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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典藏版)-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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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的魂魄,生生死死不能忘记。
当灵宝提出要和他一起去登门拜谢时,他没有同意。因为他知道,既然她说了不必再找她,那么再去也只是毫无意义。然而当灵宝自己一个人偷偷地下山时,他却一样没有阻拦——或许在他心里,也是期望能得到她们的消息吧?
灵宝去了一年,却是空手而归,垂头丧气的说找遍了整个临安城也根本找不到一个叫做“花镜”的小铺子,更不用说那一主一仆的美丽女子了。
“她们……是在躲我们么?”小道童伤心欲绝。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三清神像的脸,默然无语。
他知道,这一生,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们了——就如当年刘、阮二人偶入天台,遇到天上的仙女,再度前去便已再也无法找到,宛如一梦。或者因为这一点不灭的牵念,令他再也无法如师父和鹤峰真人一样修成正果吧?
天宫凡世,百年流转,一念所系便是辗转几生,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到头来,一切却依旧如晨露般消失无痕。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天地不过是飘摇的逆旅,光阴不过是人生的门户。他想,无论如何,终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次相见——无论是在临安的花期里,或者是在碧落三山的瑶池会上。
注1':《幽明录》云: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迷不得返。经十三日,采山上桃食之。下山以杯取水,见鞠青叶流下甚鲜,复有胡麻饭一杯流下,二人相谓曰:“去人不远矣。”乃渡水,又过一山,见二女,容颜妙绝,呼晨、肇姓名,问郎来何晚也。因相款待,行酒作乐,被留半年。求归,至家,子孙已七世矣。
长生草,一名豹足,一名万年松。多生石上,虽极枯槁,得水则苍翠如故。
——《花镜·卷五·藤蔓类》
捌 紫竹
『他终于从宁古塔来到了这里,也终于要看到周泰描述了千百次的女人。他的手袖在怀中,然而眼里却有止不住的热切和激动。』
临安的三月,还是乍暖还寒的天气。夜已经深了,街上已是冷冷清清。偶尔只有打更的孑孑蹒跚而过,悠悠的吆喝,漫长的尾音在街巷中曳着:“小心……咯,火烛……咯!”一句还没吆喝完,声音已经是离得远了。 
深院的高楼里,暗昏昏的紫楠木大床上寂寂的垂着珠罗纱帐子。似是有窗户没关紧吱溜溜的钻了风进来,床头上空悬着金钩忽地微微荡了起来。 
“呀!呀!——”锦绣堆里,蓦然伸出一双青白的手,凭空一气乱抓,腕上金钏叮当乱响,伴着有一声没一声的尖利喘息,“别过来!别跟着我!” 
“怎么了?二夫人,怎么了!”外间的嬷嬷听得动静,夹衣也来不及披,屐着鞋慌慌的跑了进来,撩开帐子,看到那个女子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眼睛还闭着,却脸色苍白直伸两手、在面前一味乱抓。嬷嬷连忙抬手抓住那只在半空乱抓的手,推着她的身子,一叠声的唤“二夫人”。 
“可是又做了噩梦?”也不知过了多久,见夫人终于定住了神,缓缓睁开眼来,嬷嬷才舒出一口气,轻声问。 
被称为二夫人的女子,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正从梦里醒来,睁开了眼,在黑夜里依然不住的喘着气,手回过来用力压着心口,感觉那里依然突突跳的厉害:“李嬷嬷,替我倒一盏酸梅汤来……渴得紧了。” 
李嬷嬷自个儿摸黑走到前间里去,一边细细娑娑的找东西,一边沉沉叹了口气:“二夫人,近几个月老是做恶梦,我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用不着罢——这一年来请大夫花的钱还少么?怎么治也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二夫人的声音在锦帐后传来,疲倦慵懒, “便是老夫人她老人家不说什么,西边院子的那位又该私底下骂我拿乔做态、显得多金贵了。” 
“那些嚼舌头、二夫人怕她们什么?也不看看百花曾家今日的名头、有多少是凭了二夫人您的打点操劳?老夫人也说了,儿媳妇里面只有二夫人您算是顶得一个男子……西边院子里那位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妾,论大小、还不如二夫人呢!”屏风外有瓷器相碰的声音,李嬷嬷好容易摸到了白日里喝剩下的酸梅汤,倾了半盏在杯子里,一边不屑的骂,“二夫人是念过书的,心性儿也好,换了我,早忍不得这口气了。西边院子里那个三夫人除了吃喝花销,哪里为曾家出过一分力!” 
“出力?人家可好歹生了个儿子……我有什么?”身子倦倦的,靠在床头上,紫檀木硬硬的硌痛她的后背,二夫人闭了眼,在黑夜里淡淡道,“百花曾家在南渡后能凭着种花养花换得今日,不是我王福娘托大、的确至少也有我五分功劳——但是这算个啥呢?我怎么说都是个二房续弦,跟你们康二爷是半路夫妻,又没生个一儿半女……” 
“老夫人心里疼着二夫人的,不怕别人嚼舌头。”听得平日里爽利能干的二夫人话里居然有了消沉的意味,李嬷嬷连忙安慰,摸黑进了内间,把酸梅汤递到她手上。 
喝了一口,抿在嘴里半晌才咽下去,二夫人的声音沉沉的有些苦涩:“老夫人?老夫人也上了年纪,总不能当长久的靠山……你看二爷多少日子没来这边了?三夫人生的虽然不是长子,但是长房里大爷夫妻死的早、留下那个远歌又疯疯傻傻的——曾家这份家业,眼看着跑不出二少爷手里。到那时候,西边院子里那位才有的得意呢。” 
李嬷嬷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其实她一直担心的也是这个,若是将来老夫人一日不在了、远桥二少爷当了家,只怕东院二夫人这边就不得安稳了。 
“好闷……要落雨了么?”沉默了半晌,感觉室内空气都要凝滞,暗夜里二夫人喃喃了一句,下意识的摸索着找东西扇风,好缓解这片刻的窒息。 
手指在锦褥间探着,在枕头下碰到了一件硬凉的物件——是扇子。 
二夫人忽然仿佛呆了,将枕头下一直放着的扇子拿在手里,这是一把紫竹骨的绢扇,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竹上都被把玩出了温润玉一般的手感,只有今日白日里刚换上去的那根扇骨还是棱角突兀的。 
枯坐了半晌,仿佛想起了什么,李嬷嬷蓦然开口:“啊呀,对了,今儿我听见老夫人屋里的丫头芍药儿说,本来给二少爷订亲的那个白螺姑娘忽然改口了,死活非远歌大少爷不嫁——老夫人爱这个白姑娘,竟也答应了。西边院子这下子面子可丢的大了!” 
夜里,嬷嬷说着日里的小道,语气却是有几分幸灾乐祸:“二少爷混世魔王似的自然巴不得不成亲,可西头那位却气了个半死,整日里摔盆砸碗的骂个不休呢。” 
“啊……白螺白姑娘么?”静静靠着床头坐着,二夫人眼里却蓦然亮了亮,不出声的吸了一口气,“在天水巷,开着一个叫做花镜的小花铺的那位?” 
“是啊,夫人前两天不还去过她的铺子里一趟?”李嬷嬷对主人的脾气知道颇深,笑了起来,“二夫人是想看看到底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吧?夫人一向聪明,事事争先,长房媳妇还没入门就早考虑到这一节了。” 
说着说着,好似想到了什么,嬷嬷忽然幸灾乐祸起来:“不知夫人看了她觉得如何呢?据说是个美人儿啊,听临安城里的人说她也是个厉害人物,嫁给了大少爷,这下子一向空乏的长房也算是得了大臂助——二房多了个对头,可有的斗了。” 
“花镜……那人…那人简直是个花妖啊!”二夫人语气却无半分的欢喜,脸色在暗夜里沉了下去,声音忽然变得尖利,“听说在她那儿买了花的主顾,家里就多少要出事。还有人说,她养的那只白鹦鹉说起话来比人还聪明——这种妖邪的不祥人,怎能进我们曾家的门!” 
“呀,那不过是街坊间的无聊传言而已——天子脚底下,哪有这等事。”李嬷嬷笑了起来,“二夫人一向吃斋信佛也罢了,不至于这样吧?夫人这样的善人,哪怕什么妖邪!” 
“善人?”在大屋寂静如死的夜里,二夫人轻轻展开扇子,伸出手指摸着扇面,陡然间仿佛惊起了心中什么东西,全身颤抖不可控制。 
“夫人,你这扇子上有血。” 
——白日里花镜里面那个白衣女子的话蓦然响起在耳边。 
那一日,她托言去买紫竹补扇骨、实则想看看曾家未来长房媳妇是如何女子。然而那个白衣少女的眼睛却从一开始就让她心惊肉跳,冷漠得仿佛看穿一切,在她买了那盆紫竹说回去修补扇骨时,那个白衣少女忽然在花架那边伸过手指,轻轻在顾客手中拿的扇面上一抹,翻转手腕,柔白如雪的手指竟然有一点殷红! 
她惊得浑身一震,手中的紫竹扇啪的一声掉落地面。 
丝绢的扇面上,是黄山谷的真迹《桃花仙人图》,一片红云弥漫,然而,那分明是桃花,怎么会是血呢?怎么……怎么会还有血呢? 
都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就算地底的白骨也该化了灰吧?……怎么还有血呢? 
“江南……就是这样呀?”站在檐下,看着外面连绵的细雨,一脸风尘困顿的灰衣大汉有些感慨地喃喃了一句。话音未完,一阵风夹着细雨从檐外扑过来,虽只是如牛毛般的细蒙蒙,扑在脸上、却让长条大汉抽了抽鼻子,陡然爆出了一个喷嚏。 
“他娘的,这毛毛雨可真粘乎——还不如关外白毛风来得干脆些。”立春早过了,灰衣汉子却还穿着一件破了好几处的羊皮袄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盯着下个不停的雨,压着嗓子狠狠骂了一句。 
骂了这句,忽然想起什么,大汉连忙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安的跺着脚,眼睛再度盯着青石板街道的尽头——该没错,早上来的时候自己问过镇上的人,这里就是周泰的老家。 
自己天刚亮到了这双妃镇上,就找到了地儿过来敲门,却不见有人答应,在檐下等了大半天,遇上邻居走过,他陪着小心问了一下,才知道自从周泰犯了案充军宁古塔后,留下浑家福娘靠卖花为生——想来是一早出去还未回来。 
“阿嚏!”风一紧,吹到檐下来,灰衣汉子忍不住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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