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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成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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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伊高举着右手,嘻嘻笑着就好像一只精灵的小猫,方隅心里并不赞成,但是那笑容却叫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并不想做一个喜欢吃醋的神经兮兮的小男人——不过,等到夏小伊一迈进酒吧的门槛,他就后悔了。

有一种女孩子,她们就像是璀璨的宝石,在人群中站着不动、不说话,依然会发出华丽的光彩。那个晚上方隅并没有唱齐秦的《狼》,但是在酒吧里和他一起工作的那群年轻男人们,却宛如一群丝毫无意遮掩自己口水的大灰狼,围着小红帽嘿嘿奸笑。他们根本不理方隅“这是我老婆”的宣言,在所有合适不合适的时候对夏小伊大献殷勤。甚至还有一个死小子把夏小伊带去前面的座位,请她喝饮料;反而把方隅打发去做一堆乱七八糟的杂事,不做完不准离开。起初夏小伊每隔一段时间还记得望望他,对他使个小眼色笑一笑,后来连客人们也过来搭讪,她渐渐的就把他给忽略了;起初方隅还自我安慰说“小伊很久没出门了,叫她放松放松也好”,后来就只觉得满腔怒火,很想一拳砸在墙上,砸塌了才好!

终于到了凌晨三点,该打烊了。方隅收拾好了东西出来,发现竟然还有两只苍蝇正围着夏小伊嗡嗡不休。他在小伊的左前方两米远处站了足足一分半钟,而夏小伊竟然丝毫没有发觉;她手里端着一杯鸡尾酒,脸上红得仿佛一掐就会滴出血来,正神经质的嘻嘻笑个不停,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方隅站在那里,感觉芒刺在背,隐约中身后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陌生的冷笑,他愤然拎起包,出了酒吧门。

是阴天,凌晨三点,最近的路灯也在二十多米外的大路上,门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在黑暗中伫立良久,隐约分辨出脚下延伸到地面去的六级楼梯。他慢慢地走了下去,身后紧闭的门内又传来一阵笑声。北京的冬天滴水成冰,凛冽的喊风吹过方隅发烫的神经,叫他突然打了个寒战。方隅站在台阶下,萦绕不去的耻辱感在他的身体里激荡,他实在不能忍受夏小伊在别的男人的簇拥下,带着醉意推门而出的那种镜头。他甚至想:“我是不是就该这样转身而去呢?”

他在吃醋,在嫉妒,他感觉全天下的男人都在窥探他方某人的女朋友、未婚妻、将来的老婆,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跳了出来,仿佛魔鬼在那里桀桀而笑:“你配不上夏小伊!”那个声音在说。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夏小伊冲了出来。她站在酒吧门口的平台上,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惶急而惊恐。她刚从明亮的屋子里出来,眼前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方隅就站在咫尺之外的台阶下面望着她,自己说不清为什么竟然没有回答。方隅甚至产生了一丝残忍的快意,然后他便看见夏小伊又凄厉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突然向前迈步——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前方有陡峭的台阶,一脚踏空,尖叫了一声,身子顿时失去平衡跌了下来。方隅这才惊觉,急忙上前接住了她。夏小伊惊魂甫定,只是抓着他的手臂不住地叫“方隅,方隅!”,他紧紧抱住她,把她从台阶上扶起来,心中充满负疚。在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是配不上夏小伊的,他竟然眼睁睁的看她摔倒!

两个人在夜里依偎着并肩回家,各怀各的心事,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回到冰冷的陋居,倒在床上,精疲力尽却全无睡意……方隅把脸埋在夏小伊的胸口,突然哭了……

夏小伊耳中听着这样无声的仿佛窒息的啜泣声,突然感觉怀里的这个男人如此陌生,他就像个幼儿,或者某种受伤的兽。一种情绪在她的胸中滋长,就在方隅的泪水流淌过的地方,像有毒的藤蔓植物一样在黑暗里生根——那是一种奇怪的情愫,甚至不是爱,更不是恨——那是种怜悯。

方隅的泪水流尽之后,两个人开始静静交谈。夏小伊第一次发现方隅竟然是如此的无助而脆弱,那件代表“梦中情人”的五彩外衣第一次从他的身上脱落,猝不及防……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话题又回到了“钱”字上面。方隅在她耳边亢奋的说如果他去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该怎么去花那笔钱:“我们先买房子,那种有空调的小小公寓房子,带大露台,能看见夕阳……我给你买很多很多漂亮衣裳,让你走在路上看上去就像是个公主……不,是皇后!是天下最美的皇后!”

方隅是那样的开心,夏小伊从认识他开始到此时此刻,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可是夏小伊却只觉得脑中昏沉沉的,心里好像生着块铁石;她完全笑不出来了——然后,她突然打断了方隅的美梦,冷冷地说:“我饿了。”

在冷酷的北京的冬天,朦胧的灯光下面,夏小伊躺在床上看着方隅赤身跳下床,不断的开关着三步之外老写字台的抽屉,那“哐当哐当”的声音穿入耳里,令人倍觉寒冷。很久之后,方隅又跳回来,钻进被子,皮肤上已经结了一层透骨的霜。他把一只皱巴巴的苹果塞进小伊手中,说道:“只有这个了。还是上次从酒吧带回来的,凑合凑合,天要亮了……”

夏小伊默不做声,抓起苹果啃了起来。苹果有股古怪的酸味,又很小,皱巴巴的,两口就下去一半。夏小伊把剩下的一半还给方隅,伸手就拉灭了灯。

长久以来,她一直都在幻想,幻想自己是受了坏人陷害、落难的公主。在这天夜里,她突然明白了,她明白那个深爱她的王子救不了她……她听见身边人正慢慢地、仿佛很小心很珍惜地啃她吃剩的那半个苹果,心里有一种真实的哀愁,为她自己,也为方隅——然后她翻了个身,睡着了。 。。  。。 
承诺·轻
天气稍微暖和了些,夏小伊对方隅说,她想去找份工作,方隅没说话。以前即使再穷,小伊也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她是善解人意玻璃心肝儿的女孩儿,知道他总有些大男子倾向,养一个在家里做家务的小妻子是他的梦想。何况这将近一年以来,他和小伊都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一无学历二无后台三无经验,小伊能做的,或多或少都和出卖她那张美丽的面孔相关——从餐馆里端盘子的侍应到办公室里做花瓶的“秘书”乃至其他,只不过是出卖的方式及程度不尽相同而已。这世上哪有女孩子挣扎生存,全然不依靠长相的故事?特别是长的得天独厚,如同夏小伊这样,万里挑一的美貌少女。

方隅不喜欢这样,他宁肯把夏小伊藏在家中,然后一个人在外面做双份工作做到累死。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丝毫反对的本钱,家中已经欠下数月房租,偿还的速度远远不能达到房东的要求。楼下的房东一咳嗽,楼上的两个人都要浑身哆嗦,立刻噤声装作并不在家,宛如见了猫的老鼠。与其说这是种尴尬,不如说是种确实的卑贱感,每次听到“204,方隅!在不在?房租——”的喊声,或者嘴里不干不净指桑骂槐的嘟囔声,方隅都觉得自己平白矮了三寸;而夏小伊,则立刻把头扭向墙壁,连耳朵根都涨得通红。   

方隅还在夏小伊身上发现了很多更坏的预兆:比如她讲话开始变得尖酸而刻薄,动不动就发火;开始在人背后,骂那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不三不四的脏话。一年的困顿生活迅速磨光了她脸上那种苹果般的颜色,消磨了那种少女般无忧无虑的光辉——但是她赫然更美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在安静的时候也饱含讥诮,还有种飘忽不定的神采。从少女蜕变成女人的最初一年,不定时的或饥或饱的三餐彻底毁了她的胃,她瘦了很多,下巴锋利无比,并且之后无论吃什么都不再长肉——那时候骨感正在流行,她走在街上叫每一个女人都嫉妒得发狂。

在夏小伊对方隅说她要出去工作的时候,她的态度已经不是之前惯有的那种撒娇或者小鸟依人式的恳求;而是在彻彻底底在“宣布”她的决定。她像只饥饿又烦躁不堪的猫,稍有违拗就会扑上去狠狠地抓你的脸!于是方隅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他沉默了,沉默地缴了白旗。不久不后他在自己工作的酒吧找了一份女招待的工作给夏小伊(非常容易就说服了经理,夏小伊去的那天他正巧不在,回来听见其他人风传早已神往不已),这样——方隅自我安慰道——至少自己还可以照顾她。

事实证明,夏小伊是根本就不需要“照顾”的。她那种打眼一瞧就知道对方喜欢听什么话,几乎天生的聪明和敏锐方隅根本望尘莫及,她在酒吧的工作游刃有余。她又变成了那个在大学里叫一打以上的男孩子离不开、舍不掉、却又苦于无法更进一步的夏小伊了。她是那么漂亮,尚存一丝天真活泼却又在某些瞬间女人味十足,美得惊心动魄!谁忍心见她或真或假的哀愁呢?谁忍心苛责她呢?

到了第二年初,北京的冬天将尽的时候,夏小伊所在的“旧日红颜”酒吧就在圈子里出了名。那一次月末清点,发现生意多了三成,经理笑得合不拢嘴,所有的伙计们都分到红包,同时夏小伊正式升为领班。她掌管着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们——包括方隅。他们喜欢她,甚至崇拜他,她就像传说中的海妖,唱着忧伤的歌儿就能叫最伟大的英雄对死亡的苦酒甘之如饴。夏小伊忙,非常的忙,忙到根本无暇注意到方隅的不快。他们终于搬离了那地狱般的住所,迁居到离酒吧比较近的地方。虽然房子没怎么变大,房租又贵了两倍多,但是他们现在有两个人在拿薪水,并且基本在酒吧解决三餐,手头着实宽裕了不少。虽然经理还提过,如果他们两人能住在酒吧厨房后面的休息间里,负责看店的话,可以不用付房租,并且免费使用水电——这连方隅都有些动心了,可是夏小伊竟考虑都没考虑便断然拒绝:“我们会住在自己家里!”她坚持。方隅也就没有说什么。他说话的时候已越来越少。

方隅实在很怀念从前,他回家的时候夏小伊明明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了,依然开着灯在等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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