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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太过用力,以至于崩开了手臂上才愈合的伤口,很快有血透过纱布洇了出来。可是孟钦和并没有察觉。
相比无解的心痛,皮肉伤又算什么呢?
历历在目,他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她和糯糯?又怎么去奢求她的原谅?
过年的时候,他父亲的几个姨太太许是担心战场凶险,又明里暗里地劝他娶妻。
他置若罔闻,也不回嘴,站起身给他默而不语的父亲添了菜。
在孟钦和结婚这件事上,孟光廷一直不满,不过见他难得这样示好,便也没有给他脸色看了。
倒是家宴结束后,孟钦和去了他的书房与他谈事,起先是些布防的公事。
孟广廷用狼毫蘸了朱砂,正签着字,只听一直沉默的孟钦和道:“父亲,我从前一直不理解您为何会那样思念您的发妻,我现在明白了,因为我也变得和您一样了。”
孟广廷一向忌讳旁人谈起他的发妻,每次必发作。可听到孟钦和格外诚恳的语气,怒气还是消散了。
毕竟他这个儿子以前从不和他提公事以外的事情。
孟广廷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孟钦和一眼,意味深长道了声,“知道了。”说着,孟广廷站起来,将签好的文书递还给孟钦和,吩咐道:“今年辛苦你了。但是我一年年老了,新的一年还得靠你,不能松懈。”
他立定敬了一个军礼,“是。”
孟广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道:“记住,关起门来只有父子,三姨太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唱堂会,陪我去看看吧。”
孟钦和应了声好,跟在他父亲身后慢慢走着。外头在放烟花,红的黄的在天上绽放,映的地上的雪也成了烟花的颜色。
想起来,虽然这辈子莫名和他父亲没有上辈子那样僵持,但是也从来没有和他父亲这样亲近过。
也不莫名,和上辈子比,他这几年其实!变了不少,待人要平易近人许多。
只是,那个潜移默化改变他的人现在还好吗?三藩市的新年是否也和此刻金城一样热闹?此刻在她身边的人除了糯糯还有谁?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过了初一,孟钦和便又去了前线,他比从前更要珍惜时间,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带兵上。
两年的时间并不长,无非就是大雁南飞两次,冰雪消融两回。
可时间越临近,他越是有些忐忑,也许这个期限并不是两年,她并没有答应他两年之后一定原谅他。
他这两年每天不是扎在军营里,便是在同政府的人开会,他主张兴建学校、给穷困的学生减免学费以及额外建设女子学校。教育厅的人不理解他,连同不愿意给钱的财政厅,一起背地里说他不懂教育。可一个个又迫于他的权势,只能按照他的做。
他时刻记挂着承诺,可她还会记得这件事吗?
孟钦和不得而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会坤州的时候,去坤州女子银行对面的茶楼坐一坐。
临窗的座位透过树影,可以看到她从前的办公室。有那么几瞬,总觉得她还在。
他经常一坐就是一个钟头,茶楼的老板对他已经很熟了。
只是有一回,他前脚刚踏进包间,小厮过来有人找。
他回过头去,只见小厮领了个妙龄的姑娘进来。那姑娘穿了身不大合身旗袍,更加衬得她身子瘦弱,让他不禁想起从前的徐婉来。
孟钦和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望过去,只见她低着头看上去有些羞涩,“二少,我是来还您东西的。”
他实在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她,直到她递过他一块手帕。
“二少,我叫陈娆,当初多谢二少在舞厅搭救,才免了被人羞辱,一直想跟您当面归还道谢,只是没寻着机会。”
第127章 梦回
她靠近时;才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清浅的茉莉花香味,他有一刹那的走神,过了一会才回想起来徐婉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处处都有那个人的影子。
孟钦和看了她一眼;问:“你是安州人?”
陈娆展露出惊讶的神色:“二少您怎么知道?”
他说:“我有一位故人也是安州人,你的口音和她很像。”
“原来如此。”陈娆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孟钦和;小心道:“去年;哦不,已经是前年了;和您在一起的那位小姐就是安州人,您是说的她吧?”
“是。”他并不是个健谈的人,简单地回答了陈娆的问题后,不再说话。兀自端起茶杯来,用茶盖刮着杯盏中沉沉浮浮的茶叶。
若是稍微会些察言观色,便知道该请辞了。
陈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幽幽的;出着神道:“我们不仅是同乡;还在差不多的年纪沦落到凯乐;怪不得上次她会给我解围。”
陈娆的这番话;让他想起徐婉说过的一句话来,她说;“如果二少还想为我做什么;那就请你让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过的好一点,像我这样的“徐婉”能少一个是一个。”
孟钦和抬眼问陈娆,“你现在还在凯乐吗?”
陈娆有些难为情地将头沉了下去;点了点头。
“没有想过离开那里吗?”
陈娆苦笑:“我父母都死了;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都要我养活,我如果不去舞厅;他们都只能活活饿死了。”她一直低着头,再次抬起头来时已经泪眼婆娑。
她突然上前,握住孟钦和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二少,您能帮帮我吗?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孟钦和看了陈娆一眼,吩咐侍从官将支票夹拿来,他撕下一张支票填了钱款和名字,递给陈娆:“这些钱应该够你应急了,凯乐不是什么好地方,早些离开吧。坤州现在办了女校,你可以去上课听听,读些书出路也多些。”
陈娆接过支票,看到上面的数字惊讶极了。她连忙道:“二少,您是我!我的恩人,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不必了。”孟钦和站起来,淡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孟钦和深夜从南大营回官邸,侍从官敲门的时候,他正在批复文件。
侍从官不知道这种小事是否该打扰二少,有些犹豫。“黄昏的时候一位姓陈的小姐送了一盒桂花糕来,说是亲手做的,务必要交给二少您。”说着,侍从官又问,“二少,要不要给您拿过来?”
他皱了下眉,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谁,连头都没抬,只道:“不用了,给你了。”
他之后的两个月都在开阳,那里淮乾两军的交接处,属军事要地,他有两个师都驻扎在那。而这一次他去开阳,主要是带着孟钦文巡视布防,毫无保留地交代着每一处的地形地势,以及如有情况该如何布阵。
兄弟俩并肩骑着马,孟钦文一边检阅一边嘀咕:“二哥,你不是真想把担子全都丢给我吧。”
他继而摆出哥哥的架子,“你还年轻就该多历练,我已经跟父亲请了长假。如今战局已经稳定很多了,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能够应付。”
“你这些兵都是你一场场战役亲自带出来的,真的舍得给我?”
孟钦和沉默了一会,握着马鞭指着孟钦文严肃道:“你小子知道就好,要是出了岔子,我回来收拾你!”
孟钦文耸了耸肩,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走?”
孟钦和掉转马头,朝着东边远眺,可惜崇山峻岭挡住了他东望的视线,只看见云雾缭绕的山岚。
已是深秋,青山被染成了红枫的颜色,一转眼她已经走了两年。
“下个月。”说着,孟钦和策马扬鞭,骑着马往前疾驰而去。
“那多久回来呢?”孟钦文扬鞭追上去。
孟钦和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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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坤州到三藩市,要从东海出发,经过长崎、神户、横滨、火奴鲁鲁,最后才到美国的西海岸,需要耗费四十天甚至更久。
孟钦和之前从来没有去过美国,只和美国!国的军火商打过交道。
孟钦和到美国的那天,正好是冬至,船到港口已经黄昏了。
孟钦文安排了人接应他,听那人说,徐婉和糯糯就住在离海湾不远的联排别墅。在海上漂泊了四十天,一路漂洋过海,在手下的几个侍从官已经吐了好几回,接应他的人问他要不要先休息,他让侍从官先去了住处,自己跟着人过去了。
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那是一栋浅黄色的临街小别墅,一共两层,一、二楼都亮着灯,隐约还可以看见人影。
他登上台阶,走到大门口,轻轻叩门。
不一会儿便听到有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糯糯的声音,“妈妈问买到醋了没有,饺子已经都包好了。”
门被打开,他笑着对糯糯道:“糯糯,是我!”。
“谁来了?”是熟悉的声音从转角那边传过来,只是当她走过来时,他们两都愣住了。徐婉穿了一件米色的长毛衣,头发简单盘在脑后,而最醒目的是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她单手反撑着腰,看上去离临盆已经不远了。
还是徐婉先回过神来,莞尔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美国?进来坐吧。”
她的笑容尴尬而客气。
孟钦和也想回她一个体面的笑容,只是他的唇角止不住的发抖。
孟钦和走进去,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这小别墅并不算大,但却布置的很温馨,客厅靠窗的位置还摆了一架钢琴。她请他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坐,还让糯糯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徐婉在他一旁的沙发坐下,糯糯坐在她腿边,她将手轻轻搭在糯糯肩上,微笑着道:“你来美国多久了,还顺利吗?”
如鲠在喉。
孟钦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你结婚了?”
他才看到她!无名指上还有一枚戒指。徐婉点了下头,“马上快一年了。”
他突然想起她喝醉的时候说的话,她说他如果愿意可以等她两年、三年甚至更久,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她会等他。
她为什么要等他呢?上辈子她已经等得足够久了。
正说着话,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