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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7-三岔口-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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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眼睛藏在了头发里。    
    李作文对他们之间的微妙对视毫无察觉,他淡淡地说:“怎么说死就死了?当年我的医药费他还没有付给我呢。看来,我只有到阴间找他要了。”    
    这句话说得太丧气了。    
    蒋中天的心跌进了深渊。    
    大家走出顺天酒楼之后,李作文拍了拍蒋中天的肩,说:“老乡,在哈市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就来找我。”    
    然后,他再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就走了。他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车。    
    那两个平头走在他的左侧,那个女人走在他的右侧。    
    蒋中天敏感地想起,照片上那个女人就是站在洪原的右侧。    
    李作文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有些感动。    
    在哈市,蒋中天是一个外乡人。他在这里漂泊两年多,没有一个人关注、关心、关照过他。    
    他忽然想叫住李作文,提醒他一点什么。    
    “李作文!”他喊道。    
    那个女人蓦地回过头来。    
    她好像知道蒋中天心里想的是什么,双眼闪着寒冷的光,死死盯着他的脸。    
    李作文竟然没听见,是那个女人回身的动作让他意识到有人在叫他,回过头来。    
    蒋中天讪讪地说:“再见啊。”    
    李作文没理他,继续走了。    
    蒋中天一直望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她钻进车里之前,又回头看了蒋中天一眼。    
    


第一章秘书(3)

    第三天晚上,那个女人给蒋中天打来了电话。    
    她说,李作文约他谈个事,要他到顺天酒楼南五十米的那家Fifi酒吧见面。    
    蒋中天本来不想和李作文这种人过多打交道,但是他还是答应了。    
    他还想见见她。    
    他希望通过多一点的接触,得到另一种答案,证明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三天来,他一直在恐惧的海洋里翻腾,越陷越深。    
    他害怕回想她的眼神。    
    他害怕自己准确的预感。    
    他什么都害怕。    
    赶到Fifi酒吧之后,蒋中天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    
    她依然穿着那件黑色T恤,白色牛仔裤,静静坐在一个角落里,蒋中天一进来她就看到了,她远远地望着他,等着他走过去。    
    蒋中天一下紧张起来。    
    李作文呢?    
    她要干什么?    
    也许,她只是要警告自己,因为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也许,她要缠上自己了……    
    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朝她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酒吧里很安静,除了他俩,没有其他的顾客。    
    “李作文呢?”    
    “他一会儿就到。”    
    她说着,用左手斟了两杯酒,端起一杯举了举,喝了一口。    
    蒋中天端起另一杯,慢慢喝了一口。    
    “你怎么总看我?”她看着酒杯,一边把玩一边笑着说。    
    “你长得很漂亮。”蒋中天感到自己的奉承很肉麻。她一点都不漂亮。    
    “是吗?”她抬头看了看蒋中天。    
    蒋中天从她的表情中感觉到一丝庸俗的气味,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她也许就是一个秘书。    
    “其实,我并不喜欢万能公司,一直想离开。”她突然说。    
    “为什么?”    
    “你好像是个文人?”她莫名其妙地扭转了话题。    
    “我过去一直编杂志。”    
    “文人都喜欢豪饮,来,我们干一杯。”    
    蒋中天端起杯和她碰了碰,一饮而尽。    
    一杯洋酒下了肚,蒋中天就有点晕乎了。他喝不了多少酒。    
    “过去,我也常常信笔涂鸦,写些诗什么的,这些年中断了。”    
    蒋中天的心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了那种男编辑对文学女青年的热情:“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医学院。”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我是南方人。”    
    “那你怎么跑到北方来了?”    
    “为了找一个人。”    
    “男人?”    
    “男人。”    
    “你够痴情的。”    
    她的眼里突然又闪出了一股凛冽的寒光,低低地说:“是的,我非常非常痴情。我要爱上谁,他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蒋中天又警惕起来,他试探地问:“找到了吗?”    
    她叹口气,说:“我估计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接着,她再一次把两个酒杯斟满,然后独自干了。    
    “喝呀。”她说。    
    蒋中天看了看她,也干了。    
    这时候,蒋中天就有些醉了,他问:“那个,李作文,他怎么还不来?”    
    她一边斟酒一边突然说:“给你出个脑筋急转弯———有个人,他说来,可是没有来,永远都没有来,你说是怎么回事?”    
    蒋中天的心里陡然想到了一个答案———这个人半路出车祸死了。    
    李作文死了?    
    肢体残缺不全,脑袋四分五裂……    
    “不,我不知道。”他嗫嚅地说。    
    她又笑了。她的脸在蒋中天眼前晃动起来,有点像一个幻影。    
    “我喝喝喝多了。”    
    “没问题,呆会儿我送你。来,再喝一杯。”    
    这时候,洋酒在蒋中天的嘴里已经没了味,变成白水。    
    两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两瓶洋酒转眼就光了。    
    她的脸越喝越白。    
    蒋中天的脸越喝越红。    
    他感到整个酒吧都旋转起来,她也旋转起来。    
    她好像转到了他身旁,轻轻扶起了他。    
    他摇摇晃晃地出了酒吧的门,风一吹,胸膛里就翻江倒海了。    
    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白色的,开车的好像是一个女的。    
    他晕晕乎乎地钻了进去,那个女人坐在了他身旁。他头重脚轻地栽到了她的怀里。    
    “你住在哪儿?”    
    蒋中天几乎分不清是她问的,还是司机问的。    
    他含糊不清地说:“怀柔公寓……”    
    车开动了。    
    他感觉身体好像在朝上漂浮,又好像在朝下沉陷,他觉得自己在接近地狱。    
    这女人身上有一股香气,不是香水味,不是胭脂味,而是女人的体香,幽幽的,肉肉的,令他骨酥眼饧。    
    两年来,他经常泡在鸡窝里,闻惯了那种虚假的刺鼻的香气,此时,他如同在沙滩干渴了无数日子的鱼,一下被水吞没了。    
    他混混沌沌地昏睡过去。    
    


第一章秘书(4)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车越来越颠簸了。    
    他惊醒了。    
    他忽然想到,从那个酒吧到他的住所之间,都是平坦的大街,怎么会这样坎坷呢?    
    他挣扎着抬起头,发现车正在荒郊野外行驶!    
    前面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道,车灯射出去,土道惨白。两旁是歪歪扭扭的柳树,密匝匝的柳叶就好像是一头头乱发。    
    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猛然想起了洪原之死:一天晚上,他鬼使神差地跟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走了,结果车毁人亡……    
    他的酒陡然醒了一半,一下坐起来,盯住了她。    
    车灯的反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更白了。    
    “这是朝哪儿开?”    
    “到我家里去。”她轻柔地说。    
    “你家在哪儿?”     
    “南岗子。”    
    “南岗子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村子,我在那里租的房。”    
    那个女司机一直没有回头,她专心致志地朝黑暗的远方行驶着,蒋中天只看见她一头黑发。    
    “为什么要到你那里去?”    
    “刚才,车开到了怀柔公寓,可是怎么都叫不醒你。我不知道你住多少号,只好把你带回来了。”    
    说话间,车果然开进了一个村子,七拐八拐地停在了一个大铁门前。    
    她付了车费之后,扶着蒋中天下了车。    
    蒋中天四下看了看,村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一家点灯,所有的房子都黑糊糊的,有一种阴森之气。    
    他没听到一声狗叫。这不符合农村的常态。    
    她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铁门,然后又伸过手来扶他。    
    蒋中天感到她不是来扶他,而是来拽他。    
    他小声说:“我想回去……”    
    “回哪儿?”    
    “怀柔公寓。”    
    “等你回去,天都亮了。”    
    说完,她就把大铁门关上了。    
    实际上,这时候蒋中天还没有完全醒酒。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她的房子好像是面朝北的。    
    房子里很简陋,好像只有两样东西:    
    地上一张床,铺着黑白格的单子;    
    墙上一幅画,是著名的黑白木刻《一个人的受难》。麦绥莱勒的作品一直为无产者擂战鼓,为资本主义敲丧钟。    
    进了门之后,她就剥掉了蒋中天的衣服。    
    接着,她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蒋中天突然醉醺醺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她抱着他摔到了床上,低声说:“完事再告诉你。”    
    这女人看起来很宁静,实质上非常狂热。她好像贪嘴的孩子吃冰棒一样把蒋中天吸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剩下了一根瘦溜的木棍儿。    
    蒋中天在仙境和地狱之间上下升降,他感到自己活不过今夜。    
    不过,他庆幸自己得到了这样的死法,比洪原幸运多了。    
    当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子爬进来屋里时,她疲惫地从蒋中天的身上翻落下来,平静了一会儿,她说:“我叫梁三丽。”    
    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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