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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妍坐窗边锦杌上，不紧不慢地磕着葵花籽，眸光从左至右，再从右至左，看了一遍又遍，一副拿不定主意样子。
江妈妈奉了宋氏之命帮着相看，见了苏玉妍这副模样，心里已有计较，自然也就乐得看戏。
丰姨娘手里捏着锦帕坐苏玉妍旁边，却是等得心焦，见那柳红与紫兰额上已现细汗，只得笑着解围，“大小姐，这人我是领来了，好与不好，还得您自个儿说了算……好，您就留下，不好，我便领走。”
苏玉妍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姨娘挑人，自然个个都好，不过我只要两个，你帮着掌掌眼……哪两个好些？”
江妈妈听了，唇角就微微翘了起来。这大小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这般精明。挑得好，那就是大小姐慧眼识珠，若挑得不好，将来出了什么差错，这黑锅，丰姨娘就背定了。
丰姨娘这时不免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沉吟片刻，这才露出满脸为难之色，“若要我说，这几个丫头都是好，各有各长处，秋蕙活泼，柳红聪明，双珠沉稳，紫兰温良……到底哪个好些，这个……我也说不好……”
一招太极，复又打给苏玉妍。
苏玉妍也不耐烦再与她兜圈子，便起身笑道，“既然说不好，那就让她们都留下。”
“大小姐就先用着吧，若觉得不好，便使人支会一声，我再领了她出去。”丰姨娘微微一愕，旋即笑着应了，又板着脸叮嘱了那几个丫头要注意事项，这才告辞去了。
丰姨娘前脚才出门，苏玉妍便笑眯眯地跟面前站得笔直丫头们说话了，“我这屋里事儿不多，原本有春草就差不多了，不过呢，夫人交待要挑两个好放着备用，所以我便烦丰姨娘要了你们来。”她徐徐说着，眼角余光却留意着丫头们动静。
说到“备用”二字之时，几个丫头都是面色各异，秋蕙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样子，双珠眼睑低垂看不清表情，紫兰则唇角微翘，柳红面上没有表情，那丰纤合度双手却似不经意地握紧了腰间垂下彩绦。
备用，可想而知，那便是等大小姐将来出嫁时候用了，作了陪嫁丫头，将来便可能做管事娘子，或者大小姐子嗣困难时，顺理成章地摇身变成姨娘。
这样前景，对于这些没有见过世面又身份低微丫头们来说，自然是诱人。
“昨天大小姐二门处训话，你们想必也听见了吧？”江妈妈又哪里不明白这话中所含深意，不禁笑着随声附和，“等夫人身体好些，就要去昌宁探亲，说不定将来就留昌宁了……你们若是愿意，也可跟去昌宁侍奉大小姐，只要好好心力，夫人自不会亏待你们……”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昌宁是大乐都城，歌舞升平，繁华似锦，但凡有欲有求，多半都是想跟去昌宁。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丫头参差不齐地点头应喏。
苏玉妍满意地一笑，遂吩咐春草给她们去派活计。
因为事先早已商量妥当，春草也觉得鲜，便一改素日里木讷，十分欢地领着她们出去了。
自始至终，苏玉妍没有跟这几个丫头中任何一个单独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她对其中任何一个喜恶。
江妈妈正好奇春草会给这几个丫头派什么活计，就见春草不知从哪里抱着几根锄头过来，跟几个丫头小声交待了几句，又亲自做了示范，便忍笑站一旁，看着她们面色各异地按她所说锄起金桂树下稀疏杂草来。
江妈妈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
“妈妈，这个主意可好？”苏玉妍也回眸笑道，“说不定这院子里草锄完，就有人嚷着不愿意了呢！”
“好，好。”江妈妈笑得加欢实，“老奴这就去跟夫人说去，也让她笑一笑……”
苏玉妍便笑着送她出去，随即返身回屋，静静地看着院子里几位少女窘态，脸上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她并不是个有心机人，面前几个丫头个个如鲜嫩可爱水蜜桃，自己这个活了两辈子女人看着都喜欢，若是男人们见了，又岂有不喜欢道理？
这个丰姨娘，打就是陪嫁丫头主意，而且还是打算让陪嫁丫头将来做姨娘主意。
既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做她陪嫁丫头她不拒绝，可对那些想爬到自己丈夫床上陪嫁丫头人，她是决计不会姑息手软。
023、启程（上）
23、启程
当江妈妈把苏玉妍相丫头情形告诉宋氏时候，宋氏也忍不住微微扬起唇线，笑道，“难为她想了这许多……”
江妈妈却不认同，“依奴婢看，这倒是件好事……”接着便历数了让几个丫头同时留下来好处，春荣与春华两个旁边听着，也不由得暗自高兴，一时屋里笑声不断。＇四*库 书^小说网siKsh＇
宋氏又差江妈妈把昨天那个红木盒子给大小姐送去。
江妈妈取了红木盒子出来，露出踌躇之色，“……这是先太夫人留给您唯一东西……”
“就因为是唯一东西，才要留给妍儿……”宋氏忍不住轻叹一声。
江妈妈便不再多说，拿着盒子去了苏玉妍屋里。
却见秋蕙等几个丫头齐刷刷站门边，苏玉妍却好整以暇地坐桌案前，手里拿着一张写了字白纸，脸上还带着微笑。
春草隔着窗棱看见江妈妈，笑嘻嘻着把她迎进屋来，指着铺书案上写满墨字纸道，“妈妈您来得正好，帮我们小姐看看这几副字……哪个好些？”
江妈妈自小跟着宋氏，也是读书识字，对书法虽是外行，却也能看出个好赖来，当下便随春草到了，细细看了一回，就指着其中一副道，“依我看来，这副当属好……”
苏玉妍顺着她手看去，却是一笔籫花小楷，与宋氏清隽娟秀有些相仿。
当下，她便拿起这副字，问道，“这是谁写？”
江妈妈闻言，顿时一惊。她还道是大小姐仿冒夫人字迹，却原来竟是这几个丫头写。
就见柳红微微福了福，垂着眼睑，轻声应道，“是奴婢写。”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煞是动听。
“好，很好。”苏玉妍唇角微翘，牵出一丝冷笑，“以后，这笔墨上事，就交给你了。”书房侍候笔墨丫头，一般来说，与男主人接触机会多。
柳红仍是眼睑微垂，并没有流露出半分喜色，只微微屈膝应喏。
紫兰却抬起眼来，飞地扫了一眼柳红，唇角微微一撇。
双珠也睃了紫兰一眼，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秋蕙，仿佛没有听见苏玉妍话，兀自望着方才写字时弄污袖角，满脸懊恼之色。
苏玉妍见江妈妈去而复返，心知她肯定有事，便让几个丫头散了。
江妈妈不免有些好奇，“……大小姐这是要找女秀才呢还是要找贴身侍候丫头，怎么竟叫她们侍弄起笔墨来了？”忽想到柳红那娇俏模样，心里顿时又明白了几分。
“让妈妈见笑了。”苏玉妍扬声笑道，“我自己笨拙，就想着找几个聪慧丫头们，将来……也用得上。”
她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才走出房门丫头们听得清楚。
秋蕙脸上顿时露出鄙夷之色。
柳红却是唇角微翘，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紫兰则轻轻拽了拽柳红衣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双珠悄悄地睨了柳红一眼，依旧垂头不语。
苏玉妍坐窗前，清清楚楚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底。
恰此时，秋蕙抬起眼来，正好对上她苏玉妍眸光，她微微一惊，旋即迅速低下头去，恍若未见。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瞬间，苏玉妍却将秋蕙眼里不满与不屑看了个分明，旋即忖了忖，也就释然一笑——是了，这秋蕙是苏成唯一女儿，自小娇养着长大，又没有跟苏家签定契约，不屑于去昌宁也情理之中。
江妈妈也顺着苏玉妍视线看去，却只微微一恍眼，便从怀里掏出那个红木盒子来，笑道，“这是夫人昨日送给大小姐东西，大小姐落夫人屋里了……”
其实那是苏玉妍故意不拿。仅从那盒子上精美镂空花鸟，她就知道这盒子里东西一定价值不菲。不过现宋氏特意差江妈妈送来，她便不再推辞，满脸欢喜地接了，当着江妈**面打开，却是一套做工精巧赤金头面，得知是先太夫人遗物，忙恭恭敬敬地收了起来，又向江妈妈道了谢。
送走江妈妈，她便让春草把红木盒子收好，自己则拿了紫藤箩筐里针线，心不焉有一针没一针地绣了起来。还没绣得几针，便见春草领着春荣大步走进门来，说是宋氏请她过去。
苏玉妍便放了针线，随春荣到了宋氏屋里。
才进屋，就看见苏慎正满脸肃然端坐上首，宋氏则半倚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封信，脸上布满寒霜。
见她进来，宋氏便把手里信往她面前一递，“妍儿，你来看看这个。”
苏玉妍不明所以，接过信来匆匆看了一遍，暗自深吸了口气，这才向宋氏道，“……想不到这么……昌宁来人呢？”宋德成信中说宋老太爷病势加重，若宋氏再不动身，只怕连老爷子后一面都见不着了。如此看来，昌宁之行，必须提前启程了。
宋德成信前脚才到，他派来接宋氏进京人后脚也到了。
苏慎阴沉着脸，道，“一行有十几人，先到县衙，我已经着人安排了客栈。”
不过是她们母女进京，又没有多少金银细软，犯得着派这么多人来？也不知宋德成到底是来抢人还是来接人。苏玉妍心里暗自腹诽，沉吟片刻这才说道，“横竖是要去，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就是娘身子，女儿有些放心不下。”
听她这么一说，宋氏与苏慎两人脸上神色都略有缓和。
“既然你外祖父病危，那这几天就动身吧！”宋氏遂向苏玉妍道，“只可惜了，不能信阳给你这个生辰了。”
“那正好赶得及去昌宁过呀！”苏玉妍笑道，“说不定外祖父看见我，病一下子就好了也未可知！”她看来，关于宋老太爷病情很可能就是宋德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