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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 灭-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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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来不及了,他被一个台北东区超级大十字路口的红灯拦下,懊恼得痛敲击方向盘一下,简直无法度过眼下
必须等待的两三分钟,妈的,反对运动搞到这种地步搞屁!他按下电动窗,向植满香樟树的安全岛吐槟榔渣似的暴
烈呸掉这句他近时的口头禅。

    妈的世事变得全经不起辩证,样样事情,是怎么搞的……,他无聊的摸了一下阿云放在车前的车内芳香剂并凑
在鼻下一嗅,以确认他这会儿嗅到的草香来源。

    雨后不久的台北街头,除了车辆并没什么行人,一种突生的寂寥之感促使他四下望着,不自觉的找寻任何一个
骑单车的身影──不知他现在在台湾的哪一个滨海角落仍在过自耕自食的隐居生活,他的朋友冯生──自那次合作
后,好久不曾联络了,奇怪前几期做系列的报导「台湾的河海──美丽与耻辱」时怎么没有想到找他要一些田野调
查的资料。

    几年前,冯生曾热烈的身体力行发起在台北市以单车取代一切会造成空气污染的交通工具,他那时尚在G 报,
连续几日替他夹叙夹议的鼓吹,甚至也曾随着冯生做试验,分别在交通尖峰和离峰时间,一起从公馆骑单车到台北
车站,结果仅仅只需十五到二十分钟,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但他并没有再追随冯生继续他的试验,一种极复杂的
心情他仍记下满脸灰黑汗水的冯生热烈翔实的报告,「从天母到台北车站猜怎么样,只要四十分钟,要是你选择七
点之前出门,其至只要半个小时,而且可以边骑边欣赏中山北路的枫香树,过剑潭的时候,蓝荫鼎老家的那片山坡
还看得到白鹭鸶……」

    并不是台湾人的冯生随即操着奇怪的台语发音唱起台湾民谣「白鹭鸶」,那时候,尚年轻今天好多的他,只觉
得眼前的人快发神经了,并不被他感动,当时的他在认为国家机器主宰一切的情况下,任何只能让体制松动一点的
动作他都觉得是无意义和更使他失去耐性的,但在某种程度内他的确也可以支持:固然环保的抗争在任何时候任何
政权下都必须进行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那时候曾天真且负气的以为,若人人都仿效冯生骑单车,或可让他妈的
裕隆早日关门,毕竟那是一个典型依附国家机器和资本主义霸权而生的象征。几年后,在他犹豫不决而决心买车时
──犹豫的是各路车狂朋友的推荐令他无从选择,虽然最后他还是买了号称四年内不用引擎盖的福斯Jetta ──他
曾片刻的想起过冯生,并没有任何一丝羞惭,不如此,他如何能上午去向一家基金会的负责人解说并募得一笔智障
儿童的医疗教育经费,中午参加北区扶轮社的餐会并做演讲,且率先将演讲费捐出做为拯救雏妓的款项(他自觉巧
妙的避开与社员利益或有冲突的环保或农运的名目),晚上赶赴某大学社团主办的演讲,还好讲题倒不需准备,是
他这一年来巡回全岛所说的「我支持一切的反对运动」。

    而此刻,这雨后的下午,离阿云说的那家新开的咖啡馆还有两个街口,他已恐慌的开始在找寻停车位,妈的,
到这种地步搞屁,他已经不是咒骂或抱怨,而是惊呼,搞屁!……竟微感甜蜜的苦笑起来,想起他早上匆匆起身时,
阿云叮嘱他,要他下午几点在什么路什么巷一家新开的咖啡馆接她,并交代自己早上的行踪,先去某家号子打个转,
随后和几名作家及某妇女组织联合发起一个使用再制纸的声明。他想起他在厕所里匆匆梳洗时,阿云衣衫不全的靠
在门口问他:「可是其实再制纸好贵噢,光这一点要怎么跟人说明,万一我被质询的话。」他从镜子里看她因睡眠
不足而显得脸儿黄黄,两人昨晚又厮闹了大半夜。同居前,简直想象不出如此干扁黄瘦的女子有如此过人的性欲和
技巧,几乎每一个晚上──他胸口热起来,抑制住去吻她露出大半的胸脯──没有一个晚上是重复的!放下电胡刀,
到底去摸了一把她的下腹,「理念!不要忘了提理念就好,一般人谁搞得清七十磅八十磅印书纸的单价,这中间的
差距不是我们得负责的,现实的堕落也不是我们能负责的。」随即不需要任何前戏的,他一面看着,一面在浴缸边
跨上她,像骑在一匹马儿上似的,小母马,他叫唤着,如同握着缰绳似的抓扯着她一头浓黑的长发。那是她全身唯
一的丰腴之处,小母马……起伏中,他望见盥洗台上镜中好陌生野蛮而竟是自己的一张脸,陶醉起来,享受着做一
对没有知识的野蛮动物的无羁狂放之感。由于时间太赶,他完全没有抚慰她,整妥了衣服,喘着气告诉她:「记住,
只要提理念。还有太平洋的股票,我劝你先不要动,中午的餐会保不定我可以听到一些消息。」

    结果他没能听到任何一点消息,反倒是那些中小企业的业主,客气技巧的向他打探年底大选的行情走势,哪个
民进党的人值得支持投资,如同打探哪类新上市股的潜力值得下注,那样的场合气氛里,他竟也认真的分析了一下
上市股和可能新上市股的大势行情,措词像个开明派的官僚发言人,态度则审慎而乐观的推介某某人──日前应其
邀请在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在看过三个号称尚在某专校就读的女孩儿在烛光摇曳中被兔女郎装挤束而出的年轻乳
房,并喝完两瓶XO后,答应年底替其找一批自由派学者为他的竞选传单签名背书,仿效三年前高票当选立委的康的
作法──一名望了他老久的男子趋前来递了张名片并开口:「请代我问候宋廷云,我是她大学同学,她现在还在G 
报吗?我太太每天都看她的家庭妇女版。」

    他有些怔忡,一来是没想到别的圈子里小道消息也那么灵通,毕竟他、尤其阿云根本不算台前的人物,什么时
候也变成男女明星般的被人饭后剔牙闲用,二来这一年间两人的际遇实在不足向外人或内人道,他只好简单依名片
上的姓氏称谓礼貌的响应了那男子一声:「章经理,我会跟她提一声,她早离开G 报了,后来在K 报,不久前我们
才一起离开,你知道,最近我们还在发动一个退报运动。」

    边说边观察那男子的反应,妈的死硬顽强而愚蠢有理的中产阶级!那男子果如预料中的礼貌的颔首:「噢,是
这样。」连追问的好奇都没有,那客气因此更显得虚伪,彷佛他听到的是阿云刚升召集人似的,他当场再次觉得疲
乏,并压下那点,不,稍早或叫困惑,现在叫做不耐的烦躁,这些人,到底竟是争取或是革命的对象。

    他停妥车子,很快的就找到阿云说的新咖啡馆,就他所经历的,在这地点已经是第三次的易主易装潢了吧,还
不用进门,便清楚知道台北的后现代风已经随登琨艳的出国而正式告终,但他宁可喜欢现正流行的五○年代风,当
门数帧某部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田纳西威廉电影的黑白剧照,很像他在旧金山念书时学校附近的一些数十年不变的
老店,他去的早不是时候,只得常在其中怀念并想象他为此而去的六○年代。

    阿云坐在窗畔向他小女孩似的招着手,三十五岁的女人,仍蓄一头中分披直到腰的黑发,因为不施脂粉,反倒
显得年轻,只要不在室外光下,看不见她疲乏的肌肤,她仍然留有大学女生的气质,阿云似乎很知道这一点,长久
以来都一直做类似打扮,他进G 报前,已风闻她把一群刚进报社的小男生迷得团团转,都把她目为自己在当兵时期
嫁掉或出国的女朋友,他当初何尝不是如此开始注意她的,满办公室各式的黄燥卷发或比男生还短的刚硬发式,他
不禁多看了阿云一眼,吃惊这年头还有人做琼瑶电影时代的女主角打扮,使他油然生起思古幽情。

    此时的阿云便是大学生写报告似的桌上摊着纸笔,一旁搁着她香港买回书包似的Ralph Lauren这一季的新款式
的背包,墨绿与黑色相间成的苏格兰式方格,很有一种英国学生的味道。她隔桌拉他坐下,替他叫了一种她新发现
奇怪但不一定好喝的加味红茶,手从桌底下出于习惯的随语气轻重摸着掐着他的大腿,室内正放着Ray Charles 的
歌,有些夺他心神,因此没很认真注意阿云的话,只知道上午的股市又是一片涨停之声,她说了一阵停下来,察觉
了,才等送上茶与点心的服务生走开,桌下的手停在他的裤裆间问他:「在想什么?」

    阿云甚恋爱他的阳具,两人初次上过床后,她陆续为它取了好几个名字,一个是在他查了辞源之后才确定有其
字和意为男性生殖器的屌字:另一个名字是寻常家庭式的「弟弟」(音底笛),常常单独叫它,或当他的面另外与
它对话,好象它是另一个个体另一个男人,而她当他面与另一个男子在恋爱似的,他觉得很新奇,而且当然不需吃
醋,并没研究过她(或许)与众不同的行径。

    他已经习惯她不分场合的碰触它而它大都不用勃起,只好回问她无聊的问题:「酸枝族走啦?」有时也叫黄梨
族,是几个中研院和大学教书者的太太,有些有工作有些没有,常和阿云一起,有些也一起进出股市,有些也做些
如早上发起的使用再制纸活动,例如世界环保日那天她们已约好了要一起去台电大楼前举牌反核四厂,最大的交集
是,她们一度都迷上红木家俱,发疯的奔走相告哪里看到一张可能是真的檀木的明式椅子,当然结果好象都是清以
后的酸枝或黄梨木仿造的,他有时在一旁听她们的电话,也略知一二,便称她们黄梨族或酸枝族。去年几个劲头大
的还一起去香港数日,从早到晚只逛专费酸枝黄梨红木家俱的荷里活街──在那里阿云还顺道买了一本脏旧的小红
书送他,十五港元,当古董计价简直不知贵或便宜,而他果真也把它当古董看待,珍贵收藏但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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