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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憎厌。”池幸接话。
原秋时饶有兴致地看她:“怎么说?”
池幸背台词的时候,除了自己的,也爱揣摩对手戏演员的心态。她站直了,默默想了一会儿,扭头对原秋时说:“不过是一次无所谓的应酬,你去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原秋时心中微微一震。
池幸比她略矮,说这话时挑起眼皮瞥他一眼,目光却没有落在原秋时脸上。她看的是原秋时的下巴。同样的台词,她用更低沉的语气说出,略带几分掩不住、也懒得掩的不耐烦,眉心始终微微蹙起,说了半句立刻拧头直视前方。她不止不愿意看原秋时,连跟原秋时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导演:“对了,就是这个调调!”
池幸笑出声,方才冷淡的神情消失无踪:“跟不喜欢的男人分手时,我都这种态度。”
原秋时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他点头表示懂了,各人就位。池幸听见他问自己:“以往的分手,都是你提的吗?”
“一般都是。”池幸问,“你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一般都是女人甩我。”原秋时侧头对她笑笑,“我是绅士,绅士可不能让女人伤心。”
池幸失笑:“分手算什么伤心,跟不喜欢自己的人分开,那是大喜之事。女人宁愿选择真心的浪子,也不想要虚伪的绅士。”
原秋时没来得及接她这句话,场记板敲响了。
同场景有几场夜戏,池幸匆匆忙忙换衣服。在换妆的间隙,她从镜子里光明正大地看周莽。
化妆间里有人来来去去,周莽一脸警惕,偶尔和镜中的池幸对上个眼神。满脸欲言又止,碍于人多,又不好说话,神情愈发低沉纠结。
池幸看着他,只想笑。化妆师让她绷紧表情,池幸才连忙正色整坐。
等待的间隙,池幸坐在场边看剧本,周莽趁常小雁离去,坐到池幸身边。
“片场好玩吗?”池幸问。
“……你一直都是这样工作的吗?”周莽反问,“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池幸好奇:“你想象中是什么样?”
气派的场地,恭恭敬敬的人们,池幸只需要漂漂亮亮地打扮好,在镜头前说几句话,走几步路,就完事了。
他没想到一个不足三分钟的场景,能反反复复拍二十多次。更没想到片场里三不五时也会爆发争吵:导演嫌跟组编剧飞页写得不行,自己是中戏出身,说话时总要贬一贬俩小姑娘编剧的母校北影;饰演配角的流量演员嫌台词对自己不好,派出工作室编剧和策划骚扰跟组编剧;颜砚时不时挑剧本台词的词,甚至打算自己出手改,改好的台词高明得令导演都不得不沉默。
两个跟组编剧无力招架,干脆抬出许静。许静当然不肯改,风风火火赶到片场。他骂人方式高明得很,在片场走一圈下来,每一个都骂到了,但没一句带脏字。
导演不高兴,颜砚不高兴,流量演员也不高兴,耽误了拍摄进程,原秋时背后的原石娱乐更不高兴。陈洛阳不得不亲自到片场,安抚这个又安抚那个。
至于其他人,灯光和摄影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道具永远忙忙乱乱;副导演总是跑来跑去,身上的几部电话响个没完没了;制片主任像个杂工,但什么都懂,最擅长处理纠纷事件;群众演员为争一件没有汗味的外套,吵着吵着简直要打起来。
周莽只觉得大开眼界。
他看着听着,但极少说话。片场的人都认识池幸的三个保镖,周莽是其中公认最难沟通的一个。
“张倩想要你微信号,你说我给不给?”池幸问周莽。
周莽想了想:“谁是张倩?”
“颜砚的小助理呀,最漂亮那个。”
周莽想起来了:“别给,她问我要过。”
池幸嘿嘿笑:“好冷酷啊,帅哥。”
周莽不吱声,静静看池幸。片场大灯小灯已经布好,映在周莽身后。周莽鼻梁很高,沉默看人的时候眼神专注,像静夜里无波无浪的海。
池幸有些心惊,自从那天之后,周莽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这比所有语言和动作都更令她紧张。那目光里藏着无声的欲念和话语。
“……来跟我对台词吧!”池幸把剧本塞到周莽怀里,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你是晏阳,我是蒋昀。”
周莽慢吞吞打开剧本:“我?你确定?”
池幸闭目靠在椅背上,装作迅速入戏:“晏阳,你可以玩,但别忘了我们的婚约。”
等待片刻不见周莽出声,池幸睁开眼。原秋时站在她身后低头笑着:“找人对戏,应该找我啊。”他淡淡一瞥周莽:“没经验的人,怎么带你入戏?”
周莽起身走开,原秋时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池幸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儿不舍得,打量原秋时:“你今天不是拍完了么?”
“我想问你要个答案。”原秋时合起剧本,“虚伪的绅士,是说我吗?”
池幸心道不好,她刚刚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不是说你,你紧张什么!”池幸亲昵拍他肩膀。
原秋时笑笑,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被你讨厌了。”
池幸笑道:“谁会讨厌你啊。”
原秋时:“那么,不讨厌我的池幸老师,我能和你一起吃顿饭么?”
池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允诺,她还没跟帮自己在裴瑗面前说好话的原秋时道谢。她立刻挑起眉毛:“我请,请你吃十顿!”
“先一顿吧。”原秋时笑道,“明天上午排的是你的戏,下午是我。我晚上去接你。”
一堆保镖护着原秋时走了,池幸打了个呵欠,她已经困得快要就地睡去,但颜砚的戏过不去,她得等着,最后一场才是她的。
周莽又回到她身边,沉默半晌后忍不住问:“你们明天要去哪里?”
“谁知道呢?”池幸又恢复成那个漂亮且没心没肺的坏女人,“男士提出的约会,我只要带着好奇和期待等他接我就行了。”
第二天下午,周莽送池幸去上舞蹈课。
确定获得《大地震颤》的角色后,舞蹈课自然也恢复了。
“赵英梅。”周莽对她喊。
池幸站直,笑了。这是她对周莽的要求,每次上课之前,都要用《大地震颤》里的角色名字称呼她。
她是在学舞,也是在体会赵英梅的心境。
一个如此平凡、落魄、毫无希望的女人,她的梦想看起来如此荒诞。
王靖是标准组的冠军,华尔兹、摩登、狐步都是他最擅长的。赵英梅想跟王靖跳的是华尔兹,最容易入门的一个舞种。
舞蹈老师身材高挑,他命令池幸保持握持姿势站立,检查过后微微流露不满:“这两天在家里没练习?”
池幸心想,这两天我睡在家里床上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八小时,哪里还有机会练。她在灿烂甜蜜片场不敢练,去光彩剧院研读剧本的时候才能趁空隙时间练基础舞步。
一节课一个半小时,池幸大汗淋漓。
华尔兹看起来优雅轻盈,跳起来却很不容易。光是维持站立姿势后仰上半身这个动作,池幸就练了很久。
“你基础是不错的,练过瑜伽,也保持健身,还是要多做练习。最好是有舞伴,没有的话,就自己假装有,调动想象力。”老师离开时说,“你要是有空,再跳半小时吧。”
池幸长发在头顶扎成个厚实揪揪,戴了黑色头带,愈发显得五官鲜明突出。她很高,胸臀丰满,腰和手臂却很细瘦,微微显出肌肉的形状。
保持身材是残酷的修炼,意志力、耐力和勇气,缺一不可。尤其在娱乐圈,竞争残酷,这种只能算是初级试炼。池幸宁可一天睡不到四小时,每天凌晨五点的晨跑是雷打不动,必须做到。
没有舞伴,她独自一人练习,想象自己是赵英梅。空气中有一个王靖,握着她、带领她,是她狼狈人生中不可触碰的理想。
赵英梅仰慕王靖,但不是爱。
麦子听过孙涓涓的故事后,重新琢磨了赵英梅的心理状态。池幸提出,赵英梅真正喜欢的不是王靖,而是王靖的舞伴。她渴望成为王靖怀中的一束花,一个漂亮女人,一场数分钟便戛然而止的梦。
麦子狠狠拍大腿:“对!”他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猛地抽烟,展开手臂又收好。他也是个练家子,跳的是摩登舞,步幅大,身姿优雅。
“果然是女人最了解女人。”他嘀咕,又似自言自语,“赵英梅……哎,赵英梅。”
音乐中断了,又被周莽按响。池幸喝了两口水:“谢谢。”抬头看见周莽脱了西服外套,挂在挂钩上。
这人身材特别好,池幸的目光上下一舔,坏笑。
“热?”池幸故意说,“暖气是有点足,要不多脱点儿。”
常小雁老提醒她“玩够了就行”“吃过了就松口,别当真”。池幸每每听到,心里全是哀叹:没玩过,也还没吃过。想倒是想过,但也不敢想太深,不然醒来看见周莽,会有错位和愧疚感。
周莽向她走来,边解开领带边说:“我和你跳。”
池幸怔住:“……啊?”
周莽站在她面前,这回开始解衬衫衣袖的扣子。他把衣袖折起,固定在自己肘部,解开了领口的纽扣,微微歪头看池幸:“我不够格?”
池幸几乎呆住:“你会跳?”
周莽背脊修挺,站立如松,双臂张开,是一个极其标准漂亮的握持姿势。
“大学毕业晚会上,我是华尔兹的领舞。”他目光垂落在池幸脸上,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业余组冠军,够资格当你舞伴吗?”
周莽的手似乎有天然的热度。它握住池幸手掌时,力道不容置疑。
手心、手腕、胯部……每一个接触点都契合,周莽的身高和池幸的身高恰好合适,他是一个完美舞伴。
华尔兹中,男舞者引领女舞者,女舞者只需要跟随。池幸被带领、指引,她只需要牢记老师的指导,视线对准舞程线,顺着周莽的动作就可以。
肩部打开,胸部打开,收紧下颚,微微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