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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的故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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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光了一个大罐子,旁边的女人又倒了一罐海水,继续去灌躺着的女人,三次灌下
去,那个女人忍不住呻吟起来,接着又再灌一大桶水,她开始尖叫起来,好似在忍受着极大
的痛苦。我们在石块后面看得心惊胆裂。

这条皮带管终于拉出来了,又插进另外一个女人的肚内清洗,而这边这个已经被灌足了
水的女人,又在被口内灌水。

据“泉”那个老板娘说,这样一天要洗内部三次,一共洗七天才完毕,真是名副其实的
春季大扫除,一个人的体内居然容得下那么多的水,也真是不可思议。

过了不久,这个灌足水的女人蹒跚爬起来,慢慢往我们的方向走来。

她蹲在沙地上开始排泄,肚内泻出了无数的脏东西,泻了一堆,她马上退后几步,再
泻,同时用手抓着沙子将她面前泻的粪便盖起来,这样一面泻,一面埋,泻了十几堆还没有
停。

等这个女人蹲在那里突然唱起歌时,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特笑起来,她当时的情景非常滑
稽,令人忍不住要笑。荷西跳上来捂我的嘴,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个光身子女人一回头,看见石块后的我们,吓得脸都扭曲了,张着嘴,先逃了好几十
步,才狂叫出来。

我们被她一叫,只有站直了,再一看,那边帐篷里跑出许多人来,那个女人向我们一
指,他们气势汹汹的往我们奔杀而来。

“快跑,荷西。”我又想笑又紧张,大叫一声拔腿就跑,跑了一下回头叫:“拿好照相
机要紧啊!”

我们逃到吊下来的绳子边,荷西用力推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一会儿就上悬崖
了,荷西也很快爬上来。可怖的是,明明没有路的断崖,那些追的人没有用绳子,不知从哪
条神秘的路上也冒出来了。

我们推开卡住车轮的石块,绳子都来不及解,我才将自己丢进车内,车子就如炮弹似的
弹了出去。

过了一星期多,我仍然在痛悼我留在崖边的美丽凉鞋,又不敢再开车回去捡。突然听见
荷西下班回来了,正在窗外跟一个沙哈拉威朋友说话。

“听说最近有个东方女人,到处看人洗澡,人家说你——”那个沙哈拉威人试探的问荷
西。

“我从来没听说过,我太太也从来没有去过勃哈多海湾。”荷西正在回答他。

我一听,天啊!这个呆子正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连忙跑出去。

“有啦!我知道有东方女人看人洗澡。”我笑容可掬的说。荷西一脸惊愕的表情。

“上星期飞机不是送来一大批日本游客,日本人喜欢研究别人怎么洗澡,尤其是日本女
人,到处乱问人洗澡的地方——”

荷西用手指着我,张大了口,我将他手一把打下去。那个沙哈拉威朋友听我这么一说,
恍然大悟,说:“原来是日本人,我以为,我以为……”他往我一望,脸上出现一抹红了。

“你以为是我,对不对?我其实除了煮饭洗衣服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你弄错了。”

“对不起,我想错了,对不起。”他又一次着红了脸。等那个沙哈拉威人走远了,我还
靠在门边,闭目微笑,不防头上中了荷西一拍。

“不要发呆了,蝴蝶夫人,进去煮饭吧!”

爱的寻求

邻近我住的小屋附近,在七八个月前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里面卖的东西应有尽有,
这么一来,对我们这些远离小镇的居民来说实在方便了很多,我也不用再提着大包小包在烈
日下走长路了。

这个商店我一天大约要去四五次,有时一面烧菜,一面飞奔去店里买糖买面粉,在时间
上总是十万火急,偏偏有时许多邻居买东西,再不然钱找不开,每去一趟总不能如我的意十
秒钟就跑个来回,对我这种急性子人很不合适。买了一星期后,我对这个管店的年轻沙哈拉
威人建议,不如来记帐吧,我每天夜里记下白天所买的东西,到了满一千块币左右就付清。
这个年轻人说他要问他哥哥之后才能答复我,第二天他告诉我,他们欢迎我记帐,他们不会
写字,所以送了我一本大簿子,由我单方面记下所欠积的东西。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跟沙
仑认识了。

沙仑平日总是一个人在店里,他的哥哥另外有事业,只有早晚来店内晃一下。每一次我
去店内结帐付钱时,沙仑总坚持不必再核对我做的帐,如果我跟他客气起来,他马上面红耳
赤呐呐不能成言,所以我后来也不坚持他核算帐了。

因为他信任我,我算帐时也特别仔细,不希望出了差错让沙仑受到责怪。这个店并不是
他的,但是他好似很负责,夜间关店了也不去镇上,总是一个人悄悄的坐在地上看着黑暗的
天空。他很木讷老实,开了快一个月的店,他好似没有交上任何朋友。

有一天下午,我又去他店里结帐,付清了钱,我预备离去,当时沙仑手里拿着我的帐簿
低头把玩着,那个神情不像是忘了还我,倒像有什么话要说。

我等了他两秒钟,他还是那个样子不响,于是我将他手里的帐簿抽出来,对他说:“好
了,谢谢你,明天见!”就转身走出去。

他突然抬起头来,对我唤着:“葛罗太太——”我停下来等他说话,他又不讲了,脸已
经涨得一片通红。“有什么事吗?”我很和气的问他,免得加深他的紧张。“我想——我想
请您写一封重要的信。”他说话时一直不敢抬眼望我。

“可以啊!写给谁?”我问他,他真是太怕羞了。“给我的太太。”他低得声音都快听
不见了。

“你结婚了?”我很意外,因为沙仑吃住都在这个小店里。无父无母,他哥哥一家对待
他也十分冷淡,从来不知道他有太太。

他再点点头,紧张得好似对我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太太呢?在哪里?为什么不接
来?”我知道他的心理,他自己不肯讲,又渴望我问他。

他还是不回答,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进店来,他突然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张彩色的
照片来塞在我手里,又低下头去。

这是一张已经四周都磨破角的照片,里面是一个阿拉伯女子穿着欧洲服装。五官很端
正,眼睛很大,但是并不年轻的脸上涂了很多化妆品,一片花红柳绿。衣服是上身一件坦胸
无袖的大花衬衫,下面是一条极短已经不再流行的苹果绿迷你裙,腰上系了一条铜链子的皮
带,胖腿下面踏了一双很高的黄色高跟鞋,鞋带子成交叉状扎到膝盖。黑发一部分梳成鸟
巢,另一部分披在肩后。全身挂满了廉价的首饰,还用了一个发光塑胶皮的黑皮包。

光看这张照片,就令人眼花撩乱,招架不及,如果真人来了,加上香粉味一定更是精
彩。

看看沙仑,他正热切地等待着我对照片的反应,我不忍扫他的兴,但是对这朵“阿拉伯
人造花”实在找不出适当赞美的字眼,只有慢慢的将照片放回在柜台上。

“很时髦,跟这儿的沙哈拉威女孩们太不相同了。”我只有这么说,不伤害他,也不昧
着自己良心。

沙仑听我这么说,很高兴,马上说:“他是很时髦,很美丽,这里没有女孩比得上
她。”

我笑笑问他:“在哪儿?”

“她现在在蒙地卡罗。”他讲起他太太来好似在说一个女神似的。

“你去过蒙地卡罗?”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没有,我们是去年在阿尔及利亚结婚的。”他说。“结了婚,她为什么不跟你回沙
漠来?”

他的脸被我一问,马上黯淡下来了,热切的神情消失了。“沙伊达说,叫我先回来,过
几日她跟她哥哥一同来撒哈拉,结果,结果——”

“一直没有来。”我替他将话接下去,他点点头看着地。“多久了?”我又问。

“一年多了。”

“你怎么不早写信去问?”

“我——”他说着好似喉咙被卡住了。“我跟谁去讲——。”他叹了一口气。

我心里想,你为什么又肯对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讲了呢?“拿地址来看看。”我决定帮他
一把。

地址拿出来了,果然是摩纳哥,蒙地卡罗,不是阿尔及利亚。

“你哪里来的这个地址?”我问他。

“我去阿尔及利亚找过我太太一次,三个月以前。”他吞吞吐吐地说。

“哎呀,怎么不早讲,你话讲得不清不楚,原来又去找过了。

“她不在,她哥哥说她走了,给了我这张照片和地址叫我回来。”

千里跋涉,就为了照片里那个俗气女人?我感叹的看着沙仑那张忠厚的脸。

“沙仑,我问你,你结婚时给了多少聘金给女方?”突然想到沙漠里的风俗。

“很多。”他又低下头去,好似我的问触痛了他的伤口。“多少?”我轻轻的问。

“三十多万。”(合台币二十多万。)

我吓了一跳,怀疑的说:“你不可能有那么多钱,乱讲!”“有,有,我父亲前年死时
留下来给我的,你可以问我哥哥。”沙仑顽固地分辩着。

“好,下面我来猜。你去年将父亲这笔钱带去阿尔及利亚买货,要运回撒哈拉来卖,结
果货没有买成,娶了照片上的沙伊达,钱送给了她,你就回来了,她始终没有来。我讲的对
不对?”

一个很简单拆白党的故事。

“对,都猜对了,你怎么像看见一样?”他居然因为被我猜中了,有点高兴。

“你真不明白?”我张大了眼睛,奇怪得不得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来这里,所
以我拜托你一定要写信给她,告诉她,我——我——”他情绪突然很激动,用手托住了头。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喃喃的说。

我赶快将视线转开去,看见这个老实木讷的人这么真情流露,我心里受到了很大的感
动。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开始,他身上一直静静的散发着一种很孤苦的悲戚感。就好像旧俄时
代小说里的那些忍受着巨大苦难的人一样。

“来吧,来写信,我现在有空。”我打起精神来说。这时沙仑轻轻的恳求我:“请你不
要告诉我哥哥这写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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