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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窘迫的人变成陆极了。只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因而面上仍是淡淡的,独有耳垂一点染成粉色。
“姑娘请吧。”
两人一路行至侯府中特辟的一处练武场。四周陈列着各色兵器,即使是如今,场中仍有不少将士在勤加练习。
他们见了陆极,都过来行礼。
“你们各自忙去吧,我带朋友来看看。”陆极神色淡淡。
练鹊很喜欢“朋友”这个词。她行走江湖,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朋友,也最喜欢结交各色侠客。
现在又交了陆极这样的朋友,她却并不觉得快乐。甚至心里头暗暗否定:不该是这样。
可不是朋友,又是什么呢?
只听陆极道:“姑娘内伤未愈,不宜多用内力,今日切磋咱们点到即止。”
练鹊自然答应:“侯爷放心,我心里头晓得轻重。”
她瞅着他淡漠的神色,鬼使神差地添了一句:“断然不会叫侯爷为难。”
练鹊倒是不介意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个男人打一场,有什么肢体接触倒也算是寻常。
倒是陆极,虽然说好了点到即止,真动起手来却像是放水放了十万八千里一般。
两人都持剑,分立在两端。
待随行的那小厮挥手示意开始时,便电一般地飞射出去。练鹊虽然内力未复,但她功法特殊,轻功以及腾挪身法并不受内力限制。除了略略有些虚浮外,步法轻灵鬼魅,几乎有了残影。
再看她挥剑而出时,剑招却似浑然天成一般,招式奇诡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出,却又同她的声影纹丝合缝,令人找不到破绽。
练鹊的招式虽然奇诡,但却并不阴险。江湖上常有这样的说法,一个人的品性光是看他的剑招便能窥得大半。练鹊招式大气浑然,正如巍巍高山,被陆极转而抢攻时,却似澹澹薄雾。一不小心,便叫人溜走了。
真要说,此刻她整个人都不再是那个娇美动人的绝代佳人,挥动剑器时她的心神都凝于剑上,意凝于剑,剑又在意中。纵使她并没有灌注半分内力,出剑时仍有丝丝剑意附于剑身之上。
比起容貌,她的剑却更加耀眼夺目。
陆极则不同。他生得高大,拾起剑来光是挥舞便杀伤力十足。虽然他不常用剑,但战场上厮杀的本能却是与生俱来的。
他靠着本能接下练鹊的一招一式。男人在体力上本该优于女人,但对手是练鹊时,他却无法在力量上讨巧。
在察觉到练鹊的实力远远超乎他想象时,他也默不作声地提起速度。剑势如风。这样在切磋时,他所依靠的便全是战斗的本能了。
两人斗在一处。陆极的剑大开大合,虽然可以留情,却招招朝着练鹊的破绽出攻去。练鹊毕竟功力倒退许多,虽然可以治一治寻常江湖小卒,可放在陆极面前却还是不够看。
好在她剑法早已大成,每每被陆极攻到死角都以巧劲化解。她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剑法。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学过上千本剑谱,知道无数剑法的来由、也达成过无数的大成之境。
陆极如今要比她强一些,以往因为实力压制而使不出来的各种招式都可以一一试验。
也正因此,陆极只觉得对面的女子起招落招都浑然天成,她不停地在不同的剑法之间切换,却不见丝毫不适,反倒令陆极疲于应付。
陆极战至一半时,已觉不暇应付,剑到底不是他擅长的兵器。于是下手不由得重了,剑招也越发致命。
他本想出声打断。但此刻的练鹊早已沉浸其中,心里头只有那一柄纯粹的剑,哪里容得他说半个不字?
她眼中光芒璀璨,比此前所有的笑容温存都要更加神采飞扬。
然而越是如此,陆极的心就越发沉重。
本来在练武场中练习的将士们都远远地退开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样的比试是他们无法介入的,只能远远看着能不能偷师一招半式。
陆极深知,再这样下去,两者之中必有一伤。
他自己的武功就是专门为了战场上杀人而练的。若是练鹊武功平常,那他随意放放水,也算合适。
可练鹊不是,她不仅武功奇诡,还逼得陆极不得不认真对待。两人身上都打热了,你来我往渐渐只能看到一黑一浅两道影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练鹊一双漂亮的杏眼激动得通红,显然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同人对练过了。她本就不是个从容冷静的性子,师父玄机子健在时就曾骂过她最爱逞凶斗狠。
此时打得尽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伤不伤死不死的?不死不休才好呢。
陆极稍稍喘过气来,练鹊便已提剑再度攻上来。那一剑显然是凝了她许多精力在,看起来是极为迟缓且声势浩大的一式,陆极却没能听到破空声。
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那剑已至身前。
陆极心知不能再任练鹊打下去了,索性不再抵挡,横剑于身前。
这如虹的一剑确实轻巧灵动,练鹊见陆极横剑,下意识地便将剑换了个方向,直挑下盘而去了。
陆极侧身一让,那剑也顺势一转,斜劈上去,直奔着陆极一臂去了。
练鹊倒也不是真想要他的命,只是执拗地要证明自己的剑快上一分,自己的招式更强了。
陆极被这心随意动的剑追得头皮发麻,更对着练鹊闪亮的眸子,胸中的气无处可发。
这样意气风发、活泼可爱的样子,不正是他喜欢的模样么?
……只是心上人有些太过于强大罢了。失了武功还能逼他动真格,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若是练鹊巅峰时期会是怎样的风采。
但可爱归可爱,却不能任她再这样打下去。
陆极调动内力,手中的剑斜斜地刺出去,内力带起的风将练鹊的剑打歪半寸。陆极抓住这机会,弃剑上前,径直抓住了练鹊夺剑的手腕。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手中的剑打落。
练鹊身体前倾,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冲到了陆极怀中。他的表情很冷,身子硬邦邦的,却很热。练鹊耳力极佳,听见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强健而有力。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陆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温香软玉在怀,因为练鹊切磋时动作够大,她的领口便有些松散,陆极甚至能看到一截雪白的脖颈。
高高竖起的乌发垂落在肩膀上,与这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将人放开,冷然道:“陆某得罪了。”
练鹊回过神来,甩了甩被内力震得发麻的手腕,笑道:“此事怪不得侯爷,只是我练剑练得痴了,不曾注意到事态有变。”
她说着,眼中腾起迷惑之色,却是十分肯定:“侯爷的剑,是杀人的剑。”
她想着,陆极这样仁善的侯爷,怎么剑招会如此凶狠嗜血。
陆极道:“姑娘的剑却十分纯粹。”
练鹊脸上一红:“剑本就不是只为杀人而存在的。我练剑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侯爷呢,为什么……会有这样杀气腾腾的剑招。”
陆极看着她,心中忽然有些挫败。
“我必须杀人。”
练鹊猛地抬起头来,陆极的双目一直亮如星辰。她原先以为这只是说明他性情坚定,颇有胸怀。经此一遭,练鹊则更加明晰了一件事。
他的坚定,正是他痛苦的根源。陆极喜欢兵器,喜欢剑吗?未必。只是他必须要学会杀人,因为有必须要守护的事物和人在他身后。
只有血与铁,能支撑他的道路。
练鹊听见自己缓缓说道:“既然你不愿动刀兵,那就让我做你手中最锋利的刃。”
陆极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真实性格咸鱼,只想抱小姐姐大腿
鹊鹊最喜欢干架,一上头谁也挡不住
总结:两憨憨
这里许愿明天上榜=v=
呜呜呜我真的好冷啊!
第32章 暗月
“马生。”
瘦骨嶙峋的稚子瑟缩着回眸; 正看见一个衣饰整洁的女子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身边跟着一个颇伶俐的丫鬟。
他立刻转过头去,撒开腿就开始跑。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练鹊抓住衣领提起来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马生不说话,拼命地摇头。
这并不能让练鹊失去兴趣; 她将马生放在地上; 结果他并不长记性; 掉头就跑。
练鹊将他拉住了。
“你躲我做什么; 我不是坏人。”
马生不仅没有听; 甚至流下泪来。一张不大的脸上涕泪交流; 看起来十分狼狈。半大的小子; 就这样当街哭了起来。
“小姐; 这……”小琴看着马生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很是无奈。
练鹊直接无视了马生的害怕,反而勾唇笑道:“我有事问你; 你答得出来,我便放你回家。”
马生神情木木的,口中喃喃道:“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练鹊神色不变; 再度放开马生:“我的手段多得是,自然有法子让你自个儿说出来。不过是你受不受苦的差别罢了。”
她当然不会用什么下作法子折腾一个无辜稚子,只不过用言语吓他罢了。
练鹊取出一截玉簪; 随手将其掰断了; 放在手心里让马生看。
莹润且做工精良的簪子; 就这样被人用蛮力折成两端。
马生再度瑟缩起来; 却死死地闭紧嘴巴; 一言不发。
“你看到了是不是。”练鹊轻轻地道,“冬至那天晚上纵火的凶手……”
她突然停了下来,却不再说了。
马生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惶恐; 他用袖子拭了拭泪,坚定地摇头。
可这样的神情放在练鹊眼里无异于承认。小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对与错,承认与否认。小小的马生觉得只要自己一口否认事实,就可以替那个人抹消罪证。
但有的时候,否认,反而成了无声的承认。
练鹊看着他闪烁着无助的澄澈眼睛,问:“是你哥哥,马彰。他没有出去做生意,而是在西陵悄悄潜伏起来了,对吗?”
马生猛地抬起头,声音并没有孩童的清亮,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