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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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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奇症是也。不提起癌,倒还罢了,提起来癌,真是上帝有意打那些医药科学家们的嘴巴,迄今为止,癌已把人们害了个够,一提起该玩艺,能把人吓死,可是癌到底是个啥?是如何形成的乎?是什么细菌乎?是因为不信神被上帝踢了一脚乎?没有人知道,一个人一旦害了癌,等于一次服一百公斤巴拉松,就木法度啦。
   
   
   要命与受罪
   根据过去的经验,再厉害的病,都终有被克制的一天,天花如此,肺病如此,「砍杀尔」将来自也会如此也。一想到这里,当一个中国人真是天纵奇福,对啥危难都不必操心,自有洋大人辛辛苦苦为之解决。我们制造不出来飞机,还不是有空军,有航空公司乎?我们发明不出太空卫星,还不是有很多专家,一听说别人的太空卫星在天上乱飞,就发表言论,谈得头头是道乎?我们虽然其笨如牛,迄今为止,连个引擎都不会做,还不是有东洋之大人焉,西洋之大人焉,为我们弄好,以便我们「自制」「国产」汽车和电冰箱乎?我有一位朋友,去年因腰有点别扭,去医院检查,赫然竟是癌症,一家大小为之痛哭,我也曾去安慰一番,劝他视死如归。可是昨天马路上见到他,他拉着幼孙,在台北衡阳路上,昂然而走,面色也好得多。我以为他一定动了手术,把那一块割掉啦,谁知非也,他曰:「医生说我还有五年的寿命,早哩,早哩。」我曰:「那么五年以后,兄台岂不仍然在劫难逃?」他曰:「你懂得啥,五年是一个漫长的日子,洋大人投资了几亿美金在研究它,说不定明天就发明出一种特效之药,叫什么什么训焉,或叫什么什么素焉,只要吞下一粒,或服下一匙,巨癌自消,岂不妙哉。」呜呼,我想洋大人真够朋友,花那么多钱去为文明古国的小民谋福利。但该朋友之言,却颇有点学问。另外一个朋友,他的孩子得了小儿麻痹,百药罔效,父母伤心欲死,我遵古炮制,劝之曰:「二位不要发愁,现在孩子还小,过了几年,包管美国佬德国佬发明出来专治该症之药。想当初天花肺病,还不都是如此把它们搞垮的乎?今之视癌、视小儿麻痹,尤昔之视天花、视肺病也。」他一听,大大的佩服我的眼光,声明一旦该项奇药问世,一定请我喝上一盅。
   不过,无论如何,我建议朋友们最好还是以不得要命型的病为宜,盖万一洋大人发明的玩艺迟来一步,便全盘都输矣。问题是,千算万算,不如天老爷一算,一旦天老爷决定要你的命,赐下一点变化,便谁都得束手。英国维多利亚女王临终时,大主教为她跪地向上帝求情,整整跪了十个小时,膝盖都跪破啦,但他不能站起来,他一站起来,维女士就喊曰:「祈祷,祈祷。」他就只好再跪。而俄国魔王史大林先生之死,以他那种空前残忍的性格,却弄得浑身爬满了蚂蚂,如果拍成活动电影,那才是世界十大奇观之一。呜呼,现在的情况似乎是医药和病菌竞赛时代,有时候特效药出笼,把病菌打昏,有时候病菌先生斜刺里飞起一脚,把特效药踢个嘴啃地,这场血战,越打越烈。璜
   跟要命型的病同样糟糕的,则是受罪型的病焉。谁要是害了要命型的病,固然祸延亲友,连累大家为他组治丧委员会。便是害了受罪型的病,虽没有翘辫子的危险,但其害人害己的程度,有时候反而更烈。君不见有些大家伙乎,得了要命型的病,各色人等,柔颜温语,比对出麻疹的儿子都要关心。不久,美、日、德、法医生化验,确定是癌,预言出不了三个月,就要完蛋。一脸忠贞学一听,立刻泪如雨下,可是哭了一场之后,心里有数,出得门来,堆下笑容,另找新主子而去,真是「病重万事足,官死一身轻」,一点都不牵肠挂肚也。可是如果该大家伙害的是受罪型的病,一脸忠贞学便不能如此舒服矣。南北朝时有一位和士开先生,官拜宰相之职,有一天大概多吃了点冰西瓜,大泻其肚,一脸忠贞学便当众尝他的大便,名之曰「黄龙汤」。呜呼,如果和士开先生害的是砍杀尔,死有定期,大家就不必吃尿吃屎矣。
   夫受罪型的病,最大的特征是虽送不了命,却也不能舒服。拿破仑先生天生癞疮,发作起来,便非大战一场,侵略一个国家,就不能止痒。我有一个朋友,干很好的差事,地位也颇高焉,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去医院开刀痔疮,却开成漏疮,屁股底下常常湿一大片,既脏且臭,以致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很多地方也不能去,整天愁眉苦脸,你说窝囊不窝囊乎哉?又有一个朋友,绝高才华,后台奇硬,想当啥就可以当啥,可是却患着羊痫之疯,有一天正在日内瓦开国际会议,和俄国人舌剑唇枪,要命关头,忽听通的一声,他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你说这又窝囊不窝囊乎哉?他和他的家人最担心的倒不是在这种场合露一手,而是万一乘飞机焉,坐轮船焉,徒步走山径河滨焉,也露一手,那就不但窝囊,而且还危险万状。
   最普通的是,伤风咳嗽,跌打损伤,生个头蝨,长个疥疮,害个肾结石膀胱结石,以及发个气喘背酸,都属这一类,要命不足,受罪有余。一个人受罪型的病害得太久啦,有时候真想赖活不如好死。据说几位年逾八十九十的老家伙,在谈死法,有人愿意喝酒喝死,有人愿意脑充血充死,有人愿意大限一到,就吃巴拉松,有人则愿意被一个吃醋的年轻丈夫用手枪打死。形形色色,言之成理,但在各种死法中,中国传统「寿终正寝」的死法不与焉。盖人间最惨的事,莫过于由受罪型的病,慢慢发展为要命型的病,我常见一些儿女成群,福气冲天的老朋友,辗转床铺三年五载,背上屁股上都躺成了板疮,吹口气到他身上他都痛得乱叫,害病害得众叛亲离,临死连个送终的都没有,盖儿女们都玩他们的去啦。
   
   
   专门学问
   享受型的病乃是既有钱又有闲家伙们的专利品,普通人很难染指。若柏杨先生,有时候劳苦不堪,真想弄个头痛发热的病害害,藉口休息一天。就在上星期日,天从人愿,大概晚上没有盖被的缘故,果然头微有点痛,而身上微有点烧,本来可以支持,但我当时就哼将起来,越哼声音越大,为的是要表明大势不好也。想不到把老妻哼醒之后,她拍巴掌曰:「老头,起啦,起啦,要劈柴啦,劈罢柴还要写稿哩。」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有妻如此,不如上吊。我只好赌气起来,洗了一个脸,劈了一会柴,哼病竟霍然而癒,你说贱不贱也。大多数朋友恐怕都属于此一类型,盖我们这种人不害病则已,要害就害要命型的病和受罪型的病,对享受型的病,根本不屑一顾。
   比柏杨先生高级一点的小康之家,则有资格小规模的害之,尤其是公务人员有医药保险,更有资格发娇发嗲。我有一个朋友,如果按他的收入,和柏杨先生一样,也属于低级动物者流,不要说卧床不起的病,便是头昏眼花的病,他都不敢一试。可是他去年一下子住院就住了两个多月,我去看他,他有说有笑,大谈女人。可是每当医生护士们进门,他就愁眉苦脸,玉手只要轻碰一下他的肚皮,他就抽筋。事后我问他从啥地方学来的这种绝招,他曰:「我小时候看马戏团小丑表演,颇有心得。」问他啥心得,他曰:「我如果不害病,哪个小姐肯摸我的肚皮乎?而且,往床上一躺,既不必写公文,又不必看上司那张屁股脸,偶尔有个良心未泯的朋友前来探病,还带点水果。好啦,拿一个橘子尝尝。」我因尝了他的橘子,一直未予拆穿,如今他已去美国落户,讲出来当没有关系也。
   然而真正有福气的还是那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太太小姐。她们的生命中,似乎只有两件事,一件事是跑美容院,让别人在自己脸上头上身上,拳打脚踢,百般蹂躏。另一件事则是动不动就弄点病,害上一害。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专门吃贵重的药,药越贵越表示她祖宗有德。有一次因为小孙女的事,我也是家长会委员(对此官衔,读者勿惊),去拜访另一位家长会委员,该委员是一半老徐娘,派头大啦,谈罢公事,因我颇有点学问,而且脊梁也挺得很直,她发现连她的深宅大院,外有汽车,内有冷气,都唬不住我,乃出奇制胜,说她这几年身体不好,啥饭都吃不下,全靠吃药维持残生,并且严重声明,中国药日本药她统统不吃,而只吃美国药焉。我曰:「德国药也是有名的呀。」她哂曰:「德国已经不行啦,它连原子弹都发明不出来,别的更不用说矣,我因为体质不好,吃别的药会皮肤敏感,所以只吃美国原装货。」
   该半老徐娘看我目瞪口呆,乃打开冰箱教我观光,我以为要弄点凉开水灌我哩,想不到里面啥吃的都没有,全是各形各状的瓶瓶罐罐,药丸、药粉、药水、药膏,呜呼,吃了那般杂药,包管她有砍杀尔可害的也。
   享受型的病人,其目的只在炫耀她的「钱」和她的「闲」,或者是效法西施女士那一套,动不动就捧肚呻吟,用以增加她的娇媚,展示她的纤弱,像赵飞燕女士一样,瘦得可以在手心上跳舞,一阵大风能把她刮得无影无踪。可是自从鸦片战争之后,天下大变,女孩子搞起来健美运动,胸脯鼓得越大越好,腰干挺得越直越好,肌肉发达得越结实越好,精神蓬勃得越旺盛越好,真正教白面书生望而生畏。补救之道自然是弄点小病害之,以发臭男人思古之幽情。我认识一位女士,年已半百,脸上灼灼有光,认为人生几何,对肉当吃,遂大胖而特胖,其玉腿尤其精彩,脚踝应该是最美丽之处,可是她那里却跟圆山饭店的盘龙柱一样,有时她迎面而来,我就心战胆惊,怕她一不小心,把我的老骨头架子撞碎了也。她御夫处世之道,全在于病,一会脑子痛,一会心脏痛,一会头发痛,医生把她里里外外检查了个够,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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