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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的季节-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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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梦醒以后她没有哭,她笑了,她迷迷糊糊地觉察到高来喜早晚还要回到她的怀抱,她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胜利了,高来喜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输了,输得不可收拾了。她是赢家。然而,然而,高来喜还是太可恶了。没有她的爸爸,他能念上中学吗?不念中学,他能当干部他能来北京吗?

    想到这里她笑起来了,她吵醒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从警卫战士做起,现在也已经是副连级干部了。她的丈夫长得太像高来喜了,然而,天杀的,他硬不是高来喜。

    “笑什么?怪吓人的。”丈夫迷迷糊糊地说。

    “我梦见了一条狗。”她说。

    丈夫没有再说话,他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

    她相信自己的预感,她觉得这个梦必有应验。在专列奇遇以前,她也有奇异的梦,她梦见的是大山上滚滚落下了无数石头,她兴奋地在石头中奔跑。

    丈夫鼾声突然大作,像拼了老命一样。她忽然又一种预感,她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和丈夫厮守在一起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卞迎春了。

    ……她看了看信封表面,奇怪,群众来信来访办公室转来的高来喜给她的信,怎么会落到了首长手里,怎么会由首长交给她?她忽然大怒,高来喜到这时候还在给她添烦,她哼了一声,当着首长的面,看也不看信,就把信封撕了个粉碎。她解释说:“年轻时的一个同乡,后来堕落了,是资产阶级右派分子。讨厌!”最后的“讨厌”二字是她到北京后学会的。

    首长说:“不要这样粗暴嘛,即使是敌情,也要看一看嘛,看完了再处理嘛。你们原来是情人?哈哈哈……我也有过不止一个情人嘛,哈哈哈……”首长边说边拿起面前的一件公文卷宗,扔给了卞迎春。

    卷宗表面上写着“来信摘要,0788号”的标题,下面是一行小字:“高来喜致卞迎春,请求给予宽大处理。”

    最要命的是在这里,在首长面前,她看到了“高来喜……请求……宽大处理”几个字,一下子不能自持,几乎流出了眼泪。

    幸亏首长闭目思考,没有注意她。

    她打开了卷宗,内写“……高来喜在农村被疑为反革命集团成员,该高之岳父因与旧北京市委关系密切在六六年被游街抄家批斗,后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该高自称与卞迎春同志同村,有过共同上学的同班之谊,并有共同追求进步参加革命的同志关系,该高声称自己虽然在五七年犯过严重错误,但仍然一心跟着党走一心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该高请求迎春同志给予教育指导帮助……”

    此文上方有信访办领导批写的一句话:“请卞迎春同志处阅示,并报首长办。”首长两个字那里画着一个粗粗的红圈,是红铅笔画的。这证明首长,而不是首长办——即首长的秘书班子——已经看过了。首长无批示。这种对公文的处理是最耐人寻味的,划了一个圈,看过了。是“没意见”所以划了圈?是同意还是觉得事情太小不需要表态?还是……那就需要你去琢磨了。奇怪的是,明明写的是首长办,怎么首长自己亲自看了它,又亲自把它交给卞迎春呢?明明主送的是“卞迎春同志处”,即信访办认为此信连卞迎春本人都不必送,交由卞的手下工作人员处置即可,怎么却是先到了首长那里?

  迎春暗道一声惭愧,太放肆了,怎么可以当着首长的面撕信?看了卷宗,她知道原信已经复制,稍稍平静了一点。级别愈高愈喜欢用铅笔批文件了,反正是怎么方便怎么舒服怎么来吧,规矩不是限制首长的。她不能掉以轻心。她看到,首长闭着眼,但又不时睁开眼看她。她又想到,高来喜这小子,也还是有点讲究啦,他的“群众”来信上并没有写他与卞有过感情关系,没有写两个人曾经海誓山盟订就了终身,这就有分寸啦。但是,首长怎么说那是她的过往的“情人”呢?

    且慢,会不会他小子写了,但是搞摘编的信访办秘书故意省略了这一段,首长有意要探她的虚实,要探她是否说实话呢?险呀,险!

    卞迎春一身冷汗。

    这地方不是咱们凡人呆的呀!你有几个脑袋,敢在这儿耍机灵!

    她稳了稳,平静地说:“此人与我有过恋爱关系,后来他全面堕落了,他是自取灭亡,这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我现在不认识他。”

    首长啊了一声。首长说:“愿意改造还是好的嘛。何必……交给你的秘书去办吧。不是情人也还可以做朋友嘛。其实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与人为善,我是最宽的,特别是对年轻人,一定要给出路。列宁说过的,上帝允许青年人犯错误。我受不了的是那些作官当老爷的王八蛋!他们是资产阶级,他们是毛主席的叛徒,他们恨我,他们痛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他们得了势,我们都要杀头!”

    “是。”迎春说。她如释重负。她内心紧缩。她心里感到了一阵温暖。高来喜也有向她下跪的这一天!你坑得我好苦!一步错步步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已经泪如雨下了。

    但她也感到了泰山压顶的肃杀。她已经猜到了结果,她当然要把信交给秘书,本来就应该交秘书去办的嘛。她同时必须把首长说的话传达给秘书,当然,一句“愿意改造还是好的嘛”,够高来喜这个挨千刀的受用不尽了!再说由卞迎春交给秘书而不是由秘书交给卞迎春,这也不是一个味儿。让高来喜想想吧,她卞迎春是什么境界什么气候,你后悔么?她似乎看到了高来喜通一声给她跪下,她似乎听到高来喜哭爹叫娘地呼喊,他叫着:“天宫娘娘!我姓高的该死!首长英明,我高来喜该死!”她似乎看到高来喜叩头如捣蒜,叩得头破血流,满地是血。

    大姐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你这个负心的白眼狼啊!记住,最后救你的小命的仍然是我,你就后悔去吧,你就向隅而泣去吧,你摸摸良心吧!

    她猜想不明白的是首长的激动和紧张,以首长的身份,她还怕什么吗?她难道不是代表毛主席的吗?她动不动把杀头、坐牢、充军挂在嘴边,有这么严重?她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她已经很少回家也很少与爱人联系了,只觉得六神无主,心慌意乱。她偷偷哭了一番,不敢出声,怕被警卫和勤务人员看见。按照她给自己订的规矩,她入睡前不论时间多晚都要读十分钟至半小时毛主席著作。她不由得翻开了《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她再次读开了《谁说鸡毛不能上天》。每一句话都使她热泪盈眶。世世代代,多少帝王将相,英雄豪杰,专家大师,骑在人民头上耀武扬威,荣华富贵。而她和她的乡亲们,动辄连肚子也混不饱。谁为他们说过一句话?谁为他们做过一次主?谁敢想一想自己也同样是个人,也能有当家做主上台发威的那一天?何况像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这样一个被忘恩负义的情郎抛弃了的丢人现眼的女子,她除了混日子坐月子侍候老头子以外还能有什么前途?她就是一根鸡毛,她还不如一根鸡毛,她最多是一片破碎的树叶,一粒沙尘,她这样的人再活一千年再多一亿个也没有出头之日!然而现在有了毛主席,有了文化大革命,有了无产阶级司令部,有了首长,她上去了,她上了天啦,她扬眉吐气,高高在上,天高地阔啦!

    毛主席说:

    这当然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几千年以来,谁人看见鸡毛能够上天呢?……“鸡毛不能上天”这个古代的真理现在已经不是真理了。穷人要翻身了,旧制度要灭亡,新制度要出世了。鸡毛确实要上天了。在苏联已经上天,在中国,正在上天。在全世界,都是要上天的……

    

    毛主席讲得真痛快呀!上天,上天,上天,我卞迎春就是要上天!什么叫革命,革命就是有冤的伸冤,有仇的报仇,情债要用情来抵,血债要用血来还!翻身啦,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啊!过去高高在上的老爷太太们就是要拉下来,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过去的鸡毛枯叶碎土烂泥要上天,上天,再上天!现在,天是鸡毛的天,地是烂泥的地,痛快呀,解恨呀,劳动人民敲锣打鼓贺新春贺胜利呀!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儿?可咱们有毛主席,这样的事硬是办成啦!毛主席,我为您什么都能贡献出来,我愿意为您流尽最后一滴血!现在许多三忠于四无限的人是假招子,是骗取您老人家的信任,是为了自己捞好处。然而,我卞迎春是真的,我就是永远跟随您老人家啦!

    于是冤屈的眼泪变成了喜泪,她干脆嚎啕大哭了一场。手捧着主席著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感动幸福地大哭,为这个哭是不怕警卫人员看见的,愈有人看见就愈光荣。

    读得,喜得,哭得都很兴奋,也很有些辛苦。她一下子吃了三片“眠尔通”,才如躺针毡地躺下。躺下后只觉得像是躺在大船上,床儿似乎在摇来摇去。她是头晕了么?噢,可不是么,鸡毛上了天,能不晃来晃去么?

    她过去常常笑话那些大城市来的人,那些知识分子眼镜先生动不动闹什么失眠,她曾经对一位严重失眠患者说:“睡觉有什么好捉摸的,我是坐着也能睡,躺着也能睡,站着也能睡,走着也能睡。十个小时也能睡,十分钟也能睡。乡下人除了抡锄的时候不睡,吃饭的时候不睡,别的时候你让他睡多长时间他还不给你睡多少时间?”

    失眠是痛苦的么?也许失眠也是特殊地位的一个标志呢。

    高来喜呢?她也听说过一点,那个姓刘的娼妇最后还是甩了他,现世报!说是他靠岳父的势力打了那个×养的,哼!时候到了,一个也跑不掉!

    说是后来困难时期干脆动员他到公社里当一个小干部去了,好吧。啊?“文革”以来,他的岳父也倒了霉啦?活该!你为什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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