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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战上海滩-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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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梁仲春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就难怪了。这份枪决名单里,有十八名原中统人员,有的已经退出中统了,你梁仲春与他们素有嫌隙,千方百计将他们捉来,定了死罪。你的心根本就没放在保护新政府官员上,你一心都在抓旧政府的夙敌,公报私仇!”

梁仲春的双腿在颤抖。

“当然,你也有你的难处。”明楼忽然话锋一转,口气缓和下来,“做情报工作的,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不认同你的方法。我希望,我将来的办公桌前不再出现类似的‘报复杀人’的名单。梁处长,你能做到吗?”

“能!”梁仲春挺胸立正。

“好,我很欣慰。”明楼说,“新政府正在用人之时,你们一定要懂得,保护新政府的安全为第一要紧之事。汪先生马上就要召开举世瞩目的‘和平大会’,你们的担子还很重。”

“是,明长官。梁某一定尽心竭力,为国家效力。”

“凡事决心大,方法对,就会事半功倍。”明楼说。他到此时,才把目光正式投向汪曼春。

“汪处长,我看过你的工作档案,说实话,我不敢恭维。情报处至今未曾破译出敌方一套密码。”

“明长官,我汪曼春不是学破译出身的。”

“汪处长,你的意思是,这一行你干不了吗?”一句击中要害。

汪曼春顿时哑口无言。

“汪处长,我需要在短时间内看到你的实力和效率。”明楼不想再谈了,他觉得谈话可以结束了。

“明长官,有一件事,我想向您请教。”汪曼春鼓足了勇气说。

“汪处长请讲。”

“既然大家坐的是同一条船,你为什么这一个多月来包藏得如此之深呢?你是不信任我,还是存心来耍我呢,明长官?”

梁仲春一下就察觉出汪、明二人关系微妙了。

“汪处长,我们的确坐的是同一条船,只不过船舱分了上、中、下等而已。头等舱的旅客有权走贵宾通道,同时,也可以上甲板跟普通舱的旅客一起看看海。明白了吗?”

“明白。”汪曼春脸上装了勉强的笑,她的脸色青黄,像柠檬切了片泡进了玻璃杯,黏糊糊的苍黄。她真想当面给他一拳,或者掉头就走。可是,自己偏偏手和腿都不争气,居然气得有些站不稳。

“你不明白,我的汪处长。”明楼的眼睛凝视她片刻,忽然对她温情十足地粲然一笑。他走到大玻璃窗前,说:“曼春,你来。”汪曼春跟着他的脚步来到窗前,窗外是一条柏油马路。明楼放低了声音说:“我今天是叫你认真看路来的。”

汪曼春愕然。

“曼春,你在76号可以心情轻松地看打看杀,或者换句话说,亲杀亲埋,身体力行。证明你已经是新政府强权下的铁翼了。但是,你要记住,再强的巾帼英雄于乱世中始终都是依附强权的一翼而已。而新政府的羽翼将慢慢丰满,所以,懂得收翼放翼,甚至剪翼,才是跻身为一翼的首选。我就是在替你剪翼,当面泼冷水的人,才是亲人。你,明白我待你的心吗?”

汪曼春感觉自己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给害死了。明楼的嘴可以把最不讲理的话瞬间化为一段掏心掏肺的肺腑良言,她忽然又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毕竟明楼说出了“亲人”这两个关键字。

“师哥,我从没想过要跟你起争执。”

“你呀。”明楼用手去推她的前额,“我们马上要面对最严峻的商战,最残酷的政战,最黑暗的暗战。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情战’真的是微不足‘战’了。”他似真非真地笑着,关怀着,甚至暗示着。

在明楼心里,一定要牢牢控制住汪曼春,松紧适度,这个绝妙“好棋”他要用在刀刃上。

因为一旦启用,万劫不复。

一名随从进来报告:“会长,总裁室机要秘书李同知和冈田芳政已经到了。”汪曼春和梁仲春听到这个名字,都同时一震。冈田芳政是日本特务机构“松机关”要员。

“请李秘书和冈田君到第二会客室稍候。”明楼说。

“是,会长。”随从出去了。

明楼站起来穿外套,对汪曼春和梁仲春说:“你们回去后,跟易先生商量一下,尽快拿出‘和平大会’安全保卫的方案来。”

二人立正称:“是。”

明楼走到门口,突然对汪曼春说:“今天晚上我会回家去住,搁在你书房里的行李,麻烦你请司机直接替我先送回去。”

汪曼春说:“是。”

明楼走向明亮且宽敞的走廊,几名卫士和随行文秘跟着,一名秘书从楼梯上追过来,一边跟着明楼的步伐,一边报告:“会长,中央陆军军训团政训处长罗志强请急批军费的条子来了。”

“谁开的条子?”

“说是周先生。”

“那就先从中储银行那里给他调一笔款子。”

汪曼春站在走廊上,看见明楼忙得不亦乐乎。不料,梁仲春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来,说:“我说呢,原来朝廷有人好做官啊。”

汪曼春根本就把这句同行的酸话当成耳旁风。她看着明楼渐行渐远,她的心中百味杂陈。虽是一条走廊,她觉得自己和明楼却远隔千里。

傍晚,一辆黑色的汽车由新政府办公厅直接开往明公馆。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潇潇地下起了小雨,残枝落叶掩覆着林荫小道,青色的暮烟,从车窗边淡淡掠过。明楼闭目养神,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把自己的真面目遗落在了上海暗夜的迷雾里。

明楼回到明公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身疲惫不堪的他倒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了。司机阿诚替他整理好了房间。佣人告诉明楼,大小姐在小祠堂等他,明楼知道,明镜在等自己去上演一场“三娘教子”,偏偏自己想唱一出“大保国”。戏码在明镜手上,不过呢,唱本在自己心里。

那就顺其自然了,明楼想。

所谓小祠堂,就是在明公馆里单辟了一间房子,挂着明家的祖父母及父母的遗像,用于家人祭祀之用,通常大年三十夜祭祖,对明家子弟开放一夜。平常都是上锁的,当然,那间房子里还有一个小秘密,有密室,相当隔音。

当明楼走进小祠堂密室的时候,他就知道,麻烦大了。

明镜穿了一身黑丝绒的湘绣旗袍,冷着一张脸,坐在房间里,方桌上供着父母灵位,祭着一根马鞭,明家的祖上是贩马出身的,所以,祭马鞭一来代表不忘本,二来代表明家的家法,明楼想着,怎么样才能跟明镜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下,于抗衡中获取互相妥协。

“跪下!”明镜疾言厉色。

明楼在外做事的准则是:赶尽杀绝!而在家里的原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明楼双膝跪下。

“我今天要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住在汪家?”

“大姐您误会了。”明楼说。

“误会?”明镜冷笑一声,“你当着父母的面,老实告诉我,你心底是不是还惦着那个汪曼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明楼无头无尾答了这一句。

明镜寒光逼眼,锐气逼人地说:“好,很好。你还知道辨忠奸善恶!那我问你,你既然心中无她,为何这五年来一直没有再交女友?你不要拿缘分未到来搪塞我,我是断然不信的!”

“姐姐要听真心话?”

“讲!”

“匈奴未灭。”明楼言简意赅。

这是明镜听到的最铿锵有力的回答。

她眼前一片雪亮,嘴上却越发严厉,“好!好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她站起来,围着明楼走了一圈,猛地停住,说,“你口口声声说匈奴未灭,却日日夜夜穿梭于汉奸走狗门下,我看你早有附逆为奸之意,卖国求荣之心!”

“明楼幼承庭训,唯知精忠报国,岂敢附逆为奸!明楼若有半点卖国求荣之心,情愿死在姐姐枪口之下!”

“好一个精忠报国!好一个不敢附逆为奸!”明镜居高临下地质问,“那么请问新任汪伪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伪财政部首席财经顾问明楼先生,对于你的官阶头衔有什么新解释吗?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曲线救国!”

明楼表情很平静,他波澜不惊地说:“还不止这些,新任时局策进委员会兼特工总部委员会新会长、周佛海机要秘书!”

“你接着说。”明镜异常平静。

“说什么?”明楼反问。

“你不打算解释吗?”

“解释有用吗?您都把话给我堵上了,我除了曲线救国,还真没第二句可说。”

明镜见他平淡中透着耐人寻味的一抹笑意,她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她背转身去伸手欲取祭台上的马鞭,明楼见不是路,心想,火大了,烧了自己。于是立马开口:“大姐,凡事何必要一一点破呢?”

明镜背对着他,嘴角暗自挂了一丝自得,她说:“我倒忘了,明大公子讲话,历来喜欢说半句,留半句。所谓点到即止。”

她叫了他明大公子。明楼觉得“不可恋战”,否则,枉然自误。

“大姐,明楼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想,话已说白了,还不能解脱吗?任谁也能听出弦外之音,话中之意了。

“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分明就是一条‘变色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当着我,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你当着周佛海,就会说,效忠新朝,努力国事。你当着汪曼春,你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要落到抗联手上,你会不会说,你来自抗日统一战线?”明镜有意无意带出最后一句话。

“真是知弟莫若姐。”明楼话音还未落,明镜回手刷地就是一鞭子,这一鞭来得太过迅猛,明楼猝不及防,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导致他瞬间全身绷紧,他的衣袖已有一道裂口撕开。

这一鞭打乱明楼的思路,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无意中落入明镜的陷阱,她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她在甄别自己姓“国”还是姓“共”。

明镜手一抬,嗖的一声收回马鞭,客气地说了一句:“明大公子,清醒了吗?”

“大姐,有话好说。”明楼真的清醒了。

“好,你清醒了就好,千万别在我这里背台词,做演讲,我不吃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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