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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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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冰灯,他在神路街这个阴暗的角落里干出卑鄙而伤感的勾当。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命
运一直在嘲弄他。
正月初一,他一整天都在拾掇他的三轮车。初二,他骑着它上了街。他在车板下面
设计了两个小抽屉,自以为很新颖。他到人们告诉他的几个批发站转了转,想认认路认
认门面。所有的批发站都是初五上班,商量过似的。他在初五以前无事可做。
他给薛教导员写了封信,发出后在邮局附近的书摊上买了一本《古墓尸魂》和一本
《美女蛇》。他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吃香蕉。他在节日期间吃了八斤香蕉,吃得肠子
很滑,老想上厕所。
书写得挺好,可看过就忘了。他再看一遍。第二遍和第一遍一样新鲜。他喜欢那些
貌似胡说八道的情节,他喜欢里边把女人的那个比喻为蘑菇。他喜欢的地方很多。书像
是为他写的。扔了书,他觉得四壁过于空荡,过于苍白。他吃香蕉,骂写书的人是王八
蛋。时间走得迟缓。今天和明天大概没有区别。有区别又怎么样呢?大老鼠和小老鼠之
间的区别几乎没有什么意义。它们都丑陋而狼琐。
李慧泉在东大桥路南的便道上占了一席之地。这是指定售货点,水泥砖上有白漆标
的号码和两平方米左右的一个框框。框框连着框框,有的有人,有的没人。他把摊架子
搭好,蒙严摊布罩。三轮车成了柜台,人像是进了小帐篷。背后是铁栅栏和红绿灯,左
边不远是东西人行横道,右边不远是南北人行横道,前方是东大桥百货商店的停车场。
他呆的地方处在旋涡的边缘,人流涌来涌去,几乎无法停顿。没有哪双眼睛对他的商品
表示欣赏,人们刚刚从节日的疲劳中摆脱出来,每张脸都显示着漠不关心和厌恶。他的
摊标号码是:摊群南—025。一个无精打彩的数字。
他是一百米以内第二十五个贩卖服装的人,卖杂食杂品的是摊群北,在马路的另一
边,那儿至少有六个烤白薯的大铁饼和十几位卖冻桔子、烂香蕉的老头儿老太太。他们
冻得直流鼻涕,仍旧想在西北风里榨点儿什么出来。那模样让人欲怜无怜。
李慧泉的摊子上突出的是绿。一包军大衣八件。架子上挂着,三轮上摆着,自己还
穿了一件。批发部那个老家伙黎了他,军大衣、兔毛衫、旅游鞋都卖不动。唯独二十顶
老头帽儿一抢而光。这老头帽儿显然是人家搭配给他的俏货。批发价三块一。第一顶以
四块钱卖出,卖到最后那顶他收了六块二。没有人教他。他收了第一位顾客的钱就立即
得到了某种暗示。人在钱面前不能胆小,也不用客气。信口开河地报价使人品出一种说
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眼神仿佛突然之间利索了,清爽了。他有了可以支配的东西。他后
悔没有留一顶老头帽儿自己戴,三K党似的只露出两个眼睛,这模样很适合做买卖。这
也符合买卖人的真实心境。
李慧泉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神秘感。和那位卖糖葫芦的老人一模一样的神秘感。老
人在东大桥百货商店门口迎风站着,好几个小时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光顾的人不多,但
不是没有。李慧泉不想再看他,终于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深圳美佳牌旅游鞋!旅游鞋,美佳牌,深圳出品的啊……”他把许多人吓了一跳。
起初他在东华门和前门外听到这种吆喝,一直担心自己开不了口。他以为这一定很难。
他还担心自己不会像别的小贩那样应付自如。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少女蝙蝠衫!快来瞧快来看……”
他又吼了一声。难听极了,但没有人再惊讶。人们在几秒钟内就适应了他的怪叫。
即使狗吠猫鸣,也会在这种适应性面前显得平淡无奇。那么他还担心什么呢!
“少女蝙蝠衫!少女穿上最好看……”
他想骂人。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引人注意的办法。一件兔毛衫也没卖掉,一双旅游鞋
也没出手。从上午到吃晚饭只卖了二十顶帽子。右边摊位上的一个中年妇女好像很羡慕
他。她站得比他时间长,可是只卖掉一双袜子和两块手绢。左边摊位上一个顶多二十岁
的小伙子为卖一件皮夹克差点儿没跟顾客打起来,人家说夹克是人造革的,他说是羊皮,
人家摸了摸说是外国进口的人造革,他就急了。
李慧泉看了看,的确是羊皮。但他没有劝架。他不想管闲事。小伙子给他烟抽,他
没接。他自己抽烟时,也没打算递过去。他不准备跟任何人套近乎。凡是生人都得提防。
他最后一个撤离摊位。那是九点钟,百货商店关门半小时之后。停车场一片漆黑,
路灯朦胧昏暗,不能指望再有一个人停下来看货了。他开始收拾三轮。停车场对面的一
辆三轮也在收摊,是两个人。
他们到最后关头仍旧不甘心,噪音里有一种绝望情绪。
“尼龙袜,处理!八毛一双……”
“八毛一双嘿,处理尼龙袜,不买没了啊!尼龙袜……”
那辆三轮由便道颠上马路,向呼家楼方向驶去。一个人骑,一个人挥舞着袜子跪在
车上。绝望是短暂的,快乐已经爆发,一高一低两个声音亢奋地游动,夜风为之活泼。
“避孕套!八毛俩……”
“避孕尼龙套,有红有绿了嘿,不想头请您嗅一嗅看一看了嘿!”
“谁要避孕套!有大有小,有松有紧,男女皆宜了嘿……打你小丫头养的,你过来:
你说干吗使?
操你大爷使!”
三轮车拐进楼区不见了,李慧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话更难听,可想骂骂不出
来。心里哗哗地过凉气。脑袋后头却烫得要命。这是异常熟悉的感觉,无数次斗殴都跟
它有关系,他想起了衡面杖。
他想揍那两个卖“避孕套”的人。他们太狂,而且比他快活。他卖帽子肯定赚了,
但他一点儿也不高兴,第二天卖出一条围巾。
第三天什么也没卖出去。
第四开设摊才半小时就卖了四件军大衣,那是四个刚到北京的南方木匠,他们出了
北京站就打听呼家楼的木匠市场,走到东大桥时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李慧泉的棉大衣救
了他们。他们的钱轻而易举地流进了李慧泉的腰包。他本来干得心灰意懒,这一下深受
木匠们的启发。要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必须得有无穷的耐心。当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
不能紧张,不能泄气,宁肯装死也不能跑掉!因为,谁也保不定在哪一会儿,机会和运
气就不知不觉地朝你爬过来了。
李慧泉想,人不能总是倒霉吧?

第四章

二月上旬,他的生意格外好。他从顺义县柳树屯服装厂搞到二百条西式短裤,卖得
很俏。这个村办小厂的厂长是薛教导员的远房表弟。薛教导员在给表弟的信中称李慧泉
为“我的一个朋友”。
可能是怕表弟不大方,也可能是怕伤了慧泉的自尊心,这信是夹在给慧泉的信里寄
来的,由慧泉带到了柳树屯,表弟对表哥的朋友很客气,一下批了二百条短裤。李慧泉
起初有些瞧不上这些东西,拿到东大桥才知道撞对了路子。咔叽布短裤档瘦兜多,式样
不分男女、颜色是深灰和浅灰。
他做梦也想不到、喜欢它们的竟是那些十八、九岁的姑娘。他把软绵绵的短湾卖给
她们,客给她们,内心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愉快。打扮这些人,或许也算得上一项使命。
可最吃紧的还是赚钱,十二元六角,他给短裤开的价使少女们略皱青眉。他可能正是为
此而愉快的。一个姑娘犹豫了半天,总算买了。慧泉不知出于何种动机,故意多找给她
一块钱。她既不苗条,也不漂亮。她不等他陶醉,急匆勿地瞥他一眼,挤出了人群。他
的愉快变了味道,但他并不伤心。
“回来!”
他喊了一句,脸朝着另一个方向。那位姑娘一定给吓了个半死。他不忍心看她。他
只想逗逗她,她为贪了区区一元钱而欣喜和慌张,她仓皇得像个小偷!他由此想到,所
有面对他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只要稍稍揭一下老底,他们每一位都令人作呕!她们买着。
他卖着,她们擦了粉儿,涂了红与蓝的脸蛋上是经过精心修饰的肮脏。她们让羽绒裤、
健美裤包着的肮脏的屁股正在等待小小短裤的装扮。她们小里小气地颤微微地数着不知
从哪儿弄来的几个小钱,指甲盖紫艳艳尤如魔鬼。只要有人带头,她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论是穿三角裤衩上街,还是翻披着羊皮压马路。关键得是流行!李慧泉知道自己得靠
这类人来养活,他得伺候人家,吃人家,有必要的话。他也不妨坑坑他们。人跟人本来
就用不着吉气。
第二次柳树屯之行不大成功。薛教导员的表弟待他有些冷淡,可能听说或猜出了他
的身份。只批给他一包。他拍屁股就走,一包短裤十五条,赚条烟该倒是够的,他走时
客客气气撂下一句话:
以后不来麻烦您了……”
“有空儿来喝茶……”
人家答得也客气,客气里含着拒入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没有薛教导员的面子。这人
根本不会理他。上次那二百条已经做够了人情,他再来纯粹是不识时务。
李慧泉没想到这条路这么快就断了。但他并不灰心。他已经适应了东大桥那一带的
气氛。他站在冷风里面对无数陌生人,这不是迫不得已,而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只要静
下心来,这里不乏乐趣。他喜欢看人,喜欢揣摩人们的心情。天冷的时候,忧郁的面孔
比决活的面孔多,听不到什么笑声。天暖的时候,快活的面孔稍多一些,听到的说笑声
都有一种大惊小怪的味道。不论冷暖,面无表情的人总是占压倒多数。他们或从东到西,
或从北往南,不快不得地从他的小摊前走过,根本不注意他。到摊子上摆弄商品和问价
的人,大抵都有一张善良的或天真的面孔,表情略微有些愚蠢。偶尔也有贼似的人物,
拿住商品反过来调过去地看,目光比福尔摩斯要神秘。他喜欢观察这些形形色色的表演。
他有一个未成形的评价。表情幼稚乃至迟钝的人从来不买他的货,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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