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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论语-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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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硃安世知道驩儿心事重,故而一直没有告诉他。
    韩嬉叹了口气,眼圈一红,低头静默难言,硃安世深叹一口气。驩儿见状,随即明白,也默默垂下了头。
    半晌,韩嬉抬起头,举起酒盏:“来,我们两个为赵老哥饮一杯!”
    硃安世端起酒盏,却喝不下去,疚悔道:“我只忙着逃命,把老赵丢在那里……”
    “赵老哥不会怪你,他不顾自己性命,正是要你和驩儿安全。我们这班朋友结交,本就为了在危难时,彼此能舍命相助。换了你,也只会这么做。”韩嬉说着挪过身,伸手揽住驩儿,柔声安慰,“驩儿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可恶可恨。赵伯伯和硃叔叔杀了他们八个,也算报了仇。”
    她拿起肉饼递给驩儿,驩儿接过来,仍低垂着头,小口默默吃着,神情郁郁不振。
    硃安世恨道:“来的路上,我又杀了三个。这些刺客追了驩儿几年。过了这一阵子,我定要去查清这些刺客底细,一个都不放过。老赵临死前也说,这些刺客来头不小。在栈道上,我从一个刺客身上搜出了宫中符节,看来背后那个主使者极不简单,我迟早要揪出他来!”
    韩嬉点点头:“嗯,到时我跟你一起去查。”
    硃安世问道:“那天甩开刺客后,你又回去了?”
    韩嬉轻叹了口气:“赵老哥尸首留在那里,倘若被那些刺客查出他的身份,他的家人也要遭殃。所以,我绕路赶了回去,幸好当时天已经晚了,赵老哥的尸首还在那里,那八个刺客的尸首还有那些马也都在。我牵了匹马驮着赵老哥的尸首,送回了他家。在他家留了几天,帮着料理完丧事才离开。那汗血马留着始终是祸患,驩儿有人追杀,你又担着盗御马的罪,能减免一些就减免一些。所以,我自作主张,把汗血马带回了长安,趁夜晚,栓在长安城门外,天亮后,守城门值发现了它,把它交了上去。”
    硃安世惋惜道:“便宜了那刘老彘!”
    韩嬉笑道:“你戏耍他也戏耍够了,再闹下去,可不好收场。”
    硃安世闷了片刻,转开话题,问道:“你究竟使了什么魔法,竟能让减宣白白交出驩儿?”
    韩嬉笑道:“我哪里会什么魔法?只不过小小吓了他一场。”
    “哦?”硃安世更加好奇。
    驩儿也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韩嬉又呷了一口酒,慢悠悠道:“我听赵老哥说兵法,别的我也听不懂,只爱一句,叫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你们男人喜欢动刀动剑、喊冲喊杀的,我们女流家有那气力?就算有那气力,也不喜欢那蛮劲儿,横冲直撞的样子不好看。你们用剑,我们用针。哪怕一只老虎,也有它的要害,拿针轻轻巧巧刺中它的要害,再凶猛也动弹不得。不过这要害千万得找准,否则反咬过来,命都不保。”
    听她说到“虎”,硃安世和驩儿不由得对视一眼,韩嬉见他们目光异样,忙问道:“嗯?怎么了?”
    硃安世将山中遇虎的事说了出来,韩嬉先瞪大了眼睛,继而呵呵笑个不止:“竟有这样的稀奇事?那老虎也过于晦气了,这万年遇不到的巧事偏偏被它碰到……”
    硃安世见驩儿神情有些不自在,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两只虎仔,忙岔开话:“这只是凑巧,你救驩儿出来,才真正叫绝妙。我死活想不出来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驩儿说你使了巫术。你不要尽顾着笑,快说说!”
    “我这事轻巧的很,不用扳大石头,减宣的嘴也没有那么大,呵呵……”韩嬉说着又笑起来,半晌,才收住笑,继续道,“那减宣一向出了名的小气吝啬,一盐一米都要亲自过问,'《史记·酷吏列传·减宣》:‘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这算是他的要害。不过,若是一般的事,多使些钱财便能办妥,但你这祸惹的太大,这要害管不到用。减宣有个仆妇曾是我家邻居,现在减宣宅里掌管厨房,从小就极爱占小利。我就买了些锦绣饰物去见她,她得了东西,欢喜得了不得,和她攀谈,问什么就说什么。我这才探问出减宣真正的要害是胆小,他总是疑神疑鬼,夜里从来不敢一个人睡。钱财固然好,命才最要紧。我就是从这里下的手……”
    韩嬉说得高兴,伸手去端酒盏,硃安世忙起身执壶帮她添满酒,端起酒盏递给她:“减宣虽然胆小,却不是轻易就能吓得到的。何况丢了驩儿,就等于丢了命——”
    韩嬉接过酒盏,俏然一笑,饮了小半盏,继续讲道:“怕也要分个先后缓急,舍了驩儿,只是将来或许没命,我是要让减宣觉得眼前就会没命。赵老哥在扶风有个毛贼小友叫张嗝,我就找到他,在一条锦带上写了五个字,托他深夜潜入减府,将锦条挂在减宣寝室门外。第二天我去打听,减宣果然吓得不轻。”
    “什么字?这么厉害?”
    “饶你一命,硃。”
    “嘿嘿……我的姓?”
    “我不是说了?又替你添了些名头?不过,你说得对,减宣胆子虽小,但毕竟见惯风浪,吓这一次肯定不管用。我得让他觉得你无处不能到、随时都能杀他。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硃安世低头想了想,门上挂锦条不难办,就算挂到减宣床头,也做得到。但要随时随地,那就不好办了,除非——是他身边亲近之人。于是,他猜道,“你又买通了减宣的侍妾?”
    韩嬉摇摇头:“家里可以买通侍妾,但路上呢?府寺里呢?何况就算在家中,侍妾也不止一个,不能处处跟行。”
    硃安世又想了几种法子,但都顾得到一处、顾不到另一处,做不到随时随地,只得摇头笑道:“我想不出来。”
    驩儿也转着眼睛想了一阵,随即猜道:“韩婶婶,是不是用巫术?”
    韩嬉呵呵一笑,揉了揉驩儿的头顶,柔声道:“韩婶婶可不会什么巫术,我用的是心思。你们只想着怎么随时随地,我想的是怎么让他觉得是随时随地。”
    驩儿满眼困惑,听不明白,硃安世却恍然大悟:“找几个最要紧处下手,他自然会觉得处处不安!”
    韩嬉点头笑道:“嗯,你还算不太笨。其实,减宣每日不过是在家中、车上和府寺这三处。车上、府寺都好办,其中家最让他安心,只要再在家中吓他一次,也就大致差不多了。家里最要紧的地方无非床上、碗里。这两处,饭碗更加要紧。”
    硃安世笑道:“嗯,若能将锦带藏进减宣饭碗中,其实也就是随时随地了。这么说,你又去找了那个仆妇?”
    “那仆妇虽然贪利,却不会帮我做这个。”
    “那就是你混进厨房,亲自动手?”
    “我若混进厨房,一个生人,总会被人留意,减宣也定会查出,若知道是谁下的手脚,就吓不到他了。”
    “那就得买通厨娘?”
    “碗里见到异物,减宣第一个要拷问的就是厨娘。这嘴封不住。”
    硃安世又想了想,除非在婢女端送饭食的途中,设法把锦带投进碗里,但要不被察觉,极难。
    韩嬉看他犯难,得意道:“看来你只会扳石头。这有什么难?厨娘的嘴不好封,那就不让她知道。我和那仆妇攀谈的时候,见灶上有个妇人专管减宣的饮食,留心问了一下,得知她丈夫是减宣的马夫,夫妇两个在减宣府中已经服侍十几年,自然都是减宣信得过的人。这夫妇二人也有一个要害——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也在减府作杂役,两口子视如珍宝,但这儿子嗜赌如命,将家里所有财物都赌完赌尽,还不罢休,整日叫闹,跟爹娘强要赌资。”
    硃安世笑着赞道:“哈哈,这等人最易摆布。只是难为你竟能找得出来。”
    韩嬉轻轻一笑:“是人,总有要害,只要留心,怎么会找不出来?我拿了些钱给张嗝,让他借给那小子,诱他去赌,让那小子一夜输了几万钱。张嗝立逼他还钱,那小子哪里能还得了?结结实实唬了他一阵后,我才让张嗝叫那小子做两件事,以抵赌资。一是将一个蜡丸偷偷放进减宣饭食里,二是将一条锦带挂到减宣车盖上。”
    “这事要送命,他肯了?”
    “那小子起初不肯,张嗝便作势要杀他,又将蜡丸含在嘴里,让他知道没有毒,他才答应了。当天夜饭时,那小子果然溜进厨房,看他娘煮饭,瞅空把蜡丸投进减宣的羹汤中。减宣见了蜡丸,自然是惊破了胆,全府上下闹成一团。第二天,减宣上车,当然又见了第三条锦带……”
    驩儿手里拿着肉饼,听得高兴,早忘记了吃。
    硃安世连声赞叹:“三条锦带就能救出了驩儿,果然胜过我百倍!”
    韩嬉笑道:“这才只是一半呢。那减宣是何等人?不花尽十分气力、做足十分文章,哪里能轻易吓得到他?而且,若没有汗血马,我这计策恐怕也不会这么管用。”
    驩儿忍不住开口问道:“韩婶婶,我身上的绳子你是怎么弄断的?”
    韩嬉笑眯眯地问:“那几夜,你见到一只老鼠没有?”
    “见到了!那是你派去的?”
    “嗯,那只老鼠跟了我有一年多呢。”
    硃安世奇道:“我最想不明白就是这一点,老鼠可以咬断绳索,但怎么让它听话去咬?另外,驩儿说连那木桩都连根断了,老鼠本事再大,恐怕也做不到。”
    韩嬉笑道:“这事儿说起来,其实简单得多。要吓减宣,得内外交攻才成。所以我才想了这迷魂障眼的法子。那日我送你的丝锯还在不在?”
    “在!在!”硃安世从怀里掏出丝锯卷,抚弄着赞道:“这实在是个好东西,在梓潼我被上了钳钛,多亏它才锯开。”
    “我就是用丝锯锯开驩儿身上的绳索的。”
    硃安世和驩儿都睁大了眼睛,想不明白。
    韩嬉笑道:“只不过我用的丝锯要比这长得多。驩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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