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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于云水-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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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他已经是童军军校校长了。”
听到他过得好,大家也就放心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问他能否回来。
戴天晓不知缘由,便热心地说:“我可以帮你们写一封信给他,先想办法取得联系再说。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说你们都不在了,报个平安,也让他安心些。”
众人讪讪,戴天晓的一番好意只能应承下来。
这封报平安的信一去大半年,日子虽一如往常,但有些东西却不得不停滞。怀礼和夕染再也没提起过买房的事,就连亲密的举动也少了很多。每次怀礼想抱抱她,指尖刚一碰到,不知是他还是她,总是弹开来,空留下无言的尴尬和伤悲。
即使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日子,空气中漂浮着不花朵和青草的馨香,暖洋洋的就好像春天一样,两人的心中却凉得仿佛十里寒冬。

第五十一章

那一天,那一个人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了。
街沿边砖缝中站着一排嫩黄色的蒲公英花,明艳动人,和他离乡后只生动在记忆中的年轻脸庞一样,都不该是属于这里的东西。他就那样突兀地站立在她眼前,淡淡一声“染妹”,一如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日子,
她一直都记得,怀德无论穿着什么衣服,暗色也好,亮色也罢,总是掩不住夺目耀眼的容貌,即便是现在,那压人的气势也丝毫不弱。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就像从未离开,也不是久别重逢,理所当然地和他的傲气一样,仿佛他来了,她就会张开双臂迎接。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变,别人也在变。
怀礼穿着一身灰败的西装站在屋角,灯光被房梁挡住,恰好在那个角落留出了一方黑暗。他的半个身影被掩在暗处,淡出一股赢弱之感,哀伤得有如龟裂的岩石。
夕染手里的包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砰响,面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心跳骤然加快,却不是怦然心动,而是不知所措。
怀德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与往昔竟然无甚分别,淡淡勾起唇角,淡定优雅,只几步便站在了她的面前。当年执手过往,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
“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应该还是非常激动的,因为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在轻微的颤抖,抓住她胳膊的手指也十分用力。他总是在背后默默努力编排,在人前展示完美的性格。夕染的眼角越过他宽厚的肩膀,看到了角落那道人影。
他的身影陷落在黑暗的一角,看上去格外孤独、单薄。半身影子被拉伸在地上,孤零零的那么一抹,到了光线淡薄无力处便渐渐开始模糊不清,几乎要融入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里。
怀德不明白在这个十分感人的重逢时刻,为何她的脸看起来这么云淡风轻,不过他不介意,只拉她在椅子上坐下,笑看着她。她的皮肤粗糙了些,不过那双眼还是那么坚定,这是她还在做大小姐时就培养出来的性格,他也是因为这点才同意娶她的。她的下巴尖了不少,脸色也没有原来白了,不过看起来更健康。他又拾起她的手,凝视之下终是叹了口气,这些年,生活里所有的艰苦都刻在这双手上了。
指头沾着粉笔灰,钢笔漏水留下的蓝墨水浸在手指上,十根指甲都剪得很短,手心粗糙,手背的皮肤看起来很薄还有点皱皱地,一点也看不出原来十指尖尖如嫩笋的模样了。
夕染就由他这么看着,这些都是为了撑住这个家而留下的印记,她不会觉得羞耻,相反,她觉得很骄傲。
“这几年,辛苦你了。”怀德的声音确确实实地带着几分歉疚。
戴征早就和奶妈带着孩子避出去了,屋角的怀礼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夕染笑着抽回手,端庄地一如往日的戴家大小姐。
“你怎么回来的?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的婚姻有一个极大的断层,断层之内,他奋力拼搏,大风大浪之中练出功成名就;断层之外,她支撑这个家疲惫到力竭,面目全非。两人变得极陌生,仅靠着两把口编织出仍然交错的人生。怀德下午时就已经把来龙去脉跟戴征和怀礼讲过了,此刻依然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
昌化,就在楚裕仁见到怀德的那个晚上,怀德碰见了一直跟在蒋林方身边的副部长。副部长正在往一个地方赶,见到他十分惊讶,只说了句“你怎么还没走?”就把他一起带上了。当晚十二点,他们便坐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
在香港待了三个月,他又被转移去了高砂。蒋林方已经是总司令了,逃出生天的怀德立刻被他封了童子军校校长,现在已经是中央专任委员了。
他安定下来后曾派自己的卫兵秘密潜回寻找过他们,可是孟家已经人去楼空了,门前高高悬挂着军政中心的门牌。卫兵也不敢大肆查找,辗转找了几天也没信儿。后来有同乡人到高砂,他们说孟老爷一家都死了,怀德悲痛了好久,在家里立起父亲和妻儿的长生牌位,日日拜祭。
戴天晓的信传到他手中时已经三年又八个月了,他立刻开始着手安排秘密潜回的计划。由于他的职务太高,所以来自各方的压力也大,先是上司不允许他回乡探亲,后来好不容易应允了,各部门为了他的安全又做了近半年的准备。
他的话云淡风轻,可是各中艰险夕染还是能猜出几分的。在那样的环境下,能保住一命已是不易,在有生之年还能相见更是老天垂怜了。
“那你还回去吗?”夕染问道。
怀德的表情闪过一丝古怪,但他很快就又恢复了往常自信满满地模样:“我是必须回去的。染妹,相信我,一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看你们。”
夕染抿着唇点点头。他没有提出让他们一起跟过去,这点让她有些疑惑,但同时也松了一口大气。
怀德也有些不自在,忙从胸口的内兜拿出一个小袋子塞进夕染手里。她打开一看,是金豆子,心中苦涩,被弥补的感觉在胸腔内蔓延。
“你拿着用吧,在外面什么都要用钱。”夕染塞回给他。
怀德把袋子死死阖在她的手中,坚持道:“我在那边不缺钱。这些你先拿去用,我看爹的身体也不好,兴邦、琨儿上学也要钱,你就别拗了。”
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面对她,特别是感受到她付出的一切时,他深深地自责,却又无能为力。
怀德晚上和怀礼睡在一起,以前犹如连体婴般的两人现在却相对无言。短短四年多,隔着的不止是时间,还有说不出的责备、不理解和无奈。其实无论是夕染还是怀礼,他们都明白,这不是他的错,只是这个时代错了。
怀礼躺在床上觉得一阵阵气闷,恼恨天气也摆出一幅久别重逢的凑趣模样,窗外月朗星稀,微风轻送,前所未有的舒爽。
“这些年谢谢你。”怀德翻身侧卧,面带淡淡笑意看着弟弟。
怀礼也看了看他,干脆曲起脚翘着二郎腿,摆出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这么多年你都没尽过丈夫的责任,你就不怕染儿跟人跑了?”
怀德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这烂嘴永远都不改。”说着躺平下来,若有似无地叹到:“若是找着能托付的人也未尝不是好事。”
怀礼皱眉,狐疑地看向大哥,他不在意地笑笑,可是怀礼分明看见他眼中浓浓的惆怅。
“大哥……你是不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怀德出乎意料地没有立刻反驳,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这些事谁说的准。”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的反应让怀礼好生奇怪。
怀德长长叹了口气:“造物弄人,现在你我都已经身不由己了。想我们小时候,哪儿会预料到如此光景。就连染妹,也没想过会拖累她到如此境地。”
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以前亲密的时光,心中隔阂去了大半。半晌,怀礼幽幽地问:“这次为什么回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出现?这里这么危险,其实他只需传一封信过来就行,为何还要亲自赴险?
“想回来,便回来了。”
当他知道他最亲的人们还在人世的时候,那一刻他激动的不能自已。这是他近十几年来唯一一次失态,当着上司和下属,甚至当着……她,就潸然泪下。即使他有一百个理由不回来,但他仍想回来看看。
两兄弟各有所思,都没再开口,一室沉默,也不知他们是睡着了抑或想得太过入神。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怀德留在江遥的时间很短,很短,但带来的影响却很大,很大。他就像是那根火柴,划亮霎那的火焰,却能点燃蜡烛,让它燃烧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化成一滩烛泪。
晨曦半醒,怀德站在屋檐下凝视着冷清的街道。在这宁静又落后的小城他能停留几日呢?和戴家房子连着的那片墙被经年的雨水冲刷的有些破败,看到那数条崩陷的裂缝,他心中便有一个角落跟著一起塌陷。晨雾包裹着身体,说不出的凉意。

第五十二章

这几日,夕染照常上着班。如今她眼里的生活,就是一家人冬日的棉袄,父亲怎么也戒不掉的烟,小兴邦日日都要吃的鸡蛋,每月都要交给房东的那七块大洋,每个月末学校派发的薪水,以及把饭钱交给奶妈时她眼角展开的皱纹。她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春悲秋,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琢磨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茫然。
她的视线偶而会悄悄追逐怀礼的身影。短短几日,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但当视线相遇时,他总微微一笑,那些悲伤又好像只是游移的阴影开的一个玩笑。与怀德一样引人注目的英俊外貌,随着动作和光线的变化衍生出种种细微的不同,却无一不让人心疼。
怀德每日在家照顾小兴邦和琨儿,仿佛是过惯了的平淡生活。偶有陌生人来找他,那毕恭毕敬的模样一看就是当兵的,他总是快速地打发掉他们,再若无其事地回来和孩子们玩耍。
小兴邦完全不记得他了,起初他们让他叫“爸爸”的时候,他只躲在伯伯身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完全不明其意的“爸爸”。怀德还未怎样,那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却让奶妈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她看来,这一切太过心酸,太难得。
父子情是天性,很快,小兴邦一见到怀德就变成了一条使劲摇着尾巴的小狗,讨好地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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