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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_第四部分-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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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楼跌坐在雪地里,浑身乏力,而耿芸的哭声却嘤嘤不止。 
「娘说,不怪任何人……」耿芸揪住了岳凌楼的衣服,哽咽道,「……娘说,爹不是不爱我们……而是……忘了我们……」 
他的心里只有慕容情,然后忘了很多很多的人…… 
后来,耿芸又说了很多话,但是条理非常混乱。岳凌楼一直默默地听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该安慰一下耿芸,但他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从耿芸混乱的话语里,岳凌楼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抓住耿奕的第二天,耿原修开始逼问芙蓉岳凌楼的行踪。一开始,芙蓉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竟和耿原修闹了起来,就像雪姨一样,闹得非常厉害。好像是把她压抑在心中很多年的情绪,一下子全都暴发出来了! 
耿原修气急,对芙蓉动了板刑。 
他对那些仆役们说:「我没说停,你们就不准停。」 
就是他的这一句话,要了芙蓉的命。 
那些仆役一方面不敢违抗耿原修的命令,一方面也担心芙蓉受不起这大刑的伺候,见芙蓉奄奄一息了,也就停了下来。 
但那个时候的芙蓉,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打手们不负责任地离去,只有耿芸一人守在芙蓉身边。 
芙蓉一边吐血,一边拉住了耿芸的手,艰难地抬头,脸上血泪模糊,她说:「芸……谁也不要怪……你爹不是不要娘了,是他忘了……他忘了说停,只是忘了……芸儿……芸儿,不要怪你爹……真的不要怪他……」 
只是忘了…… 
芙蓉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耿芸含泪不断地点头。这样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芙蓉就咽气了。 
耿芸守候在芙蓉身边,她搬不动芙蓉的尸体,也没有任何人过来帮她。她一直跪在那里,无助地哭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天空突然降起了大雪。洁白的雪花飘飘而落,它们飘上了芙蓉的身体,慢慢堆积,把她的身体覆盖起来,就好像一个灵柩,收敛了她的尸体。 
讲到这里的时候,耿芸突然问岳凌楼:「是不是老天爷还念着我们?……不然,他为什么会为娘降雪呢?……但如果老天爷还念着我们,他为什么又不救我们……」 
岳凌楼答不出来。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这场罕见的大雪会降了整整五天。是因为芙蓉——是天也不愿看到芙蓉的尸体曝于庭院之中。 
紧紧抱住耿芸的岳凌楼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还有站着另人——耿奕。 
耿奕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耿芸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入耳中。 
死了,蓉姨死了……被耿原修打死了……这算什么,这到底算是什么!? 
耿奕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胸中一堵,只觉得鼻子一酸,好像也要哭出来。 
芙蓉死去的那一天,在芙蓉庭的那片雪地里。生长于耿家的三个孩子——岳凌楼、耿奕、耿芸,他们的命运从那一天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 
后来这个变化越来越大,把他们引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一年,岳凌楼十岁,耿奕十二,耿芸十岁。 
※※f※※r※※e※※e※※ 
——是否听到金丝翼的鸣声了? 
它一直都在飞,但却从未真正飞翔过。 
第九章 
芙蓉死后的第五天,耿原修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时,耿原修在书房,岳凌楼站在门口,轻声说了一句:「你去看看蓉姨吧,不然就再也看不到了……」 
耿原修这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 
当他匆匆赶到芙蓉庭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芙蓉的尸体被一块白布盖着,只露出了僵硬的脚趾。慕容雪坐在一旁,单手支起下巴,望着芙蓉的尸体出神。长夫人在一旁吵吵闹闹的,揪住了耿奕,又是推又是打,硬要不准他留在这里。而耿奕却拉着耿芸的手,说什么也不走。 
长夫人急了,咒骂几声,甩手离开,但她刚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耿原修。 
那一刻,整个中堂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就连念经超度的小和尚,都停住了,望着这个来得太迟的男人,眼中装满了惊诧。而耿原修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房间中央,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他缓缓移步,慢慢靠近,蹲下身子,把那白布掀开了一个小角—— 
顿时,他的身子突然一抖,手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芙蓉……竟是芙蓉…… 
他闭上了眼,不忍再看。他开始后悔,不过已经太迟了。他不过是一时脾气,竟要了芙蓉的命。那个温文而恬淡的女子,就这么化为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 
这个陪伴在他身边十年的女子,就如此烟消云散?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呜呜』的风鸣。耿原修捂住了嘴,他的喉咙哽了两下,然后睁开眼,看见了耿芸。耿芸被他一看,顿时浑身发抖,往耿奕身边靠了靠。而耿奕则挡在耿芸面前,用看着仇人的目光看着他的亲爹。 
和这样的目光一对上,耿原修的脸色也变了,没了先前的悲痛,变得阴沉下来。 
见状,慕容雪紧张了一下,她的身子微微向前,但始终没有站起来。长夫人掐了耿奕的肩膀一把,想把他带走。但耿奕却甩开了她的手,埋头咬牙冲了出去。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耿芸的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岳凌楼走过去,把耿芸抱在怀里,什么话也不说。 
长夫人不发一语地离开,随后,慕容雪也走了。岳凌楼拉着耿芸,也悄声离去。后来,就连念经的和尚,也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那天,在芙蓉庭里,耿原修独自一人守了整整一晚,没有任何人敢靠近那里。 
此后,耿原修又为芙蓉守了两日灵,一直到芙蓉死后的第七日——『回煞』之日。 
那天夜里,耿原修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芙蓉,芙蓉对他说,她从来没有恨过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耿芸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日后嫁个好人家,不要像她一样,守着一个不会爱她的男人,守了整整十年,直到她死了,那个男人才终于好好看她。 
翌日清晨,耿原修看到了雪地里有两行浅浅的脚印,问过下人,下人们都说没人来过。耿原修知道,那是芙蓉留下的。她去了和慕容情相同的地方,在她离去之前,她来看过自己。 
丧事办得很简单,也很符合芙蓉清淡的性格,她的尸体葬在离景元寺不远的地方,每天傍晚,都可以听见一声声悠远的钟鸣。 
此后,耿芸经常去景元寺里小住,就像芙蓉生前一样,去听住持大师讲授经文。有些时候,耿芸还会为岳凌楼求回一些佛符,送给他,说是避邪。 
耿家的邪气太重了,他们都知道。 
※※f※※r※※e※※e※※ 
芙蓉下葬的第二天,慕容雪突然找到了岳凌楼。她有些神经错乱地拉住岳凌楼的手,低声说:「你以为当日芙蓉放你出去,她是想救你?」 
岳凌楼一愣,心中又隐隐发痛。 
慕容雪又道:「如果她真想救你,为什么连点盘缠都不给你,为什么连路都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她是想杀你,她以为你会迷路,以为你会死在那座山里。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救你……真的,因为你是慕容情,只要你还是慕容情,耿家就没人会救你……」 
「你胡说!蓉姨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诋毁她!」 
岳凌楼厌恶地甩开雪姨的手,瞪了她两眼,转身想走,但还没走到两步,又被雪姨给拉了出去,抱在怀里,念叨道:「楼……小楼,你信我……你信雪姨好不好,雪姨不会害你……即使所有人都想害你,雪姨还是不会害你……」 
「放开我!」岳凌楼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挣开了雪姨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但是那天晚上,岳凌楼并没有睡好。慕容雪对他说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着,怎么也挥散不去。一次一次从梦中惊醒的岳凌楼,冷汗淋淋,变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爬下了床,对着一面镜子,坐了好久。 
他望着镜中的那个人,淡淡地抿嘴一笑,于是镜中人,也对他抿嘴一笑。看到那一抹恬静的笑容,岳凌楼背脊一寒。那一刻,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那镜中的人,到底是自己,还是慕容情? 
他不敢再看,用手把脸蒙住,手臂一挥,镜子『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不一会儿,闻讯赶来的清儿推开了门,看见趴在桌子上呜咽不止的岳凌楼,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静静地走过去,把镜子捡起来,重新放好,正想离开,却听岳凌楼叫了她一声:「清儿……」 
清儿回头,眼中已满是泪水,她胡乱地在脸上揩了几下,应道:「奴婢在。」 
岳凌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她道:「我到底是谁?」 
清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她大胆地抱住了岳凌楼,呜咽道:「少爷就是少爷呀,在清儿眼里,少爷永远都是少爷……不是其他人……」 
「可是……」岳凌楼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在清儿怀里轻轻扭头,望向了那面冰凉的镜子,清幽幽地自言自语着,「……可是为什么,我却看不到自己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f※※r※※e※※e※※ 
从那天开始,岳凌楼变得不太正常。 
有一天深夜,清儿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偷偷靠过去一看,不见岳凌楼,竟看到一名红妆的美女坐在妆镜前,望着镜中的幻象出神。镜边,昏黄黯淡的烛火一闪一灭,那美女的眼中没有一点生气,就像是一只鬼魂…… 
清儿吓了一跳,正想尖叫,却突然见那女鬼的眼眸动了一动。从那眼波中流转的光彩,清儿才认了出来——这不是什么鬼怪,而是岳凌楼。 
此时的岳凌楼一身女装,高高挽起的乌黑发髻之间,插着一只精致圆润的水色珠簪。那珠簪是耿原修交给他的,那本应是十年前交给慕容情的东西,但却在十年后,交到了岳凌楼手上。 
他就一直这样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一次,清儿只当没有看见,但是接连几天,岳凌楼都是这样。清儿也急了,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她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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