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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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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么?光在我们北大就有什么托派、国家主义派、无政府主义派,国民党的一些什么派还不算在内。真正的你所信仰的那个共产党是很少的。听说清党以后早就没有什么了。真正的革命在哪儿呢?你接近的那些人可靠吗?——知道他们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静,我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可是你总不了解我,认为我自私保守。……我心里真难过!”他悲伤地长吁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小屋里春寒未退,深夜是寒冷的。而且窗外刮着北方猛烈的风沙,震得窗纸发出沙沙的响声。道静挨着余永泽瘦削的肩膀,她陡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
“挂羊头卖狗肉?……卢嘉川、罗大方、许宁……这些人可能吗?不!不!”她竭力拂去余永泽给她心上投来的暗影,“不不要信他的!不要信他的!”她在心里呼喊着、挣扎着,眼睛忍不住潮湿了。
“泽,你不要破坏我的信仰好不好?”过了一会,她振作起来,决然地说,“你折磨得我够瞧了,我相信他们,我一定相信他们!如果我错了,我自己负责;如果因为这个我变坏了或死了,我谁也不怨!”
“那不行!”余永泽只穿着衬衣,猛地坐了起来,他的小眼睛里闪着一种困兽似的绝望的光焰,“你是我的!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早已凝结在一起。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可是我们不能分裂!不能离开!我不能叫你盲人瞎马地去乱闯!静,明天的游行你是绝对不能参加的。明白不?这是我第一次干涉你的行动,可是我必须干涉!”
“我不叫你干涉!”道静也霍地坐起身来面冲着墙喊道,“我现在才明白你讲了大半夜的目的只有两个字——这就是‘干涉’!你为什么干涉?我是去放火抢劫?还是去找情人谈情?你说得美妙动人、天花乱坠,闹了半天只是拐弯抹角地迷惑人、动摇人……你简直是要我的命!”
他们争吵着,闹得公寓里的邻居都不能安睡。有的人就高声咳嗽起来,他们才渐渐安静下去。
这一夜林道静整夜没有睡着。天色刚亮,她望望身旁熟睡着的余永泽,就悄悄爬起了床。好像小偷一般蹑手蹑脚地脸也没洗就溜出门去——她怕吵醒他,他要真的再拦她,闹得四邻皆知是很糟糕的。
她到北大女生宿舍王晓燕那儿洗了洗脸,又动员她去参加,她还是不去,她就一个人到北大红楼后面去了。
(第十四章完)

第15章

春天的早晨,快活的麻雀飞跃在青色的枝头,挟着春意的晓风吹过,使人们确切地感到春天是来到了。北大红楼后面的大操场上,迎着东升的红日,一小群一小群和三三两两的青年学生正络绎地向这儿集合着。“九一八”以后,全国人民如火如荼的抗日爱国运动被反动的国民党的血腥屠杀镇压下去了。青年学生大规模请愿示威的壮举这时已不能出现;代之而起的只能是以各种非政治性名义召开的较小规模的集会。
空旷的大操场上,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青年男女渐渐多起来了。操场矮墙旁的一排垂杨柳吐着嫩绿的柳丝在迎风摇曳。就在这里的一棵柳树底下,罗大方在漫步蹀躞着。他宽阔的肩膀时而背着朝霞,时而又有力地向它迎去。他的面容带着沉思的神情,不时把浓黑的眉毛缩紧着。有时抬起头来瞭望一下越来越多的呼唤着的人群,他的脸上禁不住又露出孩子般欣悦的笑容。
昨天晚上他在街上碰见了白莉苹。她轻飘飘地拉住他的大手,笑着责备他:“老罗,你这家伙!好久都不理我啦。忘了过去吗?……我并没有对你变心呀!”
罗大方摇摇头,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说起别的话来:“小白,明天‘三一八’纪念日你去参加吧!现在你的生活怎么样?还常活动吗?”
白莉苹笑了笑。她的眉毛描画得几乎要碰到鬓角,她睁大了妩媚的眼睛:“老罗,我的好朋友,我忙极啦!排戏、演戏——你知道我在主演《少奶奶的扇子》吗?……还有,你不知道,我快要到上海去演电影啦,忙得什么也顾不了。‘三一八’吗,你去吧!你替我,亲爱的!……”她又用力紧握住老罗的手,笑得那么甜。
“一颗明星!”老罗摇头苦笑笑,扭过身来就走开了。
罗大方双手抱住了柳树的粗糙的树干,大声吐了一口唾沫,扬头看看激动着的人群。一阵歌声传来——
打回老家去!
打回老家去!
打走日本帝国主义!
……………
这悲壮的歌声稍稍平复了他心头的郁闷。他用力把拳头一伸,自个儿嘟噜了一句:“老卢这家伙简直要把我送到养老院啦!”
卢嘉川这时负责领导北大党的工作。他几次指示罗大方不要轻易地暴露自己,要他善于在白色恐怖严重的情况下,利用一切时机积蓄力量、隐蔽工作。今天的“三一八”纪念集会,他又命令他不要在群众大会上讲话,话由他自己来讲。因为他已经离开北大,工作没有固定的场所,是比较容易隐蔽的。但是罗大方感到了抑郁,感到一种透不过气似的窒闷。他这健壮的躯体内蕴藏着无穷的精力,蕴藏着想要摧毁一切、燃烧一切的热力,但是,他无法发挥,无法施展。……他看看大操场上的三两百个人,想起了南下示威时成千上万的青年们打进了南京中央党部、捣毁了中央日报馆、打进卫戍司令部的壮烈的场面,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党的纪律——服从,绝对服从!……”他心里叨念着,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迈起大步走到人群里面去。
道静走在红楼后面的大操场上。她在人群中找许宁,找卢嘉川,找罗大方,但是谁也没找见。看看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只好站在一堆人群的外面,心里兴奋,可又有点儿懊恼。渐渐,人越来越多,看看总有三四百人了,只是她还是孤零零地站在人群的后面。突然,此起彼落地响起了雄壮、嘹亮的口号声,这声音使她蓦地激奋、欢快起来。
“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进攻!”
“反对卖国求荣的国民党!建立民众政权!”
“纪念‘三一八’,青年学生自动组织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声音是那么激昂,那么愤慨,那么有力地震撼人心。道静站在不甚整齐的队伍外面真想跟着人们振臂高呼,不知怎的,却又慌悚地喊不出声来。她拿着小白手绢一劲擦额上的汗。这时靠她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学生,小个子,黑黑瘦瘦的,穿着破旧的蓝布夹袍,披着短短的头发。只见她不慌不忙,和着人群的呼声喊得非常响亮、有力,而且好像还在领着人们喊。道静望着她,暗暗羡慕她,“她真是勇敢呀!
……”正想着,那女学生发现她窘迫不安的神情,就对她点了点头:“你第一次参加吧?一个人吗?”
道静看见她先跟自己说了话,真高兴得很,就凑近她,急忙回答道:“一个人。熟人还没找到……你是哪个学校的?”
“北大。”女学生拉住道静的手,神态亲切而自然,“我第一次也是不敢,后来和大伙一齐喊就不怕了。你来,你来跟我们在一起吧!”
许多许多年轻热情的眼睛都投射到道静的脸上、身上,那么亲切,那么热烈,似乎在希望这个陌生的女孩子,能够参加到他们的行列里面来和他们成为一体。道静突然胆大了,勇气增加了。她拉着那个北大女学生的手,向前冲到一座摆着几张凳子的讲台前,在那上面一个戴眼镜的矮矮的青年正在激动地挥手讲话:“同学们!同志们!国民党不久就要崩溃啦,革命高潮就要来到啦,我们要自动武装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拥护中国共产党!拥护苏联!拥护中华苏维埃政府!……”
他的口号声随着飘散着的红绿传单震响起来了。道静清脆、热烈的喊声,也随着人群雄壮、激昂的呼声一起震荡在这春天的古老都城的上空。她旁边的那个北大女学生喊什么,她也喊什么,这时,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心头激动得狂跳。——第一次,她感到了群众的巨大的力量。她不再孤单,不再胆怯,她已经是这巨大的人群当中的一个……
正当道静兴奋地胡乱想着的时候,突然警笛狂啸起来,那个正在讲话、喊口号的人,稍稍一怔,一下子跳下了讲台。接着另一个人却立刻跳了上去。突然,道静的眼睛睁大了,那穿着黑棉袍、带着从容不迫的风度登上讲台准备讲话的不正是卢嘉川吗?她赶快晃晃那个北大女学生的手,小声说:“你看,我那朋友——也是我的老师上去讲话啦!”
“他?卢……”那个女学生似乎认识他,她把道静的手握得更紧了。
挟着暖意的春风,轻轻吹动卢嘉川整齐的短发,他站在一张凳子上,在警笛越来越近的狂叫中,用炯炯有神的眼睛扫射了一下全体站着的人群,开始用低沉的有节奏的声音讲起话来:“同学们!同志们!睁开眼睛看看这血腥的现实吧!”
他的话刚一开始,立刻有力地吸引了全场的人群。嘈乱的嗡嗡声即时静了下来,几百个人昂然不动、鸦雀无声地仰头望着他那沉静的富有表情的面孔。“我们每个青年都有着雄伟的抱负,都热望着祖国的富强和个人有远大的前途,……多少革命的先烈就是为了这些,才前仆后继地流血牺牲了!‘三一八’的烈士就是这样流血牺牲了!我们在庄严地工作,我们在刻苦地学习,我们就是为了在中国实现一个美好的社会而奋斗不息!可是反过来看看我们的统治者吧——他们荒淫无耻,他们对外奴颜婢膝,甘心卖国求荣;对内可就摆出了老爷架子,屠杀、逮捕、奴役、监禁,……人民的生活,痛苦万分;而我们青年们自从国民党执政以来遭屠杀、暗害的更有几十万人了。几十万人!如果摆成行列,那么,多少个北大这样的大操场也安放不下呀!这是对内,他们是这样‘勇敢’而残忍;可是我们再看看他们怎么对外:现在,日寇正在加紧进攻冷口、喜峰口、古北口,……当地的守军激于爱国义愤自动起来抗战,和日本人打起来了。可是看看我们的蒋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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