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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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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高门槛。举人在门缝咦了一声——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娃娃要做啥!

这时看到踏上门槛那一只脚,穿的竟是草鞋,沾满白霜与泥水的十根脚趾冻得蜷缩成女子裹脚状,能看出刚走了远道,唯有草鞋尖上,那一只布绣的小老虎,虎虎有生气,昂起头来,冲着举人,虎额上夸张地绣下的那一个“王”字,便像是在冲举人示威。举人看得有趣,只听得呼啦啦一声,堵在面前的两扇大门已被推开,举人被刚从嘉陵江尽头冒出来的一抹红晃得老眼昏花。

娃娃弯了腰,拾起门外竹篮,抬起另一条腿,双脚站上门槛,这才一眼看清了晨光中大门内森森然肃立着的是举人,他想起出门前妈妈交代的那句话,赶紧抻直双臂,两手指尖勉强够拢两边门框,平衡了身体,作一大字,就要向先生行礼。这一躬还未鞠下去,看见举人摘了圆框框水晶眼镜,撩起长衫襟,使劲擦镜片,再看时,举人圆鼓鼓一对眼珠,已被水雾蒙住。娃娃见举人正冲着自己微微摇头,吓得盯着举人先生等他发话,举人只顾摇头,娃娃看出,举人目光并非盯着他,而是盯着他身后。娃娃回头寻望,这才看到大门外同样肃立着另一位先生,同样的摇着头与大门内的举人先生对视,同样摘了一副半圆半方的眼镜,正掏出手绢使劲地擦镜片上的水雾。娃娃只晓得开学头一天,先生们或会笑脸笑迎,实在想不出自己哪样礼数没到堂,刚推开大门,还未登堂入室,便惹得先生们老泪纵横。他进不是退不是正站在高门槛上彷徨,举人已经闪身站在门侧,让出通道,他才松了口气,双膝一弯,身体弹起,蹦跳着进了教室。四行七座二十八个位置几被先来者占满,他便走向剩下的最后一个末排空位,规规矩矩落座。他这年纪,还读不懂先生们隔着门框隔着他的躯体相对摇头,不是否定,而是赞许,便如喝酒的人喝下一口好酒会苦着脸“啧”那一声。他从袖中抽出抄着的双手大推开门,就跟先到的宁可行、卫小斧、白碗豆们抄着双手侧身溜进那一道门缝一样,纯出天性自然。他放下竹篮,从中依次取出纸笔墨砚与《诗经》,放在桌上,学先到的生员们,静等先生开讲。

踏上高门槛的那一只虎头让举人想了很久,这虎头草鞋似乎与他前些年在杨柳渡生出那一个“这辈子,就当老师这一角儿”的念头有着某种潜在的关联。举人只觉得体内近年来原已逐年冷却,今天清晨更连余烬都完全熄灭了的那一团火球,竟然随着这个娃娃呼啦啦推开的大门而跳出一颗火星星。这才想起这娃娃是谁家的。卢麻布家这个瘦小羸弱的老二,为何会让自己生出异样的感觉?隔着敞开的大门与曲生对望,举人发现这位同年与自己也有同感。举人真想大声武气向曲生道出这感觉,可是此时,他搜索肚肠,却得不出哪怕一字一句。

得不出一字一句,心窝里那股暖和劲却越来越强,一抬眼望着高悬讲台当中那幅地图,举人脱口而出:“汝等有谁识得,这是什么物事?”

“像……一片树叶。”就有学生应道。

“像一片什么树叶?”举人再问。

“像一片海棠树叶。”

举人悲从中来:“此乃中国地图。今日之中国,真像落日秋风无可奈何落去的一片海棠叶……”

众生纷纷点头。举人发现,末座的卢魁先却使劲摇头,便问:“你说——不像?”

卢魁先点头。

“依你,像什么?”

“大鸡公。”

众生齐扭头,冲着末座卢魁先哄堂大笑。

卢魁先平时平和,此时遇上挑战,却昂起头来,说:“就是像一只刚开叫的大鸡公!”

石生、曲生面面相觑。从自己当年发蒙时起,便在塾师启发下看出了中国地图活像一片秋风中飘零的海棠叶,想不到今天自己新办的书院这第一节钟,这个学生便有全新的比喻!二人同时回头看那张中国地图,都愣住了。石生瞄着卢魁先,对曲生低语:“莫看这娃外表文弱,内心却有股子阳刚之气——居然从这片秋海棠中看出一只大鸡公!”

举人仍旧板着脸,但心里那团既熟悉又陌生的火球此刻灼烧着,让他感到一股按捺不住的躁动。本来认为自己这黄土埋到大腿根的残躯,竟因为这孩子的出现,有了奋力拔腿而出的冲动。有期可望,谓之期望。人生一世,可期之望,有限得很。逸出这上限一分,期望就遥遥无期,便成奢望。早春的寒风吹过,石不遇打一寒噤,中举至今,多年来自己不知承受过多少回期望变成奢望、失望与绝望,就在读到日本人铁壳子兵船向大清船队开炮的第二年,有消息传到合川,“在京举人坐着公家的车子,与数千市民啸聚都察院大门外……有康姓、梁姓二举人写成一万八千字《上今上皇帝书》,反对签订《马关条约》。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十八省举人响应,一千二百人连署……”合川举人得知此事,当下约了巴县举人曲生、璧山举人夏生,听说夏生、曲生还约了大足举人孟生,也要上京去凑个闹热,还未走出川省地界,消息传来,说是在京举人们期望变成了奢望……

举人圆框框水晶片后的双眼,竟然无法从卢魁先身上分辨出他到底会带给自己什么?希望乎,奢望乎,失望乎?

“孺子可教!你我这节钟便对此生大加褒扬,为其他生员树个楷模,如何?”曲生道。

“不,我自有道理!”石生非但未露出褒扬人的笑脸,反倒抄起桌上那把戒尺,沉了脸走下讲台,来到卢魁先桌前:“你为何最后一个到?”

“我们屋住在城北杨柳街。”

“卢麻布是你什么人?”

“我爸爸。”

“你想说,你天不亮就起床,从城外赶拢学堂!”

“唔。”

“这就是你最后一个到的理由?”

卢魁先摇头。

举人令卢魁先伸出手心。举人亮出手头铁戒尺,却没打下,他将戒尺在卢魁先手心画下一横:“此字,汝可识得?”

“一。”

“今天我就教你个‘一’字。”

“是。”

“联个词我听听。”

“第一的一。”

“非也,此倒数第一的一!”卢魁先低头,举人冷笑,“汝还识得个‘一’字?可知清晨合川城门一开,第一进城的,是谁?”

“我爸爸。”

“可知今早瑞山书院第一天开课,最后一个到校的是谁?”

“我。”

“可知数年后学满毕业,最后一名是谁?”

卢魁先摇头。

“便是每早最后一个到校的人。散学!”举人收了戒尺,背手走向讲台,却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瞄着背后的卢魁先,只见这孩子泪水夺眶而出,用右手抓起毛笔,狠狠地在自己左手心画出一个“一”字,让墨汁顺着稚嫩雪白的手心上一道一道细腻的掌纹溢出……

姜老城就见红娘牵着自己的衣袖,蹑手蹑脚踩着满地月光,穿过拂墙花影,去西厢,抬眼一看,西厢里歪躺着一个窈窕淑女,却不是莺莺小姐,是自己少年时错脱了、后来嫁给别人的那个女娃娃,姜老城见自己一张脸笑得稀烂,拂开红娘,抢进门,便叫一声:“缨缨,你才在这里藏起!几十年叫我好找!”缨缨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歪着耳朵听,姜老城也闭上眼睛,跟着听,就听得背后有娃娃背书:“窈窕淑女,君子好……”姜老城心头一沉:“却原来缨缨你跟了别人家,早有了娃娃,我姜老城来迟一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姜老城睁开眼睛,眼前哪来啥子缨缨,莺莺?连红娘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定睛看时,天上倒是有一弯残月,自己还是老样子,在城楼上,斜倚门楼,背上歪插那一盏“合川北戍”灯笼。城楼上,荒草越见蓬乱。这才晓得是自己做了个花梦,只是城墙下,确实传来人声。姜老城来到城边,仰天打着哈欠,并不探头下望,依旧不改戏腔:“我把你这不分昼夜、勤扒苦挣的卢麻布!”

喊罢,姜老城没听见城下“卢麻布”应答,感到异样,这一愣一静,却听得咿咿呀呀读书声飘上城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正是方才梦中听得的那娃娃,他怎么从白马寺跑到我合川城北门下来背书?此时,真是像《庄周梦蝶》那出戏里说的:是我在做梦,还是梦中见我?——姜老城揉着睡眼,从城头探出头来,借肩头灯笼,看清城下,原先卢麻布站处,果然站着个孩子,那一盏小小的灯,映着一张娃娃的脸,正捧着一本书念,灯光太弱,他有一字不识,像个老近视似的,盯着书看,口中琢磨着:“窈窕淑女,君子好……好……”

姜老城冲楼下大喝一声:“你是何人,今早竟敢抢卢麻布先机?”

读书声停下,娃娃冲城头喊:“我是我爸爸的二娃子,我叫卢魁先!”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卢魁先憨憨一笑,埋头读他的书。他将灯凑近先前看不清的那个字,灯里短烛头已尽,“扑”的一声灭了。他失望地揉着疲倦的眼睛。睁眼时,他忽然发现眼前渐渐亮堂起来,红彤彤的光笼罩书本,他便朗声读出那行书:“好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突然,他打住了:“咦?”他觉得奇怪,今天怎么太阳出得这么早?望东方,太阳还没出来。他仰头寻光源,才见一盏大红灯笼,正顺着城门上的木滑轮上的悬绳吱嘎有声地向他头顶下缒。这时,就听得有人喊:“东方既白,四门大开!”就见城头,姜老城背上没了灯笼的身影,黑糊糊的,已经退去。接着,北门内有下门杠的声音,城门大开,露出姜老城一张笑眯了的脸。

旦复旦兮,在书院读书那几年,卢魁先总是头一个进合川城。有一天,姜老城打开城门,对刚钻进城门洞的卢魁先作了如下点评:“魁先娃,魁先娃,最先进城总是你娃!刘邦项羽早留下一句话——先进城者为王!魁先娃天天先进城,后头几年,只怕要在瑞山书院夺个魁首!”

姜老城有幸言中。姜老城无从预见——这个每天凌晨从他把守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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