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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女子-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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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停下,两人靠在墙上吁吁地喘气,迎春的思绪也慢慢地清晰,刚才是她是眼花看错吗?那明明是思源和晓莺,抬头来和思澜面面相觑。半晌,思澜笑道:“有意思,他们不跑,咱们倒跑起来。嘿嘿,刚才三哥逃席,原来逃到这儿来了。”见迎春受惊不胜的样子,宽慰道:“没事的,你就当什么也没看到。”迎春白着脸道:“可是他们看到我了。”回忆两人方才的神情,除了惊惶外,晓莺略带羞惭,而思源脸上却半是懊恼半是愤怒。
思澜道:“那又怎么了?你怕以后见面尴尬,没关系,我去跟他们说,就算以后事发了,也绝对不是你出的首。”迎春忍不住噗哧一笑,“你怎么敢打这种保票。”思澜笑道:“别人的保票我不敢打,你的保票我就敢打。”
迎春低声自语:“怎么会这样呢。”说不出的,心里觉得有些惘然。思澜在一旁自言自语:“晓莺这丫头,我早该看出了。”看了迎春一眼,又道:“他们两个也是的,哪里不好去,偏挑这里,岂不知有人专爱穿林子走近道的吗?”迎春白了他一眼,顿足道:“走了。”
这个时候,厨房早就锁了门,只好去找珠儿拿钥匙,珠儿好梦被搅,自然有气,碍着思澜在场,不便说什么。迎春暗想,多亏思澜陪她来了,否则少不了吃珠儿一顿排头。
取了荔枝酒回来,众人继续酣饮。明伦多饮了几杯,越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蕴蔷只怕再坐下去,他连嘴巴也管不住了,说出什么让彼此尴尬的话来。于是便推说身子疲倦先走了。到后来大概夏家人也等急了,派了汽车来接,明仪还好,明伦摇摇晃晃的连路也不大会走了。蕴蘅和思澜都喝得东倒西歪,只剩思涯一个清醒的,送他们兄妹出门。
迎春和杜鹃两开始收拾残桌,思澜伏在桌子上,手还握着杯。杜鹃将他手里的酒杯取出来,推了推他肩膀,“四少爷,我要抹桌子,请你让一让。”思澜懒懒地抬起头,乜着眼看看杜鹃,又看看迎春,咂咂嘴,慢吞吞地道:“渴了,茶呢。”
那边书桌上还有半壶茶,迎春取了来,握一握,好在不算太冷,还没等她拿来茶杯来倒,思澜已伸手夺了过去,对着壶嘴咕嘟嘟喝了起来,右手颤了颤,啪地一声,壶盖跌在地上碎成几片。
迎春皱了皱眉,蹲下去拾碎片,杜鹃也跟着拾。思澜站起来,“别,别捡了,仔细扎了手。”迎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听他说话,倒跟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一张脸红得骇人,眼睛也是迷迷蒙蒙睁不开的样子。看他也要弯下腰来,杜鹃一把拦住,嗔道:“哎呀四少爷,你就饶了我们呀,别跟着添乱了。”
思澜从杜鹃肩头望过去,见蕴蘅闭着眼斜偎在沙发里,嚷道:“怎么这样就睡了,来来来,我送她回去。”杜鹃笑道:“你还要送人家,还不知道谁送你回去呢。”思澜笑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当我跟他们一样不济事么,你家四少爷的酒量好着呢!”转过身持杯长吟:“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虚名何处有!迎春,我没背错吧。迎春,你倒是应一声啊!”迎春正忙着收拾这满室狼藉,哪有功夫理他,见他不停催问,只敷衍道:“没错没错。”
思涯回来时,正见思澜在那里缠杂不清,扶他坐好问道:“你怎么样?”思澜望着他笑:“你怎么样我便怎么样。”思涯见蕴蘅在沙发上睡得正酣,不忍心吵醒她,便嘱咐迎春杜鹃说:“天太晚了,我送思澜去他那儿,你们俩今晚就陪三小姐住这里吧。”
迎春看看蕴蘅,点头应是,思涯把蕴蘅抱回卧房,出来架弄思澜,思澜一边撑持一边嚷,“二哥,你倒是没喝几杯,怎么,想众人皆醉我独醒啊,可是常言说得好啊,未必不饮人,便是独醒者。是这样说的吧。”声音渐行渐远。
杜鹃打了个呵吹,“总算可以睡觉了,可累死我了。”迎春忙了一天,身子也倦极,刚拿了被子出来,却见蕴蘅翻身直呕,她迷迷糊糊地顺手扯过帐子,全吐在上面了,迎春服侍蕴蘅躺下,只怕夜里她还要折腾,便叫杜鹃睡沙发,自已只在床外面一偎胡乱睡了。
第二天一早,蕴蘅起来直叫头疼,杜鹃陪她回自己房里补眠,迎春在留在这里打扫。思涯回来时,见纤纤一影侧身而立,桌上放着那柄失了盖的曼生壶,她正拿着一枝黄菊花往壶里插。
迎春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对思涯腆然一笑,“二少爷早。”
思涯笑道:“这几朵菊花,要是再配上一串苟杞子,倒像是幅活色生香的徐青藤的画。”一瞥间,她身后的书案上正放了一串猩红的苟杞子。
迎春心中一动,低声道:“只是觉得这壶丢了怪可惜的,才胡乱插的。”说罢不再看思涯,放下那把旧砂壶,抱起刚刚撤下的帐幔一路低头走了过去。
思源果然践诺,下午带了众人去了凤鸣玉家里,第一次见面,彼此都说了不少客气话,看得出思源和凤鸣玉的确很熟络,台下的凤鸣玉也算一位翩翩少年,只是比一般男子生得更娟秀些,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倒不及台上那般勾人心魄。
思源也能票戏,和凤鸣玉合唱了一段“五家坡”,众人听他做张做致地一句一句调戏,不免好笑。一旁思澜低声问明伦:“老实说,你对我二姐是不是loveatfirstsight?”明伦脸上一红,吃吃地道:“你看出来了?”思澜叹气道:“老兄,你都做得那么明显了,我要是再看不出来,不成瞎子了。”
明伦央求道:“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那你就帮帮我吧。”思澜看了蕴蘅一眼,“我以前还一直以为你喜欢我三姐呢。”明伦啜嚅道:“其实,其实我以前对蕴蘅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不过你也知道,她一向瞧我不起,每次见面总要奚落我几句。昨天我一见二小姐,我就知道我完了。世上不会有比她更美丽更温柔的女子了,如果我这辈子能够娶她为妻,让我少活十年我都愿意。”
思澜冷笑道:“你这么说,倒像我的姐姐妹妹由着你挑似的。”明伦急道:“我哪敢啊。我要是有那个心——”思澜双手一摆,笑道:“行了,你跟我起得哪门子誓。我又不是三哥,你也不是凤鸣玉,还用得着对着双星盟誓愿么?”那边思源听到他们提自己,插口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思澜笑道:“没什么,说你们唱得好听呗,三哥,今年母亲过生日,你怎么也得露一手啊。”思源笑道:“算了吧,我唱得又不好,没的惹人笑话。”
从凤鸣玉家出来时,明伦将思澜拉到一旁,小声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是一定肯帮我的,等咱们做成了亲戚,我一定重重谢你。”思澜笑而不答。自从蕴芝出阁后,他们兄妹几个的亲事也都陆续敲定,联姻的都是江南名门。思源定的是华通银行经理的女儿,蕴蘅许的是上海商会会长的三少爷,至于思澜,何昂夫看中定的苏州前清进士许文瀚的孙女。只有蕴蔷,一直高低未就。
思澜觉得,夏何两家是世交,只要明伦上门提亲,没有什么不成的道理,只是怕蕴蘅的心里会不舒服。她看不上明伦是一回事,昔日裙下忠臣突然倒戈别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倘若她从中作梗,在蕴蔷和何太太跟前说上一两句什么,那事情就难办了。
明仪扬声问道:“你们两个走不走啊。我们还要去捡料子呢。”思源道:“对不住,我还要去古玩市场一趟,就不奉陪了。”明伦道:“不如一道去吧。”思源道:“不用了,有思澜陪我就行。”思澜略微怔了怔,心道好端端叫我陪什么。
思源见蕴蘅他们走远了,便问:“咱们去哪儿呀?”思澜奇道:“你不是说去古玩市场吗?”思源笑道:“认晦气罢了。人早没影儿了,还上哪里找去。”思澜心若所悟,知道他是有意支开旁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晓莺的事。笑道:“你放心。”
思源也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思澜暗笑自己,人家还没提,我倒先许诺,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吧。哼一声道:“那就算我没说吧。”思源还是微笑,淡淡地道:“你跟蕴蘅屋里的迎春挺好的。”思澜一惊,他想不到思源会这么说,那意思分明是你三更半夜撞见我们,我何尝不是半夜三更撞见你们,大家彼此彼此,各缄其口罢了。心里不禁有气,讥道:“只怕不及你跟晓莺好。”
思源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又何必恼。你知道母亲最容不得这种事,否则我又何必偷偷摸摸呢。若真的闹开了,只怕三娘塌了面子,第一个饶不了她。”思澜听他这么说,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怎么会告诉人呢,迎春也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只管放心好了。可是你马上就要娶亲了,那时候晓莺怎么办啊?”
思源叹口气,“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思澜忍不住笑道:“家里一个晓莺,外头一个凤鸣玉,又是凤,又是莺,哈哈,你也真够忙的。”思源笑道:“瞎说什么,凤鸣玉不过是个唱戏的朋友,我可没有那个龙阳君的嗜好。”
第10章
衣料店里,明仪挑了一块印度红双丝葛的衣料,蕴蘅挑了一件宝蓝的锦云葛,明仪扬眸笑道:“哥,我今天出门记带钱了。”明伦笑道:“你没别的本事,就知道敲诈我。”蓦地灵光一闪,向蕴蘅道:“昨日在府上闹到那么晚,怪不好意思的。这块料子送给你,算是表表心意。”
蕴蘅无可无不可,笑道:“那就谢谢你了。”明伦又挑了一件葱绿件的春绉,一件淡青的花绫,吩咐店主包好,道:“这两块是送给二小姐的。”
蕴蘅这才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禁不住笑道:“哎呀,礼数可真够周到的。你昨天的的确确也打扰到了二姐啊,是该送她的,不过蕴萍这两年身量抽得快,去年做的衣服今年就不能穿了,前几天我吵我陪她选料子呢。要是没带她的份儿,回去又该闹了。”
明伦笑道:“那有什么的,再捡两块就是了。”蕴蘅故作为难状,“蕴蓉年纪是小了些,不过一样的姐妹,若是单单落下她,好像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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