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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与世长辞呢,灿德尔先生……”
灿德尔皱起了眉头。
“我们得分道扬镳啦。”
温克勒尔急忙把手伸到衣兜里掏出烟斗,填上烟丝,抽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这么突如其来?”
“我得走了。要离开祖国很长时间,也许是一去不返。”
“‘莫希干人①’来过了?”温克勒尔简短地问道。
①莫希干人,濒于灭绝的美洲印第安人部落,后由美国作家库柏的小说《最后一个莫希干人》而成为普通名词,用于表示某个消亡集团的最后残余;本书用以指资产阶级统治者。
“对,是他们……您以为我只面临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威胁吗,温克勒尔?比这更糟,要糟糕得多呢。他们不是带着利剑,而是带着厚礼来的。”
“是得‘提防送礼来的达那厄人①’,”温克勒尔点点头说道。“这究竟是一份什么厚礼呢?”
①达那厄人,用木马计夺取特洛伊城的希腊部落,由此而产生了一个成语——“达那厄人的礼物”,意思是谁受礼谁遭殃。
“他们准备开恩不追究我的血统纯不纯啦,”灿德尔苦涩地说道。“要把研究室还给我,给我高报酬。”
“从……军队部门的经费里开支?”
“您猜对了,温克勒尔。他们建议我——您恐怕懂得他们的建议是什么意思吧?——到军事部门去研究……无线电控制的同温层火箭炸弹①。您听说过这种东西吧?在我国的许多地区都修建了发射这种火箭的装置。从这些火力点可以发射爆炸火箭和毒气火箭,它们将如同冰雹般落下,几分钟内就可以毁灭巴黎、布鲁塞尔、布拉格和华沙。可就这他们还不满足。他们要的是能飞到几千公里之外的‘不用大炮发射的炮弹’。不仅伦敦、罗马、那不勒斯、马德里、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甚至连纽约和华盛顿也得成为这种新的毁灭性武器的靶子。要把邻国的首都、工业重镇、港口、机场连同它们的所有人口,在几分钟内统统消灭殆净。把孩子窒息,把他们父母的躯体炸得七零八落——为了什么呢?而这,就是他们对我的建议呀,温克勒尔。我的老师齐奥尔科夫斯基②想得到这一点吗?我献身于火箭发动机、飞船和星际航行研究,可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①按今天的说法是“无线电制导导弹”,本书发表于1933年,当时这种武器只是一种幻想,自然不可能有今天的名称。
②齐奥尔科夫斯基,1857—1935,苏联航空和火箭动力学家,现代宇航的奠基者。
由于激动,灿德尔高高的前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您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灿德尔耸了耸肩。
“如果我对他们说‘不’,其后果不难料到。如果我说‘考虑考虑’,那我现在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捕……”
“您说了‘行’?”
“是为了有可能马上逃掉。我今天就飞到瑞士去。温克勒尔,我请您帮我收拾一下文件和图纸。2号卷宗——‘短笛火箭’,7号,9号……”
“那这些怎么办?”温克勒尔朝着一张星际飞船的图纸点点头问道。
“看来没办法啦,”灿德尔答道。“您认识布洛顿勋爵吗?在他看来来,坐着火箭飞到同温层也不过就是一次例行体育娱乐而已。而他现在对这件事的热情已经冷下来。几天前他给我打来封电报,说是今天到,可您看,他这会儿还没露面呢。看来亨利先生的的财政状况不大老妙。顺便提一句,他们已经注意到我和这个外国人的‘暧昧关系’了。”
温克勒尔抽了口烟斗。
“您到了瑞士要干什么呢?”
“拉拉小提琴,靠胡思乱想打发时光等死呗,”灿德尔苦笑了一下,“我在国外有一笔数目不大的存款。”
“靠它能活几天呢?然后就挨家挨户地拉琴乞讨?‘行行好吧,好心的公民们,给世界驰名的工程师灿德尔教授一个生丁①吧。’这倒是一幅和我们的时代相符的画面。”
①生丁,瑞士辅币,等于百分之一瑞士法郎。
灿德尔用细长的手指打了个榧子。他的脑袋在这些话语的重压之下更抬不起来了。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温克勒尔?”他小声问道。
“应该想点儿办法,灿德尔先生。整个世界都处于大动荡的前夜,都在备战。现在不论什么地方都是从军事观点来看待火箭的。”温克勒尔喷了几团烟雾,继续说道:“瑞士常有很多旅游者光顾。旅游者要坐汽车。汽车需要修理。我们开个修车行。”
“我们?……到底是谁呀?”
“我们吗,就是您和我呀。灿德尔这个姓氏不能用来当修理作坊的招牌。用我的姓来开作坊吧。‘温克勒尔修车行’。我看中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伙子,他叫汉斯。您继续进行您的科学研究,而我呢——帮助您和汉斯两个人。我们会过得不错的。‘修理汽车、自行车和煤油炉’——这听起来当然不如您的行星奏鸣曲有诗意,但更加实际。”
“温克勒尔,”灿德尔站起来伸出手,激动地说道,“患难识真心。您的真诚好意……”
温克勒尔紧紧地握了握灿德尔的手,打断了他的真情流露:
“心和其他内部器官与此毫无关系,灿德尔先生。我只是受利益支配而已,尽管这并不符合我个人的性格。我认为这就足以解释一切,可以使您不再考虑欠我什么情了吧?”
前厅响起了门铃声。
温克勒尔走了出去,一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匀称的30多岁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旅行服。
“可以进来吗?”
“亨利先生!”灿德尔叫道。“太高兴见到您啦!”
“您好,亲爱的灿德尔。请原谅我来晚了。有好多事把我耽搁住了。而所有这些事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一个字,钱!没有钱我们飞不到星星上去,对不对,亲爱的灿德尔?”
布洛顿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潇洒利落。他舒舒服服地往沙发椅上一坐,把一条腿往另一条腿上一架,然后从侧衣兜里掏出一个镶嵌着白金花字签名和贵族纹章的玳瑁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细长的埃及烟卷,吸了起来。气味很冲的烟雾和浓烈的法国香水味混合在一起。
“高兴一下吧,灿德尔,我给您送来了一种绝妙的发动机用燃料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通往星星的道路得经过教堂的祭坛呢。”
“什么祭坛?”
布洛顿又笑了,但对问题并没有做出回答。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钱,可以把发射第一枚同温层火箭的大业完成。”
灿德尔的脸色现出了红晕。
“我非常高兴。但我们不在此地制造火箭了。拂晓我就要飞往瑞士。”
“‘莫希干人’来找麻烦了?”——灿德尔点了点头——“去瑞士?……这也许更好。您在那儿能更安静地工作。我给您一张里昂银行的支票。您一到地方就把您的新地址通知我。早晨5点钟我就得飞往伦敦。顺便问一句,您的工作进展如何?”
灿德尔摊开图纸,开始讲解。布洛顿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分钟,然后就做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对灿德尔的讲解表示感谢,留下支票后又讲了两条最近的体育新闻就走了。
灿德尔叫来了温克勒尔,给他看了支票。
“显然,布洛顿勋爵打着未婚妻的幌子搞到了钱,”温克勒尔微笑着说道。
“什么叫‘打着未婚妻的幌子’?”
“不久前在《泰晤士报》上登了布洛顿勋爵和埃伦·欣顿小姐订婚公告,埃伦小姐是百万富婆欣顿女士的侄女和唯一的继承人。看来布洛顿今后可以搞到大笔贷款了。”
“怪不得他刚才说通往星星之路要经过教堂祭坛呢!”灿德尔想起来了。
“这倒不错,眼下我们就是不开修车行也能对付下去啦,布洛顿在体育方面的虚荣心足能顶得上一个车行。这样更好,走吧,灿德尔先生,现在我们的工作要热火朝天地开展起来啦,但愿……”
“但愿什么?”
“但愿您能顺利离开。您出走的计划制定好了吗?还没有?那还得让我来帮帮您。”
于是,他俩趴到一幅全国地图上,现在这上面画的只能说曾经是他们的祖国了。
上部
第02章 读者结识欣顿女士。。。 读者结识欣顿女士可敬的社交圈子,并确信聪明人就是在泰晤士河岸边也能淘到金沙
“全都上了吗?给主教大人准备的本尼狄克丁蜜酒?给亨利先生准备的雪梨白兰地?白葡萄酒呢?干酪呢?蛋糕呢?还有蜂蜜呢?”欣顿女士一一问道。
走进来的女仆是个红脸蛋的苏格兰姑娘,穿着灰连衣裙,戴着浆过的白围裙和白花边头饰,头饰下露出几络栗色的头发。玛丽的手上端着一个盛着蜂蜜的水晶小碟。
“您怎么又忘了上蜂蜜,玛丽?”
玛丽一声不吭地把小碟放到桌子上,又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欣顿目送她出去,又把目光移到侄女的苍白面孔上。
“你怎么把头发剪短啦,埃伦?”
姑娘抬起留着长长指甲、涂着鲜红指甲油的白皙纤指,摸了摸垂到颊边的整齐的灰色发卷,声音低哑地说道:
“是亨利先生……”
“那还用说嘛!”老夫人不悦地说道。“把‘圣餐布’递给我,再拿本书来。”
欣顿夫人在“圣餐布”上已经用丝线和金线绣了5个月的花朵和天使,这是给尤·韦勒担任主教的那个教堂绣的,他是欣顿夫人的忏悔牧师,也是她的老朋友和顾问。
“几点了?”
“差5分5点。”
“念吧,埃伦。”
侄女信手打开一卷狄更斯的小说。
“‘这时,他们只感到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