由得出了一身热汗,站起来胆怯地说: 
  “大人,你老人家这样对陛下回话,岂不是火上浇油,更激陛下之怒?” 
  刘宗周在圈椅上坐下去,拈着花白长须问:“屈原的《卜居》你可背得出来?” 
  “还能够背得出来。” 
  “屈子问卜人道:‘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假若是问你,你将何以回答?” 
  刘沟垂手恭立,不敢回答,大珠汗不住从鬓边滚出。 
  老人说:“像黄石斋这样的人,敢在皇上面前犯颜直谏,正是屈子在《卜居》中所说的骐骥。你要你父亲‘宁与骐骥亢轭①乎?将随驾马之迹乎?’” 

  ①亢轭——“亢”同“抗”,抗轭是并驾齐驱的意思。 

  刘沟吞吞吐吐地说:“皇上的脾气,大人是知道的。恐怕此疏一上,大人将有不测之祸。” 
  老人说:“我也想到这一点。可是流贼之祸,方兴未艾;东虏窥伺,犹如北宋之末。我只想向皇上痛陈求治之道,改弦易辙,似乎尚可收桑榆之效。都察院职司风宪,我又身居堂官①,一言一行都应为百官表率。古人说:‘疾风知劲草。’又云:‘岁寒知松柏之后凋!’遇到今日这样大关节处,正要见大臣风骨,岂可苟且求容!” 

  ①堂官——主管长官,掌印堂。 

  “大人的意见自然很是。不过,皇上一向不喜欢逆耳之言……” 
  “住口!今日国势如此危急,我不能为朝廷正是非,振纪纲,使皇上行尧舜之政,已经是罪该万死,岂可再畏首畏尾,当言不言?我平生讲学,惟在‘诚’、‘敬’二字。言不由衷,欺骗皇上,即是不诚不敬。事到今日……(他本想说已有亡国之象,但没有说出口)如果我只想着明哲保身,我这一生所学,岂非尽伪?死后将何以见东林诸先烈于地下?你的话,真是胡说!” 
  “儿子不敢劝大人明哲保身,只是……” 
  老人严厉地看儿子一眼,使他不敢把话说完,然后叹了口气,很伤心地说:“我教你半生,竟不能使你成为君子之儒!读圣贤书,所学何事?遇到大关节处,竟然患得患失,亏你还是我的儿子!” 
  刘汋垂手而立,低着头,不敢看父亲,不敢做声;汗珠直冒,也不敢用手擦。过了一阵,见父亲不再继续斥责,虽然心中实认为父亲过于固执和迂阔,但也只得喃喃地说: 
  “请大人不要生气。儿子见道不深,一时错了。” 
  “你不是见道不深,而是根本没有见道。以后好生在践履笃实处下功夫,不要光记得书上的道理。坐下去,听我口授,写!” 
  等儿子坐下以后,刘宗周没有马上口授疏稿,忽然伤心地摇摇头,用沉痛的浙东口音朗诵出屈原的四句诗①: 

  ①四句诗——这是《离骚》中的诗句。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 
  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为正兮, 
  夫惟灵修①之故也。 


  ①修——指君王。 

  停了片刻,他把已经想好的一些意见对儿子慢慢地口授出来,而一经出口,便成了简练有力的文章。虽然他提不出一个裕饷强兵的建议,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指出了当时朝廷所推行的有害于民、无救于国的政令和积弊,许多话直率地批评到皇帝身上。过了一阵,他停下来望着儿子问: 
  “都写了么?” 
  “都写了。”刘汋实在害怕,随即站起来看看父亲的激动神色,大胆地问:“大人,像这样责备朝廷的话敢写在疏上么?” 
  “只要有利于国,为什么不敢说?咳,你又怕了!” 
  “皇上刚愎好胜,讳言时弊,大人深知。像这般痛陈时弊的话,虽出自一片耿耿忠心,也恐不能见谅于上,徒招不测之祸。请大人……” 
  “杨椒山①劾严嵩,杨大洪②劾魏阉,只问是非,不问祸福;杀身成仁,为天地留正气。何况今日并无严嵩、魏忠贤,而今上又是大有为之君,我身为大臣,岂可缄默不言?坐下去,接着写吧。” 

  ①杨椒山——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嘉靖时弹劾奸相严嵩十大罪,受廷杖,下狱,被杀。 
  ②杨大洪——杨涟字文儒,号大洪,天启时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惨死狱中。 

  他每口授一段便停下,叫儿子念一遍让他听听,然后接着口授。幸亏他的老眼昏花,看不见儿子的手在微微打战。全疏口授毕,他叫儿子从头到尾慢慢地读一遍,修改了一些用字和句子,又口述了贴黄内容,然后叫儿子拿出书房请门客连夜誊清。 
  窗外雨已停止,只是天上还不断地响着遥远的雷声。鸡叫头遍的时候,刘沟把誊好的奏疏拿进书房,叫醒坐在圈椅中刚刚蒙眬睡去的老人,将疏捧到他的面前。他用双手接住,在灯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又看看本后贴黄,全部恭楷端正,点画无一笔误,然后轻声说道: 
  “随我到正厅去!” 
  刘宗周由儿子打着灯笼引路,来到正厅,面北恭立。老仆人不等吩咐就端来了一盆清水,整理香案。刘宗周先把奏疏摆在香案上,净手,焚香,向北行了一拜三叩头礼,然后叫仆人赶在黎明时候到会极门将奏疏递进宫去。这时,彻夜未曾合眼的老夫人由一个丫环扶着,从后宅来到正厅,看着丈夫“拜表”,不敢吭声;等仆人捧疏离去,不禁落下热泪,长叹一声。刘宗周望望她,想对她说一句安慰的话,但一时不知怎么说好,转身回书房去,等待着皇上治罪。 
  昨日黄昏因为下雨,乾清宫中更加昏暗,一盏一盏的宫灯全都点了起来。一个太监来到崇祯身边,问他是否“用膳”。他摇摇头,说道:“急什么!”随即他想到曹化淳应该进宫来了,抬头问道: 
  “曹化淳还没来么?” 
  “曹化淳进宫多时了。只因皇爷正在省间文书,不敢惊驾,在值房等候呼唤。” 
  “叫他来!” 
  曹化淳每天黄昏前照例要进宫一趟,有时上午也来,把崇祯所需要知道的事情秘密奏闻。有时没有重要事情,倘若皇帝高兴,他就把侦事番子们所禀报的京师臣民的隐私事告诉皇帝,而崇祯对臣民的隐私细故也很感兴趣。为着使东厂太监起到耳目作用,夜间只要曹化淳写一纸条,隔着东华门的缝隙投进来,立刻就会送到乾清宫。现在他望着跪在面前的曹化淳,问道: 
  “你知道黄道周这个老家伙在狱中说些什么话?” 
  曹化淳回答说:“据侦事番子禀报,黄道周抬进镇抚司时,看见狱门上有‘白云库’三个字,叹口气说:‘这是周忠介和周宗建①两先生死的地方!’” 

  ①周忠介、周宗建——周顺昌谥号忠介,天启朝吏部主事。周宗建是天启朝御史。二人均被魏忠贤修杀于镇抚司狱中。 

  “可恶,他把自己比做周顺昌他们了。还说了些什么话?” 
  “他进狱后又说了一句话,奴婢不敢奏闻。” 
  “他又说了句什么话?你快说出吧,我不罪你。” 
  “他说:‘皇上是尧、舜之君,老夫得为关龙逢、比干①足矣。’” 

  ①关龙逢、比干——关龙逢因谏夏桀王被杀,比于因谏殷纣王被杀。 

  崇祯大怒,把御案一拍,骂道:“可恶!这个老东西把朕视为桀、纣之君,真真该死!该死!” 
  “请皇爷息怒,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刘宗周在做什么?都是什么人前去看他?” 
  “听说刘宗周回家以后,闭门省愆,谢绝宾客。有些同僚和门生前去探问,他全不接见。” 
  “哼,他只要畏惧知罪就好。我等着他如何回话!” 
  晚膳以后,他考虑着对黄道周如何处治。他曾经想过将黄道周移交刑部以诽谤君父的罪名问斩,但随即觉着不妥,那样,不但会有许多人上本申救,而他自己在史册上将留下杀戮儒臣的恶名。反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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