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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6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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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不出,故孔丘先生凛然曰「戒之在得」,这跟年轻「戒之在斗」一样,都是对症下药。所以一个老头,必须不把钱看成碾磐,活下去才有价值。
   五伟牌比柏杨先生阔的多,既不愁吃,又不愁穿。可是,他却愁在历史上的地位,他阁下最伤心的恐怕莫过于他生的太晚,如果早生五百年,以他阁下目前的摊子,不是「太祖」,定是「高祖」,就不必顾虑他死后的遭遇矣,偏偏他生不逢辰,生到二十世纪,虽然头破血流挣扎了一辈子,而大好河山,免不了仍落他人之手。伤心之余,半夜里遂出了花样,江山虽不能永据,但思想能够为天下法,也就满意啦。
   依常情判断,这种想法也没啥特殊之处,三代之下,无不好名者,一个人修炼到某一程度的道行,自然而然想伟大不掉。但问题却发生在史大林先生身上,此公权势在手的时候,活宝一个,字典上所有好听的字眼全罩到他尊头上。可是一旦死他娘的啦,就忽然不值一个蝨,被一批过去见了他砰的一声就立正的忠贞份子,撬开屁眼,斗得臭而不可闻也。
   斗臭史大林先生的首领人物是赫鲁雪夫先生,在俄共大会上,正式撬史大林先生屁眼的也是他阁下,实际上是不是他先动手,我们不知道。可能另有名不见外国经传的家伙先动手,而由他代表嚷嚷。不过不管谁先动手吧,无疑问的一定有一个人先动手。问题就在这里,如果大家并没有一种干史大林老母的情绪在肚子里酝酿,如果大家并没有一种冒着斗垮斗臭的危险,交换过干史大林老母的意见,试问,谁敢先动手乎?很显然的,在忠贞份子千篇一律的嘴脸下,早就广泛的埋伏着干史大林老母的那股奇劲,偶尔顺嘴说出,竟然一拍即合,这才一哄而上,不可遏止。
   五伟牌怕的就是这种埋伏,所以趁着身上还没有爬满蚂蝗的时候,先把这种埋伏挖出来,现在,他阁下以为刘少奇先生是埋伏,而以为林彪先生真是服贴,恐怕不见得,无他,林彪先生也是在硫磺坑里斗大了的也。
   
   
   四个前提
   罗素先生对权力和思想间的因果关系,有这么一种看法,他说,人们常常是拒绝接受新的思想的,但一旦这新的思想经过强力压制到脑筋里,而压制得够久,那思想就可以稳定,变成固定的思想,反而扭回头拒绝其他另外的新思想。最显明的例子莫过于基督教,最初谁都不肯接受那玩艺,可是经过欧洲黑暗世纪,你不接受硬是不行,这才逐渐的像在脑筋里钉子一样钉得那么牢。
   五伟牌对这个理论,恐怕是心服口服,尔等小子不是不服我这套乎?好吧,伸直脖子,吃俺一狼牙棒,狼牙棒固不能使你心服,却可以使你口服,等到口服的时间够久,你自然而然的就心服矣。于是乎,「五伟牌着作」焉,「五伟牌语录」焉,「五伟牌思想」焉,轰隆轰隆,倾巢而出,这样下去,我敢跟你赌一块钱,将来一定还有「五伟牌粪缸」「五伟牌梅毒」「五伟牌脚气」「五伟牌感冒」「五伟牌肚子痛」「五伟牌绿灯户」,等等可敬的招牌。你起初觉得麻兮兮的,可是等你听的久啦,就麻不起来啦。像「史大林主义」,原来是托洛斯基派捏造出来,用以挖苦史胡子的,把史胡子挖苦得一楞一楞,可是等到他把托洛斯基斗垮之后,「史大林主义」反而成了一种骄傲。现在你对五伟牌那一套反胃,等你把胃反得没啥可反啦,他那一套就塞了进去,而永垂不朽,说不定还身不由己,击节称赞哩。
   这是如意算盘,问题是罗素先生的意见,似乎须有几个前提,第一个前提是,该思想必须在没有强制下的情形下为人所受,而再用强制的力量推广才行,如果一开始强制,就没有韧性。第二个前提是,一种思想要根深蒂固,它的时间性必须少到最低限度,它的空间性必须大到最大限度。第三个前提是,强制的时间必须够长。第四个前提是,那思想必须是人性的。而这四个前提成了五伟牌的致命伤,就疯卫兵的本身来说,他们对五伟牌思想可能没有感到强制,但他们疯狂有余,耐心不足,耐心不足就不能在人心中引起共鸣,不能引起共鸣就不能持久。有人说疯卫兵因为是孩子,没有知识,所以办不到传布思想的大事,其实没有知识不是缺点,基督教早期的教徒也都是没有知识的,照样能把基督教宏扬于天下。疯卫兵最大的缺点不是他们现在没知识,而是他们将来会增加知识。信神可以信得入迷,盖神只准信,不准讨论研究,诚则灵,要是不灵,乃是你不诚,可是思想本质上却含着讨论研究的要素,必须经得住讨论研究,经得住批评反对,才能算数。五伟牌把自己说成了观世音,他可能热闹一阵子,可是他硬要兜售他的思想,靠疯卫兵恐怕有问题,疯卫兵一旦不疯啦,五伟牌也就五伟不起来啦。
   
   
   「乌合之众」
   报上说,投奔自由的疯卫兵王朝天先生,就要出国宣传,这是一个高明的办法,洋大人只听说过疯卫兵,教他们亲眼瞧之,摸摸底细,也可以解一大惑。不过有一点,柏杨先生却感觉到应商量商量,王朝天先生有一次讲演,说疯卫兵不过是「乌合之众」,这四个字似乎有点不对劲,盖无论从那方面看,疯卫兵都不是乌合之众,而有他的纪律和规范,有一条看不见的黑线拴到手上脚上和舌头上,五伟牌像一个琵琶洞里的蜘蛛精,盘据在网丝中央,兴之所至,就轻轻一拉,拉的是舌线,疯卫兵就开骂;拉的是手线,疯卫兵就开打;拉的是脚线,疯卫兵就开踢;如果他阁下想歇上一歇,等会再拉,疯卫兵就连屁都无法放。这条黑线,必须多少有点人生经验的朋友,才会察觉,王朝天先生不过一个孩子,不可能马上就有这种深入的体会。我们的宣传往往把共产党宣传成青面獠牙,再不然宣传成无用的白痴。《鱼雁集》已哇啦哇啦的够多,这里不再重开嗓门。但这种观念遗害人间,实在太大,当初也曾有人说地痞流氓那根狼牙棒是乌合之众的,结果它们比铁还结实。我们必须有勇气承认,共产党搞群众运动,最为拿手,疯卫兵就是一个例子,他们能巧妙的使那些被拴在黑线上的小子,自认为啥都没有拴。共产党的阴森可怖,也正在此,如果疯卫兵是乌合之众,可以想怎么就怎么,大陆上便是自由社会,还有啥可说的哉。
   外国电讯上谈起疯卫兵,往往说,一夜之间就出来啦,咦,柏杨先生牙痛都先经过虫蛀糖蚀的阶段,何况那么多狞狰凶恶的孩子蜂拥而上乎?〈鼓儿词〉上常说,某某呆瓜造反,等到时机成熟,就打开地窖,放出十万精兵。天下竟有这么大的地窖,建筑工程师学会,真得颁给他一座金粪奖。可是外国电讯却跟〈鼓儿词〉媲美,认为地窖里也藏着十万疯卫兵,只要打开门就出来啦。
   嗟夫,疯卫兵既不是地窖里放出来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训练出来的,训练需要时间,而只要经过训练,便不能说他们是乌合之众,我们必须避免把敌人说得一文不值的毛病,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厘订切实的战略,而宣传起来,才能叫人信服,光自己过瘾,那就关着门过瘾好啦,去外面过瘾干啥?害了伤风,还有转变成肺炎的危险。
   现在大陆上是啥模样,小民一片模糊,好比说,既然已实行了人民公社,「家」这个单位理应已经没有啦。可是疯卫兵仍有家可回,该家是啥家?这一点是一个大的困惑,宣传上并没有介绍明白,使小民一直暗中纳罕。不过也有明显如玻璃的,疯卫兵云游四方,乃群众运动的典型──抓住孩子们好玩好斗的弱点,教他们破坏他们毫无所知事物。所以,疯卫兵不但不是乌合之众,再过些时,恐怕连表面上的松懈都会被那些黑线缚紧,五伟牌用力一勒,第一步是军事训练,第二步说不定就当了人民志愿军,鬼哭狼号的开进越南矣。王朝天先生的表皮体验,把共产党说的太善良啦。
   
   
   义和团二世
   疯卫兵刚出笼的时候,就有人说颇像义和团,后来意见纷纷,有的说那是为了打击反共人士的焉,有的说那只是权利之争,有的说只不过铲除亲俄派罢啦,迄今还没有「定于一」的见解,仍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他说他的,议论未定,疯卫兵就又变了样,原来的意见就坚持不下去,盖再坚持下去,漏洞百出,手脚齐上都堵不住。
   共产党跟羊癫疯患者一样,别看他外表上是一个正常人,其体内却潜伏着癫痫病根,明知道他随时随地都会发作,但却是谁也无法预测他阁下啥时候发作,也无法预测他阁下发作时,手脚和尊头会碰坏些啥?或索性自己跌断了尊脖。
   不过,抛开细节,只谈方向,倒可以八九不离十,我们虽然不知道癫痫啥时候发作,也不知道他发作起来是啥模样,但我们却可知道他随时随地都会发作,而发作起,其奇异之状,必然出人意外。因之我们也可以推测癫痫党会不断的斗,而且会随时随地的斗,一旦发作,就撕破脸皮,硫磺四溢,任何可怖无耻,丧尽天良,比禽兽还要狠毒的手段都使得出。
   只根据大节头眼来说,疯卫兵实在很像义和团,不但很像义和团,简直是义和团二世。它们当然有不同之点,最大的不同是义和团从下而上,发自民间而被头目利用,疯卫兵从上而下,发自头目而降祸民间;义和团由点而面,疯卫兵一开始就是面;义和团复古,疯卫兵反古;义和团成年人居多,人多嘴杂,各有各的打算,疯卫兵却是一群好玩好闹的孩子,万变不离其斗。
   但他们相同之点更是可观。
   义和团手上脚上舌头上的黑线牵在那拉女士一个人手里,疯卫兵手上脚上舌头的黑线牵在五伟牌手里。义和团癫痫起来,认为只要烧教堂杀洋人就可以消灭外国,疯卫兵癫痫起来,认为只要改招牌换路名,就可以把五千年的过去一笔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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