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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蒄瑶用来给他敬茶的水杯也甚是鄙陋,不但掉漆,还磕磕碰碰的缺了口子。
玹华暗暗感慨,曾经镶金缀玉、娇生惯养的三殿下竟能安于此间,看来确实已浪子回头。
“大哥来坐,我这里地方只好委屈大哥了。”去除了最开始的局促后,琛华显得很是高兴,小麦般的肤色上又露出最以往那种纯真的笑。
他麻利地收拾出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热情招呼玹华坐下,就像一个孩子请大人来检赏自己完成得不错的功课。
“你就住在这里?”玹华问。
“是啊,也常常搬地方。你知道,贞儿总是长不大,一个地方住久了,难免会引来怀疑。但这里是蒄瑶以前的故乡,她喜欢塞外的生活,所以我们基本都游荡在这附近。”琛华笑着解释。
“贞儿?”玹华微笑,“你起的名字?”
“是啊,二哥将自己的贞鳞送了他做护身符,我觉得用这个做名字也挺好。”琛华起来,殷勤地替玹华添茶,回头吩咐道,“蒄瑶,你将贞儿抱来给大哥瞧瞧。”
襁褓中,是一个健康又非常周正的男婴!
他虽闭着眼睛,但天庭饱满,鼻正口方,明显继承了轩辕家得天独厚的好相貌,长大了想必也是个惊天动地的美男。
小家伙睡意正酣,梦中不知见到了什么,咧了嘴咯咯直笑。
玹华虽满腹心事沉沉,也在看到这个漂亮的小婴儿时心中也泛起柔情,嘴角不由含笑。
“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比你小时候还要讨喜!”玹华轻声道,似是怕惊醒他的好梦。
“大哥,你抱抱他!”蒄瑶微笑道,主动将孩子递给玹华。
“啊,他睡着呢”玹华犹豫。
“不打紧,他睡着了打雷都不醒。”琛华看似抱怨,眸中却满是怜爱之情,“能吃又能睡,一不乐意咧嘴就哭,可坏透了!”
玹华哈哈大笑,“这么任性,可是像三弟你么?”
玹华小心地接过孩子,让他睡在自己臂弯里。这小鬼头果然能睡,只是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便又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
血缘真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
这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流淌着琛华的血脉,挂着璟华的贞鳞,如今又抱在玹华的手里。
他小小年纪,尚不会开口言语,但已拥有最了无比神奇的法力,轻易化解了玹华与琛华几千年来欲说还休的心结。
争宠、嫉妒、比斗、倾轧、水火不容、殊死相抗那些本不该有的,豁然冰释。
维护、偏袒、担当、辅佐、手足情深、患难与共那些一直被忽视的,再度想起。
“真是个好孩子!”玹华摩挲着他胸口挂着的那片贞鳞,语声发紧,喃喃道:“你们如今阖家圆满,二弟看了不知该有多喜欢!”
琛华面色一滞,刚要开口,却见贞儿胖胖的小脚瞪了几下,口中“嗯嗯啊啊”似乎要醒。
“蒄瑶你将孩子抱去外头哄哄,我与大哥喝两杯。”琛华使了个眼色,道。
玹华盘膝坐下,笑道:“这才对,我还当我没有来得及准备见面礼,三弟便连酒都不让我喝了。”
家里没什么像样的酒盏,琛华现在也不讲究,直接拿起一瓶酒甩给玹华,沉声道:“好了,如今只剩你我兄弟二人,还请大哥坦率相告,今日此来究竟为了什么!”
“不就是来看看你们吗?”玹华故作轻松,“你和蒄瑶不声不响就让我做了大伯,我来看看小侄儿不行么?”
琛华眉头微蹙,轻讽道:“大哥若是存心探望贞儿,又怎会连见面礼都忘记准备?”
“呃,我来得匆忙,勿怪。”
“因何事匆忙?”琛华见玹华言辞闪烁,心中忧惧更甚,语声发颤道,“你实话说,可是我二哥出了什么事!”
“没有,他很好。”玹华咬牙,又猛灌一口烈酒,“他只是有些忙,脱不开身,才嘱我来看你们过得如何。”
玹华不惯说谎,扯了这几句便心情烦躁,又是一大口酒咕咚灌下去,如此三两下,琛华还没喝一口,玹华手里的这一瓶就已见底。
琛华默默注视着他。
玹华说谎的技巧极不高明,比起自己或者二哥来说,要差得远。
他今天有好几次提到了二哥,却都欲言又止。他不断强调说二哥很好,却一次比一次苍白无力。
二哥一定出了什么事!
“既然如此,那我也放心了。”琛华不再追问,与玹华干了一口,平静道,“大哥请回去转告,说我与蒄瑶过得很好,等贞儿再长大些,便带着孩子阖家拜望。”
玹华点点头,勉强挤出个笑容,“贞儿一瞧便是个有出息的,你好好教养,说不定将来我们轩辕家便要指着他了!”
他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不耽误你与弟妹休息。”
“你与大哥说些什么?怎不留他用了晚膳再走?”帐外,蒄瑶挽着琛华道。
琛华望着玹华消失的万里层云之外,眉头深蹙道:“九重天上只怕出了大变故,大哥他哪里还吃的下?”
玹华踏上云头,就将自己狠狠骂了一顿。
他是来搬救兵的。
来之前,他想好要说服琛华跟着自己回天庭,想好由他们两人联手消弭望星阁中戾气,为璟华争取个一日半日的调养时间,好过他日以继夜,极度虚耗。
他想好,这是他们胤龙族的大劫,不能由璟华一人担着,凡是姓轩辕的,都该各尽其能。
他想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他甚至还想过若琛华执意不肯,该如何狠狠地骂他,骂他自私、冷漠、不懂体恤。
可那些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他自己缩了回去,连提都没提。
他看到了如今的琛华。
看到了他的妻,他的儿,他的家。
琛华已脱胎换骨,不再是宝庆宫中那个奢淫无度的骄纵皇子,他在他小小的帐篷里,用亲手熬的羊汤招待自己,他用自己剪下的羊毛换了马奶酒请大哥品尝。
他欣喜且骄傲地抱着未满百岁的娇儿,细细碎碎说着他的生活,说着关外的风土人情,说他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那顶小小的毡房是他的家,是他为自己的爱人与孩子撑起的小小天空,他站在前头挡风遮雨,不让身后的他们受到半点伤害。
这样的琛华,让玹华怎么忍心开口,说要他放弃现在这样安乐无忧的日子,跟他回到天庭,重新置身于血雨腥风中?
他是好不容易才解脱的!在漂泊了经年的暗黑中找到一方净土,找到美好与温暖,自己又怎能残忍地命他抛下娇妻稚儿,重新跳回到深渊里?
他做不出来,他说不出口。
南天门上朔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袍,几名士兵躬身向他施礼。
“参见轩王殿下!”
璟华虽不再掌帅,但兵部的规矩向来严明,士兵的动作英武利飒,喊声嘹亮整齐。
玹华在南天门口踯躅了一会儿,又返了出来,直奔泗水阁而去。
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琛华没能跟着回来,但青澜在啊。尽管璟华一再叮嘱要保存兵部实力,但如今事急从权,让青澜与自己联手,帮忙顶这么一两天也没什么要紧。
他还没到泗水阁,便看到青澜急急奔出来,差点与自己撞个满怀。
“玹华,看到璟华没有?”
“没,我刚从下界回来。怎么了?”
“璟华让我在泗水阁等他,有要事相商,可我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仍人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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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八)绝情
玹华与青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眸中读到忧心忡忡。
璟华向来守时。
多年的戎马生涯,更令他精准得分毫不差。
迟到对他来说,已经极不正常!更何况迟到一个多时辰,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玹华面色铁青,“那你怎么还愣在这里?还不派人去找?”
青澜咬牙道:“到处都找不到,问了守卫,也没见他离开天门!”
玹华神色一黯。
妙沅已经跟他提了多次,说璟华最近的情况不好,最好时刻有人陪在身边,以防他突然发病时无人知晓。
玹华自然如奉圣旨,但璟华对此举极为反感,总是将他赶走,再多说几句,便要大发脾气。所以玹华只好远远地跟着他,或者算好了时辰,默默守在望星阁外。
但今日自己下了朝便去嘉峪关,如果璟华恰在那时病发,可能已经在望星阁中昏迷了一个多时辰
他心中陡然慌乱,如坠悬崖冰窟,乱步朝外奔去,边跑边朝青澜道:“快随我去望星阁!不,我去望星阁,你速速去找阿沅来!”
他才仓促疾奔了两步,一乘御辇已经泗水阁外停下,璟华缓缓走下。
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大哥去望星阁做什么?”
玹华愣了一愣,“二弟,你还好么?”
“很好。”
“青澜说等了你很久,我怕你”
“有几份公文急着要批阅,我便耽搁了一会儿。”璟华的语声喑哑冰寒,不带任何情感,“大哥觉得我迟来了一会儿,有何不妥么?”
“没有,你没事就好。”玹华暗吁了口气,“呵呵,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璟华正快步走入泗水阁,却在听到玹华的问话后明显不悦,转过身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遂低低道:“大哥应该晓得,背后诋毁、胡乱猜度可是动摇朝纲的大罪。”
玹华心头一惊。
他料不到璟华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严词厉色,孤傲无情。
他不禁朝璟华看去。
没错,这确实是他的二弟没错。
他仍是极度憔悴,狭长凤眸下是一片淡淡阴影。苍白如玉的俊颜因消瘦而显得棱角分明,流露出为人君者的桀骜与锋芒。
他就走在自己左侧前方一点的位置上,一路上虽竭力挺直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