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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零一家:从大陆到台湾的父子残局-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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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们唱经,经本是经折装的本子,那个年代任何一本书都是贵重的东西,何况是佛经?师父们的手从来都不敢碰佛经,手中有一根长长扁扁的竹签,暗沉沉泛着岁月的幽光,插在书中,读着读着,就把竹签从左滑到右又归到左,那么轻轻哗的一迭声翻了一页,全部十几位师父在清和悠扬的唱经声中一起翻书,因为两页的经文从右上角念到左下角,只是和和平平的一口气,翻书之际也是换气之际,大家“吸”的一下子,一起抬头又一起低头读下一页,整齐划一,煞是好听又好看。

照理说大家都该守秩序,好好把晚课做完,却只有我一人在大金佛像前拿着木鱼敲敲打打地走来走去,口里照背着那些我一个字也不认得的佛经。走到哪一位师父身前,只顾把背朝着她,她也一点都不荒疏于任何一句经文的念唱,一边为我搔背。没有固定的师父为我抓背,十几二十位,我选上谁就是谁,也不知道背是真痒还是假痒?一定常常觉得念经实在无聊。走来走去,像是在许多固定句点中的一个移动的逗点。

在清凉寺期间,我上过学,现在走走,不过是几分钟的路,已经是一所有操场、有楼房、有教室的南汇小学了,当年却不是这样。

上学,有的时候我穿的依然是小袈裟,天凉了就穿上厚的、上海人唤作“绒线衫”的毛衣,有的时候是一袭小棉袍。那个时候没有笔记本,每位小朋友都要自备一块石板,黑色的,四面木条固定成框,连带一根线,绑在板子边的小钩子上,线的一头是个毛线捆扎而成的小绒球,这就是写完擦了去,又可以再写的擦子。小娃娃袋子里放着一两根石笔,灰白色,不如粉笔那么白,也细得多,但是比较硬。有的时候,一不小心石板掉到地上裂开,也只好将就着用。教室里没有课桌,只有小板凳。我在那一段时间学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有一次老师说她要走开一下,去一个我们看不到她、她看得到我们的地方。于是十个八个小孩子都乖得要命,一动不动,生怕自己调皮不乖,被老师从什么秘密的地方发现。还有一次,老师说我们要把字写得漂亮才行,我私下以为字写得漂亮就是一笔下去金光闪闪,像戏台上花旦的头饰一般,做梦还梦到我一笔下去就写出这样的字。醒来又觉得,要写出老师要求的那么漂亮的字,是不可能的了。

在清凉寺附近有一株好大的李子树,小小的叶子,密不透光,树荫匝地,十分清凉,小孩子常常在树下玩耍,偶尔也有小朋友吃青青黄黄的小小李子,我从来就没有觉得好吃过,我一辈子都不爱吃李子,或源于此。但是这一株大李树常在梦中出现,刚发的小叶子淡到几乎透明的淡绿,粗粗老老凹凹凸凸的大树干,枝叶随着一阵风沙沙发响,扑簌簌落下几个李子,打到了一个小家伙的头上,大家便前仰后合笑个不停。树下有一大片南瓜田,南瓜长得比小孩子还要大,玩捉迷藏,我蹲在叶下瓜后,没人找得着。

几十年后回到原地,怯生生地问起此事,不太有把握,因为印象很模糊,也许是小孩子常做的一个梦而已。不料一问却真有其树,差只差在是棵杏子树,台湾不产杏子,然而杏子跟李子,非常相像,难怪我总以为是李子树。

“树还在,要看看吗?”我的亲人,一位姓闵的,这样问我。

当然也只是几分钟的步程,原来这一棵树年龄太大,已经成了国家专案保护的大树,树干粗得足足两三人合抱,四周用铁栅栏牢牢围住,还有一方不锈钢的“身份证”,字号明列,附带说明,大意是此树已有两百多年,十分珍贵,等等。原先南瓜田之所在,现在成了一所政府机构了。

我与此树,居然重聚,也是奇遇,只是兴奋,没有《世说新语》中什么“树犹如此”的感慨。现在又是二十年过去了,但愿还在。

再见到的清凉寺已经十分破旧,我与我内人重回此地,母亲与弟弟虽然也到了上海与我们同聚,她却不肯回到她离开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家乡,已经八十多岁高龄的母亲,身体固然不错,却很怕回老家“收脚印”,也就是自以为得享高寿,可能是阎罗王把她给忘了的缘故,要是回到了家乡,就很容易让阎王派遣的小鬼发现,那可就不好了。可见原来鬼也是有籍贯户口的,并且也要遵守法律,不得随意搬迁,否则没得供养,那么北京鬼一定不认得母亲。她让无神论的党统治了六十多年,居然变不成一个无神论者。

与妻子晓清在幼时常去玩的大树下

我们是自己叫了计程车,一路去看母亲的家乡跟我当年当小和尚的地方。

家乡里的亲人都非常好客,早早地在路边等我们,下车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那一座至今犹存的清凉寺。

寺庙周围,原先是直到天边的碧绿田野,现在全不见了,前前后后全是房子。前面那条可以行舟的小溪一点痕迹也无,更用不着提起溪边系舟的大柳树跟水上厚厚的浮萍了。记得师父们偶尔划船出门,也不知道是要上哪儿去,几位师父同心协力,两对桨整齐划一的动作,配合上师父们开心的叫喊,在微冷的晴空下,清丽的声音飘散四野,我立在岸边,想象着这一叶小舟不知道可以划到多么遥远的地方?羡慕得要命。

我忘不了那一尊大佛,那尊只有我睡着了的时候才会下来舒放筋骨进点饮食的金身大菩萨,一进院子,就直入大雄宝殿,猛抬头吃了一惊,居然来了个反高潮,难道当年是我太小,把菩萨看得太大了吗?怎么好大的一个圆圆的台座,只有中间放着小小的一尊佛身?而且彩色斑斓,跟记忆里的那个一色金身全不一样了?师父不等我问,便说原有好大一尊佛像,“文革”的时候,已经被红卫兵砸碎了,“文革”过去,庙里又无钱重修,只好用上这一尊将就将就。

“一样拜嘛!”出家人这么说,她们倒真是好脾气。

原来我们玩“天界故事”的那几层台阶居然那么浅。门前的一对养着荷花的大水缸不见了,红漆的落地窗依然老样,我看到了小小的自己搬了一个小木凳,坐在窗下角落边,傻傻地望着月亮,一边又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用手指月啊!免得手指头会被锋利的月亮割一刀,流出血又肿起来。右厢房的那一座占满了整个房间的织布机没有了,两边都是橱柜,门关得紧紧的。走进里间,我吓了一大跳,怎么依然是一张靠墙的床?依然还有一顶灰白的帐子?这里就是当年我睡觉的地方,只是感觉得出地板在这几十年里磨得更薄了,似乎脚下稍微重一点,就可能踏穿。

潮气很重,毕竟是一处低洼湿地吧?后院的那口井没了,那是我吃了鱼肉回来打水刷牙漱口的所在。斋房里东西堆得好多,乱七八糟,踏进去都难,只得在门外看一眼。至今我只要见到了就想吃的糯米莲藕,最早的时候就是师父们在这间厨房做的。大殿前方右边有一座房顶半倾的黑色瓦屋,仿佛一脚就能踹倒,原先是一座我眼中好大的仓库,里面藏了许多神奇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布包袱,里面是什么,我至今也想不透。但是也有一些偶尔会拿出来用的工具,像是简单的可以把干稻草卷成草绳的木头旋子,有大竹筛子、篮子,还有用不着的跟缺了脚的桌子板凳、香烛金纸、帐幔旗幡、棉被褥子,等等。

我上学的学校还在吗?我说。在在在,我的亲人说。从前觉得上学要走好远的路,特别是在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衣,行动格外的不方便。现在一会儿就到了,正是下课时分,吵吵闹闹的里面有好几百个小朋友,是啊,记忆中的瓦房一间也没了。

我们走在街上,还是当年的老街,一间间狭窄晦暗的店面或是人家,上面依然是明清之际就悬在那儿的店号木匾,隐约还有几星残金,竟衬得屋宇分外的苍老。地面都是青石,磨了几百年的一方方石块,光光滑滑没有半个棱角。我应该是走在拍摄古代影片的布景里。

奇怪的童年,像一场短短的荒谬戏,比这一条街还要短。

常常到庙里跟我一起玩的小孩子里,有一个小女孩,名字叫“鄂鄂”,很难以国语发音,勉强地发,就是“敖敖”,其实是以小舌抵住喉头上面发出的音,南方人都发得出,闽南音也有,比如说,形容一个人很行,就说“呷敖耶!”的那个“敖”字。

这个敖敖留着一个妹妹头,个子跟我差不多,白胖白胖,是附近难得有的跟我差不多小的小孩子。她很乖,总是安安静静的,我们总是在一起玩,东转西转的,记得她有时把功课带到庙里写。

一九八八年,在母子通信的十几年之后,我才能够去北京重会我的母亲。母亲请了一位客人来看我,起初我也认不得,但是母亲说她就是敖敖,我的小表姐,我一下子就见到了那个留着妹妹头的女孩子,四五十个年头过去了,这一位小老太太,居然还是留着小时的妹妹头!我又从她的那一对大眼睛里看到了遥远的从前。

我想我当年在庙里生活的时间应该蛮长的,大约一年,也许更久。因为原先在合川李府说得一口标准的北京话,后来在庙里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满口只是阿拉伊拉侬,用语彻底地改变了,我已经变成了上海人。我早已忘记了母亲、父亲、四川等,在小小的心田里,大概以为自己本来就是个小和尚吧?

紧贴着滚滚稻浪迎风翻飞的燕群,房檐倒粘着的燕巢,探头探脑地总是张着小嘴等着母鸟的小小乳燕,院子里右侧种了一片青色的甜蔗,秋日里干爽的空气跟亮丽的阳光,都在我的梦中一再出现,没头没尾的。在什么神祇诞辰的时候,庙里挤满了人,晚上在寺院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插满了香头,星夜里大地望之若天河,一清早,霜露未解,我就去拔昨夜留下的香棍,一大把一大把,师父会为我用这些材料编出各种小房子、小桌子、小椅子,等等。

没有父母的呵护,却有一个至今想来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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