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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明收回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他又一次握拢手指，虚虚握住了一把空气；然而接着，他却是缓缓攥紧了拳头。
亚勒瞧着冬明握紧拳头，放慢了语速问：“那么，你已经决定了？”
冬明声音轻微而飘忽：“才四十几天吧，六级到七级，七级又到八级？精神力不确定性再大，这么小的间隔，至少也能说明一点问题了。资质问题。”
没直接回答，那就是还在犹豫。亚勒滋味复杂：“是的。恐怕还不止。我第一次见她，她还六级。而且瞧得出来，还没收好。不过她亲和性太好，实在不明显。”
冬明讶然，随即竟然微微一笑：“她真是个天才……比我以为的还快。所以，我和她，没有几年了。”
亚勒摇摇头，不赞同道：“可你这样骗她，不怕她到时候恨你？”
冬明转开了目光，摸了下手边的枕头：“我没骗她。我只是没有说。”
“隐瞒与欺骗，有时候并无区别。”
“……到时候，难道她还会在乎吗？”
亚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冬明也没开口。于是不大的舱室，便缓缓陷入了沉寂。
……
亚勒的舱室里，两个男人一同沉默的时候，外面的通道上，姜灵正瞪提仑。
“您很惊讶？”提仑莞尔。
居然还莞尔！“闻着好极了”这种话，姜灵只认为冬明可以说！所以姜灵开始炸毛了：“您的胆子可真不小！您就不担心冬明？您也说了，他可是个‘强壮的家伙’，不对吗？”
“强壮的家伙”，是提仑的原话。小运输舰上第一次见面时，提仑自己说的。而现在，姜灵刚好又原封不动、给提仑砸了回去了！然而，效果却大出姜灵意料……
“所以我要趁他不在的时候来。”提仑说得坦率，可又狡黠。紧接着他乐了，欣然赞美道：“您的记性真好。不过，人对自己不喜欢的事物，总是忘得很快。因此，或许我可以认为，您对我的印象同样不错？”
※※※
“……”姜灵一把扶住舱壁门，几乎呕血，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记忆力变好之后，姜灵一直是享受好处；到得今天这次，姜灵才发现，这个同样也是有弊端的！
提仑有点担心：“好啦，您务必放轻松一些。我这回来，只是给您送一朵花。因为昨天我初步了解了一下您那儿的风俗，据此我估计，您大概需要一点时间，先消化一下这个好消息：您多了一位追求者。”
姜灵脸儿一皱！
提仑要是死皮赖脸、胡搅蛮缠吧，她姜灵大可以把手里这朵花连花带盒子砸过去！但偏偏提仑坦坦荡荡，还风度不错，一点也不猥琐！
所以姜灵就砸不过去了，所以姜灵败退了、姜灵无奈了、姜灵几乎仰天长啸！
不过，考虑到冬明那边的麻烦，姜灵实在不觉得，眼下这个时期，自己还能应付得来提仑。一个是冬明，一个是短期旅伴……因此姜灵迅速作出选择，决定牺牲后者！
于是姜灵给提仑来了两句狠的：“不，您错了，这个消息对我而言，一点都不好！还有，我对您的印象，同样也一点都不好！”
“喔！”提仑失望哀叹一声，沮丧了；可没一秒钟，他旋即又精神起来了，“我会努力让您改观的。”说得不仅自信，而且平静。
自信倒也罢了，感觉良好的人都会自信；但这其中很多人，未必克服过足够的困难，未必清楚他们要面对什么，也就未必能自信到底。然而平静却不同，这意味着提仑不是第一次遇到困难，也即意味着提仑很清楚他面对的是什么。
所以姜灵目瞪口呆，傻傻地瞅着提仑，暗暗抓狂，彻底没办法了……
预料中的反应，完全不该是这个样子！啊啊啊！原来民风开放显然也是有弊端的！换个中国男人，刚才那两句狠话砸下去，早就老死不相来往了！
姜灵盯着提仑，深吸一口气，索性恶人做到底：“不止我，还有冬明。他也会不高兴的。然后，他或许会想到一点‘好办法’。”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这话的效果，离姜灵所预想的，竟然差得更远！
提仑摊摊手，直接就乐了：“您放心，您尽管告诉他，他不会来找我麻烦。”他轻快地张望了一下通道左右，冲姜灵抬抬眉毛：“我只要别让他撞上就好了。”接着，提仑跟姜灵道别：“那么，我们回见。”
姜灵已经有气无力，虚弱道：“拜，拜……”
回见太不吉利了！
……
还是亚勒先打破沉默：“不太可能。但是，也不好说。她或许会恨你。”
冬明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嘴唇几不可察地一动：“恨我也不错。”
“你简直疯了。”
“行了，你我都一样！”
“是一样。”亚勒涩然承认，“凯西凯辛那样的好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不过，你我也不算坏了。”
“没错，不坏。”冬明眉眼微弯，合起双手一握，“挺好。”
“等等，不对！”亚勒忽然又改口，“你我不一样。我比你更蠢一点。”
冬明微呛了一下：“这话说出去，整个米泰星域都要乱了。”
“不，我不是开玩笑。”亚勒撑床往前、换成了蹲跪，伸头向冬明正色道：“听着，如果她不放手，你就别放。”
冬明一怔：“你的意思是，是什么？”
“要不是当年我干了蠢事，也不会二次损伤。如果没有二次损伤，如果只是那一次重伤，虽然没有希望更进一步，可也不至于动不动就发作。那样的话，她以后固然会走得更远，但至少这些年，我与她之间，不会是如此局面。”
“二次损伤？你不是好好的吗？”
“莱扎蜂乳。她给的。”
“你这些年，一直靠那个吊着？！就算是路……呃，就算是你的那位阁下好了，弄到一两个还行，弄到这么多，怎么可能？那些途径没有一个不是高风险！”
第18章 小样的……看我治不了你！
“我问过她，不止一次。”亚勒垂下了目光，随之他偏开了脸，“但从当年那事以后，很多东西……她就再也不肯告诉我了。”
他话音落下，舱室内的两个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
第五次！
姜灵第五次关上舱门，瞅瞅手里的胡萝卜花，哭笑不得。
没错，得意是有一点啦！任谁被人喜欢，总会虚荣心飘飘然；就算没那么夸张，至少也有一份自得欣慰。何况提仑虽然太过直接坦率，坦率得在姜灵看来十足鲁莽，却有着一份宝贵的真诚姜灵的直觉告诉姜灵：提仑就事论事，没有带着别的目的；不像安亚。
但碰上这个时候、碰上冬明那边出了问题……
姜灵还真没什么闲心去享受自尊被满足的良好感觉！
所以，姜灵当即把胡萝卜花固定在物品橱里。这花了姜灵好一会儿唉，冬明干这事就快多了……
然后姜灵拍拍物品橱，一叉腰、戳戳那盒子这可是罪证！提仑的罪证！回头让冬明看看这朵花、然后使劲鼓动冬明去把提仑揍一顿，那总该能清净了吧？！
接下来，姜灵重新登上星网，拟式接入，翻开她的《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
……
亚勒的舱室里，第二次沉默又被打破了。这回是冬明。
冬明若有所思：“如果我没记错，晋升名单这块，一向是你负责汇总审核。像刚签发的舰队就是。”
亚勒一点头：“是的。”
冬明不敢置信：“难道说现在，现在……现在她同意你呆在她身边，她一会儿对你好一会儿对你坏，并且她同时又向你开放离开的机会……就这么让你自己选？”
亚勒竟然微微一笑：“是的。你不说‘主人’了？或者‘那位阁下’。”
“别逗我了！这太可怕了！”冬明紧紧贴住了背后的舱壁，“她不让你走也就算了，她容许你走……你居然熬得住？！”
最痛苦的不是被关在笼子里、挨鞭子……
最痛苦的，是笼子门时刻开着，笼子里提供糖果，同时还有鞭子；而一旦出去，笼子门就会永远关上。
亚勒的笑容变小、也变得疲惫了：“我总是觉得，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下次我就走。可是……”
“为什么不走？！”冬明几乎要打颤，他克制住了，“随便调去哪儿。她不想让你死，自然会把莱扎蜂乳给你。她要是不想再管你……说实话，那也不算太坏：你拥有过你也开心过，你值了！”
亚勒笑容彻底消失，他低头阖上了眼，疲惫而平静：“这是我欠她的。”
冬明一下子就没了气势，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那，那……那都已经这些年了，还不够还债？”
亚勒一摇头：“不够。”
冬明不解，又奇怪：“你到底欠了多少？”
“半场战争。”
“战争？不是战斗？琪雅的第六次边境战争？”
“没错。”
“那可不是你引起的！”
“但我本该陪着她。”
“因为伊古拉？她不肯原谅你？”
“不是。那时我已经被转手了。所以我可以。然而……然而我却没有。”
“……”
他们第三次陷入了寂静。
※※※
姜灵阖上了《体术常见损伤、治疗方案及典型病例》，看了看自己摘下来，或者确切地说，粘贴复制下来的简略笔记。
失调症：体术者，尤其是中高阶体术者，由于过度损伤而引起的人体内部失衡。致病机理未明，与天然性有关。不定时主动发作，外部刺激后被动发作。
诱因：严重创伤后愈合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