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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药铺重金聘去做二柜头、三柜头,若是去中小药铺甚至直接当掌柜也不稀奇。
第二等是学徒,有入医馆旁听的资格,不过仍然要承担洒扫杂务和药铺的工作,李氏医馆的学徒已算神医李时珍的编外弟子了,学个五年八年,出师之后在荆湖地区城乡各处行医都不愁衣食。
最令人羡慕的则是医馆的正式学生,这就是大明神医李时珍的正宗嫡传了,只要学医有成,荆王楚王等各处王府都虚位以待,医术高明的说不定还会被推荐到太医院,那就是朝廷命官,光宗耀祖了。
只不过目前李家医馆招收正式学生的条件极其严格,包括陆远志和李青黛在内仅有六个人,秦林是第七个。
秦林从锦衣卫追捕的白莲教大师兄高豺羽那儿弄了不少金银,暂时不缺钱,对王府医官和御医这种没什么权力、纯粹伺候人、时不时还要受气的职位也没什么兴趣,陆远志说得口水嘀嗒的秦林却不怎么动心。
不过他还没想好下一步做些什么,学的刑侦和法医技术在大明朝貌似没什么用处,造玻璃肥皂炼钢这些很有前途的工作嘛,他又不会。
前一世学的法医,和死人打交道多,和活人打交道少,对临床治疗只懂个皮毛,说起中医更是一窍不通,见识了李时珍不用抗蛇毒血清就能治好毒蛇咬伤的本事,秦林不禁对这位大明医圣的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反正还没想好去处,留在医馆倒也无妨。
李时珍有六名得传医术的入室弟子,庞宪、瞿九思,以及他自己的四个儿子。
万历元年瞿九思考中举人就离开了医馆,长子李建中则远在四川蓬溪县为官,次子李建元和四子李建木都已考上秀才,分别在黄州府学和蕲州儒学读书,目前主持医馆的只剩下庞宪和三子李建方。
秦林在医馆学习了好几天,李建方和庞宪作为老师轮流来教学。
李建方为人有些严肃刻板,课后也不大和学生说话,拿起书本就走——陆远志说这位老师想学李时珍的例子进入太医院任职,所以忙着钻研医学典籍,对医馆的教学和日常诊疗工作不是很上心。
庞宪字鹿门,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他无论见了谁都是笑嘻嘻一团和气,目前医馆的工作主要由他承担。
秦林来到医馆半月之后,忽然连续三天李建方都没有露面,第四天又是庞宪讲课。听课的除了七名正式学生,还有不少旁听学徒。
老师在台上讲君臣佐使、寒热虚实,秦林则对着大字本皱眉头:他从小学的简体字,对现在使用的繁体字嘛,辨认倒也不太难,可写起来总是缺笔少画;再者并没有专门练习过毛笔,现在将一管笔握在手中,软软的笔头东一拐西一弯,写出来的字是七歪八扭。
现在秦林才知道那些穿越者凭借几句后世的杰出诗词文章就在古代考科举,不仅进士及第还要连中三元的故事是多么可笑了,单单是古人的毛笔书法你就拍马也赶不上……
“木槿!”
秦林突然间听见讲台上喊到自己的表字,恍惚间抬头应了一声。
满堂学生同时投来诧异的目光,有几个人已笑了起来。
庞宪拿书敲了敲桌子,斥道:“笑什么笑?”
接着他在讲台上一本正经的往下念:“木槿,甘、平、滑、无毒,主治牛皮癣、痔疮肿痛、大肠脱肛、噤口痢、黄水脓疮……”
庞宪每念一句,底下就笑翻一群人,没办法,这木槿的主治功能实在是“很黄很暴力”。
秦林苦笑着揉了揉鼻子,他并不懂得中医中药,根本不知道“木槿”还是味中药,只因为要和路引相符,听起来也和原本的姓名合拍,便以“木槿”为表字的,也是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清醒之后第一次说出姓名,青黛会立马乐不可支。
这不是,坐前排的青黛伏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又笑得不亦乐乎了,半晌后她转过身来,趁人不注意飞快的朝秦林做了个鬼脸——率先发现这个名字的笑点,显然她为此很有点得意。
原本有点小郁闷的秦林,见了这夏花般灿烂明媚的笑容,登时心情变得一片明朗,笑着朝她点点头。
明季礼法森严,青黛能在此上学一则因为李时珍年迈,编纂本草纲目时在某些方面需要孙女协助,二则李家医学世家却非官宦世家,家规并不是太严,三则李时珍对孙女颇为溺爱。
但青黛也极少和师兄弟们说话,更不要说冲着别人笑了,秦林只点点头,她就害羞得不行,面红耳赤的回过头,再也不往这边看。
小姑娘轻轻拍了拍胸口,只觉得心如鹿撞。
大部分人并没有瞧见这瞬间发生的一幕,但秦林不知道自己的侧后,已有一道阴狠的目光射了过来。
台上庞宪被自己逗乐,嘴角也忍不住上翘,笑嘻嘻的问道:“秦林,你既以木槿为表字,可知道这木槿如何药用么?”
陆远志这些天已吃了不少秦林请的包子、叉烧,见他被老师叫起来,情知他回答不出,多半要被老师责罚。
小胖墩赶紧用书本遮住脸,用秦林才能听到的声音递答案:“脱肛是木槿根煎汤……”
秦林站起来,老老实实的答道:“弟子不知,请先生指教。”
唉~陆远志懊恼的一拍大腿,心说秦林要挨戒尺了:别看李建方老师平时板着张脸,其实对学生的学业是无可无不可的,你爱学不学;这庞先生看上去笑嘻嘻的,检查学业却最严格,稍有错误就要施以惩戒。
谁知庞宪冷笑着朝陆远志一扬戒尺,吓得小胖墩直往桌子底下躲,但并没有为难秦林,自己解答道:
“大肠脱肛,用木槿根煎汤,先熏洗后,以白矾、五倍子调敷。痔疮肿痛,用木槿皮或叶煎汤先熏后洗。黄水脓疮……秦林,你且坐下吧,为师也知道你底子不好,但学医之人必须弄懂药性,你断断不可荒疏,还须加倍勤学才是。”
“多谢老师教诲,”秦林拱拱手坐下。
医馆大堂那边有学徒过来叫人,说是有危重病人到了,庞宪安排学生们自行读书,让大师兄张建兰照管一下,便匆匆离开学堂。
秦林屁股还没在板凳上坐稳,就听见身侧有人压低了声音,尖酸刻薄的说:“哼,不学无术,这种人也能混进咱们医馆,就算太老爷念旧,可这家伙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材料,有脸坐在这课堂中间吗?!”
第七章 师姐
名为白敛的学徒,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秦林。
他身边的几名学徒也充满敌意,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道:“什么玩意儿,脸皮还真是厚,都快赛过城墙了。”
秦林一头雾水,自打来蕲州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要说仇人嘛倒是有一个,高豺羽,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在地底下呢!这几个人吃了枪药,想找死?
旁边坐的小胖子陆远志回头说:“白二哥,秦林可没得罪你,太师父过年的时候就说正逢己卯年乡试,建元、建木两位先生要专心读书考举人,只有建方、庞宪二先生主持医馆,所以今年停招学生。白二哥没能拜入师门,怪不到秦林头上。”
大师兄张建兰本来埋头看书,闻言缓缓抬起头,不徐不疾的道:“陆师弟此言有理,白老弟时运不济,须怪不得别人。太师父曾说咱们做医生的人,首先讲一个‘德’字,心性要耐得住磋磨,不骄不躁,宽正平和。”
秦林认得这人叫做张建兰,现在这批学生当中以他年纪最大、入门最早,天资聪颖、学业有成,众人都说已得了李时珍五六成的真传,是一众学生、学徒的首领,还得到庞宪和李建方的重视。再有一年就要出师,据说很有可能被荆王府聘为从八品的良医副,到那时就是朝廷命官,与平民百姓有云泥之别了。
秦林还没有说什么,倒是陆远志得大师兄出言支持,十分。的说:“还是大师兄教训得对……”
没想到张建兰话锋一转,瞧着秦林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过医术也很重要嘛,否则将来替人治病的时候药不对症,庸医杀人可是要坐牢的!秦师弟是太师父亲口招入医馆的,若是将来医术低劣,嘿嘿,岂不是辱咱们太师父的名声?”
陆远志已是张口结舌,对方一个一个太师父,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张圆胖圆胖的脸已是涨得发红。
秦林此前已经听陆远志提起过白敛,既然张建兰如此说,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原来李氏医馆的入门弟子只要学成出师,将来就很可能被哪家王府担任良医正、奉祠正,运气好还能去太医院供职,所以人人趋之若骛。
但李时珍收弟子和再传弟子的原则从来是宁缺毋滥,医馆学生每年仅仅招收一名,还要从家世、心性、才学等多方面进行考察,若是哪年没有合格的,这年就干脆不收。
李氏医馆的伙计想成为学徒,学徒则想成为入门弟子,白敛就是其中最热心的。他和张建兰沾亲带故,就走这条门路想拜师入门,他资质不差,平时在医馆做事情也十分卖力,再加上张建兰拍了胸脯,众学徒们都觉得十拿九稳。
不曾想明年正逢己卯科乡试,因为建元、建木两位先生要应举,李时珍又忙于修撰无暇教学,便决定停招,白敛就没能如愿。
本来这事儿就完了,白敛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将来再等机会。
可秦林突然掺了进来,还是李时珍亲口点的入门弟子,就让白敛喝醋泛酸了。事没办成,张建兰觉得脸上无光,也迁怒于秦林。
最初几天摸不清秦林的底细,他们还不敢公开发难,待从管家刘全那儿打听到秦家父母双亡家道败落,此前只不过是祖辈和李时珍交好,实际上二十多年没有往来过,好像李时珍也没怎么特别照顾他,便渐渐的有些瞧不起了。
再看见秦林写字七歪八扭,对药性用法也是一窍不通,张建兰和白敛就无所顾忌了,庞宪一走,他俩立刻挑起事端。
不料张建兰说了这大通话,秦林只是嬉皮笑脸的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戏谑之意,活像对方是街头耍猴的。
张建兰本来颇有点小城府,否则也过不了李氏医馆对弟子品行的考察,可他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