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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圣张良-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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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绝对不允许诸王谋反,要想把嘴伸进他的缽里来分一羹品尝,是决不容商量的。你别看他躺在卧榻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他早已浑身血沸,心跳加速。黥布是还没有被消灭的少数几个异姓之王了,岂能漠然置之!他不最后解决这少数几个心腹大患,死不瞑目!

    吕后的一番哭诉也说得有道理,现在你才明白你儿子还是不行么?他越来越讨厌吕后自从杀掉韩信之后,那副不可一世、咄咄逼人的样子。今天你也知道哭鼻子了么?也知道来求我了么?你那么能干,连韩信都杀得了,为什么不辅佐你的太子去东征黥布,跑来央求我干什么?人就是如此,即使至高无上的帝王,也还是喜欢人家恭维,也还是喜欢处于驾临于弱者之上的强者的地位。

    真正能够打动刘邦,除了权力因素和个人恩怨外,还是因为吕后打出了戚夫人这张牌。吕后料定,只要由她出面请回戚夫人,再难的事也会办成。

    戚夫人才是打开刘邦心灵大门的一把钥匙。

    第二天宫门开了,刘邦撑着病体上朝视事,下令赦天下死罪以下的囚犯,命令他们穿上军装,扛上武器,上前线去征讨黥布。立长子为淮南王,以取代黥布。征发各路诸侯之兵,由他亲自率兵东征。命太子留守京都长安。

    刘邦毕竟是刘邦,他玩政治毕竟是大手笔。

    出征那天,太子和群臣来到霸上为皇上送行。刘邦坐在车上,望着猎猎军旗和整肃的军队,想起十一年前最先入关驻军霸上,十万大军何等雄风,那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年华啊!如今老病缠身,都还没有一个令人放心的足以安邦定国的继嗣。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出发时,刘邦坐在銮舆上,用他疲惫的目光,在群臣中扫视了一番,他在寻找张良。他知道张良不会来,只是想意外地发现他,可是不见子房的身影。

    他在出发之前,曾闪过一个念头,想让张良随行。去年发兵平息代相国陈豨之乱,他曾坚持让张良随行,张良也只好从上击代。当军至马邑久攻不下的时候,结果还是张良出奇计攻克了马邑。这次要是张良能够随行该多好啊!但听说他又病了,他真是不再忍心把他拖去。多年来他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打仗进军,不管环境再险恶,只要有张良在自己身旁,他的心里就踏实多了。如果张良不在,他就有一种不安和失落的感觉。无可奈何,他只得下令出发。

    刘邦率军行至新丰西边的曲邮,他突然得到报告说后面有一辆车追了上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刘邦命令全军就地待命。

    等到这辆车追上了他们,上前一看,车上躺着一个人,是留侯张良。

    刘邦惊喜得顿时忘掉了病痛,挣扎着下车来,踉跄上前,紧紧抓住张良的双手,泪光莹莹地说:

    “子房!子房……”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今天早上张良醒来,感到头昏目眩,浑身乏力,但他还是努力挣扎起床,扶着一只木杖一步一步在林间漫步。实在走不动了,就靠着松树的虬枝喘息一会儿。

    何肩端了一碗煎好的药赶来,让他趁热喝下。

    张良见何肩欲去又止,象有什么话要说,便问道:“有什么事吧?”

    何肩犹豫了一下说:“早上林子里湿气重,虽说是七月天气,你的病刚好一点,别又受了凉……”

    张良淡然一笑,挥了挥手说:“不妨事,去吧!”

    何肩转身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似乎有话非说不可。

    张良了解何肩的性格,他的心头是装不住话的,何况他更知道,什么话是非告诉张良不可的,什么话是张良不愿意听的。今天他去而复返,必有非说不可的大事。

    张良叫住了他:“何肩,发生了什么事?”

    何肩只好说,“今天满朝文武在霸上为皇上送行,皇上率兵东征黥布。”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及时报告?”张良神色严厉地问。

    “留候有病,不是早杜门谢客了么?”何肩怯生生地回答说。

    张良有些生气了:“我是有病,我是不愿意过问后妃之间的立嗣之争,但是黥布谋反是关系江山社稷的军国大事,皇帝有病在身尚且率兵出征,我就是有一口气,也应当去为皇上送行!”

    何肩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备车!”

    何肩历来知道张良行动果断的脾气,一言即出是难以改变的,于是他转身备车去了。

    在他扶张良上车时,留侯仍在激动地说:“你要记住,一个血性男儿,不能苟且偷生!国家危急之时,当挺身而出。去年皇上去平息陈豨之乱时,我不也正病着吗?可是当皇上要我随他一起出征时,我不是也毅然前往了吗?今天如果皇上仍要我随行,我仍然万死不辞!”

    车缓缓向霸上驶去,何肩每次都要驭者放慢速度,怕留侯虚弱的病体受不了颠簸。可是此刻张良心急如火,不断催促何肩加快速度。马车愈奔愈快,等他们拼命赶到霸上时,送行的朝臣早已散去,皇上率领的大军正向东北方向的新丰开去了。

    当何肩把车掉转准备回家时,他听见留侯毫不犹豫的用坚决的语气命令道:

    “立刻向新丰追去!”

    “留侯…”

    “还在等什么?炔!”

    马车向新丰飞快地驶去,何肩不时回过头来,看见颠簸中的张良,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冷汗直往下淌。他咬紧牙关坚持着,靠在车上那副痛苦难受的样子,使何肩几次想停下车来,让他喘口气。但是每次看见何肩回转身来那恳求的目光,张良都坚决地向他挥挥手,马车仍然飞快的向前奔驰。

    何肩完全懂得留侯的个性和心情,在军国大事上他向来毫不含糊。

    从霸上到新丰这条路,也就不过几十里。张良对这条路十分熟悉也毕生难忘。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道路上铺满了积雪,他正陪同沛公从霸上到离新丰不远的鸿门去拜会项羽,折冲群樽俎,避免了一场对沛公不利的血战。如今刘邦和他都是病体缠身,当年雄风今何在?岁月不饶人啊!

    在新丰西边的曲邮,张良终于追上了刘邦的大队人马。当皇上首先跳下车来,双手抓住他使劲摇晃时,他的热泪也夺眶而出。

    他们之间不用话语也完全可以交流。

    正好晌午已过,刘邦下令埋锅造饭。他没想到张良会赶了上来,真是喜出望外。他决定今天不走了,他要和张良痛快地谈一谈。

    “皇上,臣没有赶得上到霸上送行,是臣的罪过呀!”

    “子房,别这样讲,朕知道你病了,不忍心惊扰你。但是,有一点你是知道的,多年来朕哪次出征,身边能没有你呢?这次没有你随行,朕的心中总有点觉得不踏实,空荡荡的!”

    刘邦说到这里动情了,张良也动情了,相对唏嘘,感慨不尽。

    张良真诚地表示:“陛下,要是你真正需要臣相伴随行,臣一定万死不辞!”

    刘邦没有置之可否,他只用双眼默默地望着张良。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上,一副病容,他哪里忍心让张良再去经受征途的艰辛、劳顿和风风雨雨!

    此次东征,刘邦的心理负担比那一次都更重。以往他出关东进,与项羽决战,那时他无后顾之忧,有萧何坐镇关中,保证粮饷的供给,他是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地与项羽殊死鏖战。而这次,他既要向东对付黥布,又要牵挂留守长安的太子,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后顾之忧还更为沉重。因此,刘邦毫不犹豫地坚决摇了摇头说:

    “不,子房,这次你不能去!”

    张良对刘邦的回答感到惊讶。

    刘邦深情地说:“子房,你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又重病在身,朕能让你一起去吗?”

    张良也只好无可奈何的说:“本来臣应该随行,无奈病得很重,力不从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陛下也身患有病,还要亲自率兵出征。黥布手下的楚人剽悍凶顽,愿陛下千万小心谨慎,避开他的锋芒,巧妙地抓住战机,方可取胜。”

    刘邦说:“这方面请子房放心,夏侯婴有一位门客薛公,是从前楚国的令尹,他的看法非常之深刻。”

    张良问:“薛公是如何对陛下说的?”

    刘邦说:“薛公分析黥布不外科上、中、下三策,知其所为便好对付了。”

    这位薛公认为,对于黥布来说,上策就是南取吴,西取楚,东并齐鲁,北收燕赵,坚壁固守。如果这样的话,山东恐怕就不属于汉了;中策就是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粟,塞成皋隘口。如果这样的话,胜负未可料也;下策就是东取吴,西取下蔡,骤粮越地,身归长沙。如果这样的话,陛下就可以高枕安卧了!

    最后,薛公对刘邦说:“黥布不过是一位骊山刑徒而已,他只不过是遭际乱世,终于得以封王。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远见卓识,一向鼠目寸光,顾前不顾后。臣料定他必出下策,那样陛下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

    张良听完后,点了点头,但他不无忧虑地告戒刘邦:“唯有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的人,才格外莽撞,象一头疯狂的野兽。因此陛下千万不可轻敌,一定避其锋芒,善于周旋。”

    刘邦点了点头才把他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此次东征,朕不要子房随行,还另有一重托!”

    “呵!”这倒是出乎张良意外的,“陛下请讲!”

    “我这次东征,心挂两头,其实黥布倒并不那么可怕,真正放心不下的还是长安!”

    张良以为忧虑的是京都的安危。

    刘邦摇了摇头说:“京都我已命太子留守,关中安危,也作了周密妥当的部署。我已征发上郡、北地和陇西车骑,以及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万人,驻军霸上,护卫太子,想来无多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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