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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3 战地 by:童戈-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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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天又黑了,蚊虫盘旋的嗡嗡声像飞机刚刚起飞时螺旋桨的轰鸣。
  喷了过多的灭蚊剂,这仅容两个人可以并排平卧权充前沿哨所的山洞里,空气
在闷热潮腥中,又多了令人窒息的不伦不类的一股邪香。
  洞口外一片漆黑,就像整个世界都被封闭在一瓶墨汁中,连狗吠虫鸣都淹死了。
  洞外不到二十米处的崖头上有奇妙的光斑在跳跃,细看什么也没有,黑成一片
浑然。
  模糊看见赵来子一手端枪监视洞外,一只手伸进裤裆,小心地挠,嘴里轻轻嘘
嘘着。
  「忍着点吧,挠烂了往后没法打籽了。」
  「不是,」来子说,「我要撒尿。」
  我一骨碌爬起来,赶紧从暗处摸过个空罐头瓶:「你他妈别就那样撒,洞里快
长狗尿苔了。」
  我俩用树枝架起的「床」离地不够一尺,只为了躺在洞里,身子底下能通通风
,但来子总是侧过身掏出那鸟就撒尿,弄得洞里总有一股尿臊扑鼻。
  「你要敢撒,我揪下你那鸟。」
  我吼着。来子接过了空罐头瓶,听声音他果然是尿到了瓶里。
  暗里又有道光闪过,只听崖头有声沉闷的爆裂声。随即,听到几声叽哩哇啦的
越语叫骂。
  来子吃吃地笑了。
  崖下,是道不足二十米宽的山谷,对面的山坡,就是越南人的防地。就在崖头
那边,也有个越军的前沿哨。
  这里是前沿的前沿。两道大山对峙着在这里靠近,山谷的谷底铺满均匀细碎的
砂砾,恐怕在几百上千年前,这山谷是一条河,至少也是一条溪流。越南那边一道
沟口的山坡上,越南佬用沙袋树枝铁皮垒了个棺材样的哨所,里面装了两个越南兵
。我们这里,在这个天然的石洞外,好似自天而降的一块巨石,恰恰形成了伸向对
面的一个平台,这巨石高不过三米,宽不过两米,逼仄得山谷好似特意垒起了半道
石坝,越南佬怕观察不到这「石坝」两边,就把那哨所修在恰恰面对这崖头。
  这似乎很触犯兵家大忌,因为我们踞高临下。其实,这两个哨所毫无军事价值
,不过就是显示双方的寸土不让,寸土必争。就在我们这四个当兵的背后的大山上
,在那茂林荆丛中,才布下了千军万马,不只有无数互相监视一举一动的眼楮,还
有足以摧毁这山林的兵力和重炮,一触即发。
  来子就悄悄对我说过:「咱俩一时不撤,这仗一时就打不起来,多昝让咱火速
撤离,顶多五分钟,就会爆发出一条震惊世界的新闻。」
  他的估计准确。每天,不过是我们那位河南侉排长冲步话机准时问四遍:「有
情况吗?」
  「没有。」来子每次都是这两个字。
  侉排长每次却总要唠叨几句,诸如敌人侵略我之野心不死,战争危险随时存在
,我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是光荣的前哨,肩负着人民重托,党
的信任,以示我们寸土不让的严正立场……
  「他也没别的可说。」来子放下步话机,嘟囔,然后就催我,「把衣裳穿好,
注意军风纪」,然后,出洞,下崖,巡逻……
  那边的小老越见我俩下崖,也抄起枪出动,于是在这窄窄的沟里就出现了荷枪
实弹把脸扳成石头模子样的四个兵。
  山沟挺长,足有五百多米,无论阴天亮晌,两边沟口看去总是片蒙蒙的浓雾,
出了沟两边都是几里宽的平地。过去,两边都有村子,谁家做米粑缺个石缶,就往
对过村子去借,用不着打申请受审查等批准签什么「出境证」。现在,那里还是片
平地,但是,田荒了,连荆棵茅草都割尽了,只有两边的大山在默默地对峙。
  我们就巡逻在这条沟里。四个人一字排开,从这头走到那头,挺胸昂首,目不
斜视……他们一个是三十多岁的老兵,精瘦腊黄的脸,腮上布满丝丝缕缕的血筋,
一个看去不过十六岁,比老兵矮一头,粉里透红的一张圆脸,骨噜噜转一双滚圆的
眼,肥嘟嘟一双大耳朵,福相。
  我和来子给他俩起了外号,背后把老兵叫成「腔子」,把小兵叫成「嘟噜」。
「喂,『腔子』、『嘟噜』……」有时,来子就冷不丁一脸严肃地喊他们。他们俩
听了,莫名其妙,一个就更伸长脖子更像一具只剩了骨头架的「腔子」,一个瞪大
眼紧闭住嘴,就更显出满脸无处不是圆形的「嘟噜」状。赵来子就笑个前仰后俯。
  哈哈一笑过后还是巡逻。
  巡逻渐渐引出了小把戏,四个人走着走着,不知是谁带头故意把对方往一边挤
,挤着挤着四个人就都走到沟的对方二分之一地盘上,然后对方又往这边挤……其
实没见任何上级的指示,这四个人总是不知不觉站成齐刷的一排,也不用任何人发
出号令,一起迈右腿,一起迈左腿。有一次「嘟噜」迈错了腿,像倒线似的还紧倒
两步取齐。见我看他,小圆脸立刻绯红,羞答答低下头半晌,活像出操时走错了步
被人发现,怪难为情……
  巡逻过后,就是互相的监视坚守。
  「操!要不就两边谈和,要不就大干一场,来个鱼死网破,就这样干熬着,是
要把咱的鸡芭熬得长出角来不成!」来子总是烦得不行。
  我说他:「长不出角来还烂不掉吗?」
  因为洞里奇潮奇热,我们都已开始烂裆,糜烂,流黄水,奇痒,不留神就挠掉
一块皮,露出鲜嫩的红肉,被汗一浸,又奇痛。
  我们很眼热还在身后的战友了,他们虽然也处于紧张的战备,但在太阳光充足
的时候,还可以脱个赤条条的从容晒一晒,阳光和清爽的空气是治疗烂裆最有效的
良药。我们不能,连部派人送来的给养,联系工具步话机,一切等等都和我们坚守
在那洞中。我们在洞侧也搭了个茅草棚,白天坐到那里乘凉通风,但在那「腔子」
和「嘟噜」的视线之内,必须衣帽齐备全副武装地维护军风纪──军人的形象。
  来子总叨念:「操!是不是把咱俩给忘了,怎么不派人换换咱们。」
  但是,每天在步话机里和侉排长通话时,或连部通讯员来送东西时,他却一字
不吭。
  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情况的持续,恰恰说明人家并没忘记我们。
  赵来子是安徽合肥人,大我三岁,我二十一,他二十四。
  我参军后三个月新兵连训练过后,被分到了营部警卫排,来子是宣传干事,兼
做电影放映员。不久,部队从内地调赴这广西前线,宣传工作加重,因为我是在美
术上有些专长的,就派来做他的助手,帮他出墙报,画幻灯片。
  赵来子黑森森的,大眼楮,有一副铤而尖的鼻梁,他常自诩他全身都具备足以
做人体模特的线条。
  我俩占据了一间十平方米的斗室,既做宿舍,又做工作室。
  来子的性情活跃得像只不会停闲的小白鼠。他几乎是逢人就说笑话,谁也估量
不出他肚里装了多少系成圆圈拴了弯勾的话,他随意接过别人的话头开玩笑,主题
总是离不开脐下三寸那方宝地。
  他交给人东西,就说:「给你一家伙,十个月后见公母再起名字。」
  他招呼别人帮忙,就说:「来,咱俩干一把,你可先洗干净了。」
  ……
  人们喜欢和他这样开玩笑,不说不笑不热闹。我也和他开玩笑,把他的名字加
了白话解。我说:「你的名字其实是文言文,『赵来子』翻译成白话,应叫成『赵
(照)你来一股子』。」
  他笑嘻嘻反击:「对,小肖,就是这意思,本来是照你来一股子。」他加重了
「你」字。
  我忙说:「是照我……」
  他哈哈大笑:「对,没错,是照你……」
  其实军营里和别处一样,闲时的最开心的话题也是男男女女,「食色性也」。
  和来子混熟了,他竟说我是个「坏小子」。
  「我说,凭你个坏小子,没勾搭过人家大闺女,我不信!」来子说。
  「我要说实话,你更不信,我搭的『常伴儿』有一打。」
  「吹呗。」
  「唬你是死小老越。」
  「凭这话口,你该……领教过一番云雨。」
  「咱不像你那么没出息。」
  「放屁!咱……童男!」他神情十分得意。
  「还他妈『人参娃娃』呢?」
  「对喽!」来子大笑,「养人,你吃不?」
  「吃!怕你不敢……」
  甚至,他在和我洗澡时,在我已脱衣上床时,会冷不防拍了我的屁股,怪声笑
道:「好周正的小屁股,是专门为我预备的吧,哈哈……」
  如果,这玩笑统统当成什么「错误」追究,那真就是苏三进了洪洞县──没有
一个好人了。同性间互相以性的目的开玩笑,几乎公开而普遍,打逗着,追逐着,
笑闹中大喊一声:「我操你屁股的,你给我站住!」没人恼怒,更没人以此作「流
氓」论处,军营里也如此。
  我和来子的玩笑却发展着。
  来子开始和我动手动脚,寻机会就狠狠吻我一下──而我,说心里话,很觉愉
快。
  我在读初中时就领教过这种愉快。
  我的个子高,座位在教室里最后一排,而且是在墙角。
  那时,同学中私下就已充斥着性的话题,朦胧的,不明所已的,把遗精说成「
流油」。
  是在冬天,大家穿得都很臃肿。同桌的宏祥悄悄对我耳语:「我昨晚『流油』
了。」
  已经上课,他很有些神不守舍,大概还在想昨夜的事。他想着,借着棉衣的掩
盖,竟伸手到了我的裤内,我暗中躲他,正在上课,躲不开,那感觉却又有些求之
不得,心神不定,也就不再躲。身上窜动着一种潮热,是一种要飘升的浮动,轻飘
飘的愉快……
  其实,不只是我和宏祥,男同学之间不只流行这话题,也流行这游戏……
  来子和我又发生了这游戏。
  而突破这游戏界限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我刚洗过澡回宿舍,来子盯了我看,眼神迷迷瞪瞪,趁我背着他收拾床上
的东西,他猛地拉下了我的短裤……
  还应该说实话,我没恼,我反而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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