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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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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已经婉拒和亲王、正亲王两人为他做的试探,接着她又与洛西城过往甚密谈婚论嫁,晋王伤心了一阵也就转移方向。便在那个时候凝川出现在他面前。

对于晋王来说,凝川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他以往岁月中所遇到的女子,要么是臣下,对他毕恭毕敬,要么是贵族或女官,矜持端庄,象凝川这样性情开朗、举止活泼,对他的态度更像朋友而非臣下的女子,却是第一次遇到,一缕暂时无处寄托的少年柔情自然而然就缠了过去。

这一次,晋王的怀春没有落空,凝川恰到好处的回应了这个少年。不得不说,在这个过程中,年长而阅历充分的那个成功主导着年少者的情绪,书信往来、若即若离、甚至带一点偷情刺激感的秘密情书……晋王沉浸在这种有点隐秘的感情中,且惊且喜。他并不清楚凝川的身世来历,虽然多少怀疑过她和南安郡王之间是否有些关系,可更多的还是相信了凝川自己的说法,丹霞一个富裕的商户女子。晋王知道对他而言,凝川的身份将成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能够与苏台皇族联姻的女子要么天生贵胄,名门后裔,要么少年才子,官场新锐;又或者,皇家子最常见的命运——政治婚姻。凝川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是能当皇家媳妇的人,晋王虽然天真烂漫却不笨,知道他作为行过暖席礼的王爵,偶然有一些风流韵事宗室们不会管,他那似师似姐的司殿女官也只会微微一笑,最多提醒一句“殿下是王子,不是公主,一点风花雪月可以,却不能留下风流浪子的称号”。然而,他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逢场作戏的风流韵事,就像人们说的,他是王子,即便是行了暖席礼也不意味着能像公主们那样生活,那可成不了苏台男子的表率,只会成为皇家的笑话。晋王一直拿王叔宋王苏台宋当作榜样,他在二十一岁按照爱纹镜的希望迎娶贵族女子,婚后琴瑟和鸣,儿女绕膝;成婚之后除了妻子在无二色,且连一点风流传闻都没有,端庄守礼被视作皇族男子的表率。晋王希望自己也能有同样的名誉,可年少多情的时候对于情爱别有憧憬,在这点上他又希望能像端孝亲王那样和一个自己真正钟情的女子相伴。

晋王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自己坦言说喜欢凝川,想要迎娶她做王妃,会得到什么结果。最疼爱他的王姐迦岚一定会把他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劝说;花子夜一定会丢一个白眼过来让他好好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至于水影……一想到水影可能有的反映,晋王就忍不住叹气,这位司殿大概会脸一沉当即让人送他去皇陵列祖列宗前反省;过了半个月回来后若是还“不知回改”,只怕不出两个月他就能等到皇帝陛下的赐婚了。

水影平日里很疼爱他,可对他的要求从不放松,但有大错立刻处罚,不留半点情面,有两次为他求情的跪了满屋子,旁人只管跪去,该他领受的处罚一丝半点不会少。真让水影知道他这荒唐恋情,这位司殿不会和他纠缠,而会当机立断,不给他一分一毫作错事的机会。

苏台晋打从年初开始就想要去丹霞,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凝川,这女子时不时寄来书信,还托人用一些隐秘的方法给他捎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这一切只有让他更想见到她。有时候她在想,若是那人面对面地对他说信上那些话又会是什么样子,每一想到心便跳成了一条线。去年他隐约透露过想要去各地走走的念头,水影望着他淡淡道:“殿下想要专攻地理了么?”他傻乎乎的摇摇头,对方的回答是:“王子们因该端庄守礼,不四处乱跑也是端庄的一种,殿下找到明确的目的地再安排不迟。”其后便是洛西城去世、卫方去世,水影终日戴孝忙于丧事,他哪里敢重提旧事。

这一次他把能编出来的理由都想了一遍,最后跑去告诉水影:“本王要到丹霞去走走。”作司殿的微微笑着问殿下想去哪里做什么呢?他回答得理直气壮:“想要去给母系祖宗们上柱香。”

安靖传统,重母不重父,若是男帝在位,皇子们即便不能说有义务,却也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去祭奠母系的祖先,反之则不可以。晋王母亲为已故惠妃丹氏,丹舒遥的亲妹妹,祖籍丹霞郡丹州府。水影听了这个理由着实愣了半晌,最后笑吟吟说一句“孝母乃是人轮第一,影为殿下准备。”心里却想“果然是男大不中留,为了见情人连母系的祖宗们都拿出来用。”

十月十七,良辰吉日,水影带着王府上下人等在皎原送晋王。苏台晋第二次出远门,分别的时候流了不少眼泪,等他骑着马恋恋不舍的走出一段,水影从后面追上来,将他带到一边低声道:“见到凝川,替我向她问好。对她说,水影盼望有朝一日与她一家京城会面。”

苏台晋离开后没几天,京城下了第一场冬雪,仿佛预示着太平岁月的彻底终结。

下篇 第二十三章 天下动荡 上12

十月中旬,水影在皎原送晋王远行,看着少年的车马渐行渐远,一时间有长姐送幼弟远嫁的依依之情。回头看看,身边没有一个能与之交心的人,没有日照朝夕陪伴,也没有生死相交的好友,一瞬间水影觉得寂寞得寒意袭身。亲手送日照出宫,为他恢复良籍,虽然是反复考虑挣扎过的决定,真正实施了还是常常会后悔,尤其是某些时候藏着一肚子话习惯性的回身却看不到那人身影的时候。

日照离开后最郁闷的大概是伺候她的下位女官和其他的宫侍,这些年她谨慎的行为让下人们坚信这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不过幸运的是有一个日照来承受所有可能发生的风暴,而现在,这个屏障消失了。日照离开的第一天,一个年轻的宫侍进来伺候的时候紧张的手都在发抖,她看着对方盘子上的热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会泼掉,不过千万不要泼到我身上”。战战兢兢的青年果然洒了热茶,幸好她有所准备逃过被烫伤,却糊了桌上刚刚写完的诗。当那青年诚恐诚惶得跪在地上请罪的时候,她几乎想要问对方:“我会吃人还是怎么着?”不过这句话终于忍住了没有出口,因为她意识到这个玩笑只会让眼前的青年更为恐慌。

这种让人无力的情景一直到一旬后才有所改善,新调配来侍奉她的两个一等宫侍终于意识到,虽然这个主子不怎么和他们调笑,性格也有欠活泼,可也绝对不会吃人。然而,对于她而言,这些好转也不过是让她日常生活稍微正常一点,可那种寂寞更深,一点点深入骨髓,让她在第二个旬假的时候迫不及待的离开王府,来到日照身边。

她在马上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到远处高高耸立的永宁城城楼。按照她的心愿,恨不得跟着晋王一起远行,象几年前那样,在远离后宫的地方和日照一起生活。不过这种冲动永远只是冲动,流星过空一样短暂,有时候她甚至厌恶自己的理智。

从城门穿过,每一次走城门洞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永宁城的城池厚度在安靖所有城镇中位列第一,城门洞长长的,永远的阴暗,冬日里寒风穿过门洞,冷得刺骨,两边的士兵手执大刀、长枪威风凛凛,时不时传来巡城司马呵斥某个进城的人停下接受检查的声音。她讨厌永宁城的城门,从她幼时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那个时候在女官长的马车中,帘子挑起一半,她怯生生又充满好奇的看着马车从长长的黑暗中经过,然后又是一道城门,接着便是永宁城喧嚣而五彩的城市景象——那是幼年的她最震撼的记忆,直到今天仍然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刻的惊讶和好奇。

或许,这就是她讨厌永宁城那深厚城墙却热爱永宁城本身的原因,那前所未见的繁华,那充满生机的街巷,以及她生活了十多年,忍受了寂寞也获得了荣耀的后宫以及朝堂。

她知道自己喜欢这种感觉,从金水桥走过,站立在金碧辉煌的昭明殿内,或者象当年一样,与昭彤影携手挽臂傲视公卿。她不知道这是那几年宫女生涯的副作用,还是她身上流淌着的千月家族数百年朝堂屹立的血脉。

守卫的官兵向他们一行人致敬,然后她投身于永宁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马上看着招牌林立的商巷,衣衫光鲜的商人和士子往来。即便是最普通的民众,也有一种超乎与其它城市的从容与骄傲,那是作为京城居民,久在天子脚下的优越感。

行过几条街巷,听到有人叫,侧头一望见是白皖夫妻,都穿着便服——绫罗绸缎贵气逼人的那一种。她在马上微微欠身,玉藻前还是又摆手又作口形,显然叫她过去。和身边的女官打声招呼,拨马转过去,与那两人同行。玉藻前笑吟吟的靠马过来道:“一起去吃饭,便是我对你说过的那个酒楼,断不会让你失望。”她望向白皖,做夫婿的那个双手一摊,意思是“我不知道,我也是被拖来的。”

七拐八弯,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处,一幢两层的小楼,门前没有旗幡,装饰也十分普通。白皖瞟瞟妻子,心想这是什么奇怪品味。玉藻前一手拉着丈夫,一手拉着水影直上二楼,熟门熟路在雅间坐下,笑道:“别小看这地方,主厨曾伺候过先皇,手艺一等一的好。这家主人就是不想张扬,她说但求温饱糊口,无须日日嘈杂。”

水影笑道:“到是个趣人儿。”

等到菜陆续上来,水影一尝果然不同寻常,御厨的手艺,但和皇宫不同的是,皇宫里多用山珍海味,这里都是豆腐白菜之类的家常材料,一样做的风味独特,入口难忘。玉藻前比跑堂的还殷勤,每上一道都要问那两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等到正菜上罢,白皖将筷子一放:“说正事吧,不然要被王傅笑话了。”

玉藻前白了他一眼,嘀咕一句“毫无情趣”,也放下筷子喝口茶润润嗓子,微笑道:“天官对逍尹那个案子查的很顺利,虽然还是有些小小的‘阻力’,不过都能排除。查到涟明苏大人身上也就是十天半个月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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