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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才没有推辞，让木婂将账册收下。
灾情想象的还要严重，有十二个县遭到洪水席卷，一万人直接丧生在洪水之下。
房舍被冲垮，粮食被雨水浸泡……郡守凑来的粮食只够三个县的补给，余下的九个县还在水深火热里。
锦绣又给了三十万两银票，那是她所有的私房钱。
木婂也清点了迢氏给的账册，结果让人咂舌不已。
“按这账册的收支来看，王爷手里有整两百万两，还有许多田地产业商铺，但是都集在帝京和帝京周边。”木婂说到这里停下一下，转身取了一个匣子，递给锦绣：“这是乳娘给的，里面有八十万两银票，乳娘说这次来西蜀只带了这些，剩下的全留在了帝京。”
顾不去细想宋煜这惊天的财富，锦绣忙从取了五十万两，让程峰给郡守送去。
余下的银票让木婂小心地收好，叮嘱道：“洪水过后还有许多事情，这些银子全都要用在刀刃，待会儿你亲自出去一趟，看看市面的粮价如何，实在不行我们还要抽调一部分守卫，等到雨停了翻山出去购买粮食。”
“还有，降雨虽多，可主城却没有遭受祸害，底下的州县多半是排水做的不好，或者河道出了问题。我这身子没办法颠簸，等雨停了让程峰亲自去看看，找出问题来。万一夏季再来一次大雨，怕重蹈覆辙！”
木婂都记下了。
救灾进行的如火如荼，好在雨水终于在第五天的午后停了下来。天空散去阴翳，恢复明朗，锦绣揪着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粮食涨了一些，还好郡守提前控制了。”木婂突然停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奴婢今儿个去米行的时候，米行的掌柜告诉奴婢，说他们的库存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再过一段时间算有钱也买不到米！”
“奴婢回来之前去了一趟郡守府，郡守说等过两日派人出去，先购买一些物资，再准备囤积米粮。”
程峰出去了三天，带回了最真实的消息。
“损失很惨重。十几个州县的良田被毁大半，死伤无数。几乎所有的房舍都被大水摧毁，不过救济及时，难民得到很好的安顿，郡守府和府衙的人开始重新规划田地，等再过两三天积水排的差不多了能清除淤泥重新开辟。”
锦绣沉眸：“洪涝的原因找到了吗？”
程峰点头，严肃道：“游有一截河道被堵，在大雨之前发生了滑坡，整面山石滚落，堵住了河道。河道里的水漫延暴涨，从而发生了决堤。”
又说：“福晋不用担心，府衙的人已经在招募工匠和百姓，不出半月能将堵住的河道挖开。只是被洪水冲毁的河堤需要耗一些时日来修建。而且眼下我们手的物资匮乏，修建起来更是困难重重。”
锦绣想了一下，道：“府里还有几个王爷从帝京带来的工匠，你把他们全部带去，先解决了河堤的问题。”
又与程峰细细商量了许多琐事，处理完这些已是太阳西斜。
又过了五日，宋煜还是没有消息，秦氏和程青青坐不住了，再次找到主院。
这次，齐齐阿没有一同来，听木婂讲，齐齐阿像是真的病了。
程青青和秦氏皆是忧心忡忡，几次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锦绣照例是温声安抚她们，又拿了一封书信出来，两人这次没有推脱，十分认真地看了，这次放下心来。
锦绣道：“河堤修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工的，王爷要在那里监工。”
秦氏和齐齐阿才不好意思地腆了脸：“叨扰福晋了。”
锦绣让木婂送她们出门。
迢氏站在边，看着她们的背影走远了，才在心里叹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重：“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福晋准备什么时候和她们说？”
锦绣沉默了许久，语气显得有些无力：“等等再说吧。”
迢氏只觉得心里一阵苦涩，这么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王爷恐怕是……
虽然明知道希望越来越渺茫，却没有人敢开口提及。希望像阳光下的泡泡，稍一用力会整个破碎。一旦破碎了，这些人有多少能撑下去呢？
迢氏低头看了眼锦绣，这段时间锦绣虽然表现的很平静，但是人却憔悴了许多。眼圈下的乌青已经遮掩不住，显然是许多个夜里都没休息好了。
“我想去山谷湾看看。”锦绣突然开口。
迢氏怔愣在原地。
不等迢氏拒绝，锦绣又道：“我想去他出事的地方看看，看一眼好。”她站起来，环顾四周：“这个房间他残留的味道越来越少，昨天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站在船朝我招手，我很高兴地跑过去，船却突然被大水冲走了……”
“福晋……”迢氏终于还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锦绣笑了起来，笑容格外的让人疼惜：“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他回来了呢……”说着说着眼泪落了下来，隐忍了十几天的泪，此刻仿佛决堤般往涌。
迢氏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福晋，王爷回不来了！”
等到迢氏带了她去外院，尸体还摆在书房里，用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她想看，被迢氏拦住了。
“被雨水泡了十多天，皮肉早肿胀腐烂了，福晋……您还是不要看了。”
小厮林夕和程峰立在门口，木婂也在，几人皆是泣不成声。
尸体是昨天运回来的，他们不知该怎么告诉锦绣，迢氏的意思是这样瞒着，先安葬了，好歹让锦绣有个念想，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再说。
到底还是没有瞒住，泡泡被戳破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天崩地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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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 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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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锦绣身，木婂害怕她突然昏厥，忙将她扶稳。
谁知她竟然挣脱了木婂，面色格外冷静地盯着裹尸布，语气亦是非常平静：“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木婂担忧不已，迢氏却暗给木婂递了个眼色，木婂只好在心里叹一口气，众人随着迢氏离开了。
房门被关，书房内瞬间黝黯了几分。
天气虽已泛凉，屋子里还是摆了冰，许是为掩盖尸体恶臭，门口的矮几还烧了熏香。
她缓缓地蹲下来，坐到地，视线一直依依不舍地盯着那团白布，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等了你十几日，终于回来了。”她的手缓缓滑过裹尸布，猛地想起曾经听别人说过，死了的人尸体不能沾泪水，否则亡灵会因为人间的眷恋而无法转世轮回。
忙不迭抽回手，用衣袖狠狠地擦拭眼睛，一双眼被揉的彤红，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她只能绝望地坐在冰冷的地，远远地看着那团裹尸布，悲从心来，只觉天地在这瞬间失了颜色。
“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远远地离开帝京，去个没有人的地方，生很多孩子……”她无声啜泣着，双眼的水汽氤氲满眼眶，朦朦胧胧那团裹尸布显得更加刺眼。
她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她以为他要打她，还跳起来咬伤了他的手。外面传闻他沉迷声色、好男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他是禽…兽，总是防着他，躲着他。
是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开始拉近距离的？
是义庄他独身而来救走她？
还是在南江他劫法场带走她？
……
她真正意识到自己深深爱他，兴许是在南江的时候吧。她一度以为自己是活不了了，那一天的雨十分大，雨水朦胧了她的视线，当刽子手高高举起断头刀的时候，她绝望地闭了眼睛。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他，她想如果有来生的话，她要找到他。他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修一栋竹屋，在竹屋外头开辟一块地，带着孩子们种植果蔬……
然后他果然来了，骑着白马，穿过重重雨幕，从刽子手明晃晃的断头刀下将她救了。
她知道，命运注定她这辈子是离不开他了。
他宠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着了，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她，义无反顾地照顾着她。
她浑身颤抖着，将头深深埋进衣袖里，无声地啜泣起来。
往事一幕幕浮心头，疼得她无法呼吸。
“你还不如不要回来！”她终于抬起头，彤红的双眼陡然闪过一丝恨意：“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母子！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
屋外木婂心惊胆战，忍不住用帕子擦拭眼角，侧目去看迢氏，亦是双眼彤红，显然在竭力忍着。
若是论感情，迢氏对宋煜的感情未必锦绣浅，从宋煜出生，迢氏照顾左右，可以说，宋煜相当于迢氏的亲生骨肉。人突然没了，这样的打击几乎让迢氏肝肠寸断，可是她必须撑下去，福晋肚子里还有王爷的孩子，她要照顾好福晋，照顾好王爷的血脉！
“乳娘……”怕锦绣失控，木婂担心地喊了声，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屋，突然听见屋内一声尖叫。
立在书房门口的程峰立刻破门而入。
只见锦绣瘫软在地，裹尸布已经被扯开，裹尸布的尸体早被河水泡的肿胀，脸肿胀的像灌了水的猪头，一只手露在了裹尸布外头，指头泡的脱了皮，露出里面发白的肉来，看去恶心极了。
大家都以为锦绣是被尸体的惨状吓着了，程峰赶紧前将裹尸布收拢，正准备将尸体抬开，突然听见锦绣急声说了句：“等一下！”
她挣脱木婂的搀扶，自己从地爬起来，迢氏怕她脚下打滑，还是赶紧前将人扶稳。
锦绣却兀地往裹尸布走去，示意程峰和林夕：“放下来。”
程峰和林夕都愣住了，迢氏和木婂也错愕不已，大家都以为锦绣是因为宋煜的噩耗而有些神智涣散。
锦绣却坚持：“这尸体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