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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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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贵之眼睁睁瞧着这官差丑态百出,非但半点忙也没帮上,此时犹自装模作样,登时怒上心头,低声啐道:“小人!”

    受伤受惊之人耳力格外灵敏,这一句,何明达听见了。这一番,为谁辛苦为谁忙,为谁屈膝成鼠辈,为谁流血愁断肠?只换来一句:小人。霎时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此人已与自家不共戴天,范老财,你等着……今日何某若是不死!何明达收声不语,探身快速向薛万里爬去,是死是活,只求一个明白!

    薛万里抢上几步,两指一骈疾点而下。

    “完了!”何明达心头一凉,闭目待死——

    伤腿一麻,一麻,又是一麻。

    愕然翻过身看去,却见伤处血流渐止,薛万里正自微笑而视。

    “这——”

    何明达惊叫出声,薛万里摆手示意他不言,复双手探下,“哧拉”一声裂响,锦袍衬里自膝上尺许断作两截,掌中多了三尺布条。薛万里俯身半蹲,以布轻绕于腿上伤处,低头细细包扎创口。

    “你……”

    何明达呆坐于地,欲语无言,脑中一片空白。少顷回过神来,心中已是五味杂陈:“为何?是他?自家挂伤势颓,事主连讥笑,同伴冷眼观,孤立无助之时,却是这匪人施以援手,为何……是他?”

    眼见这大汉手上未停,俯身低首不语,不由想起此人江湖中的声名,官府上的凶名,连日来的赫赫威势……自家姓命在他面前,确如草芥一般,本是敌对,何以如此?七尺长躯为谁而俯!铮铮铁骨为谁而折!大好头颅又为谁低……为我么?为我!一念及此,何明达鼻中一阵酸楚,眼前一片模糊。

    “何班头,起来罢!”薛万里拍了拍手,立身笑道。何明达强忍泪水,双臂撑身欲起。伤处不甚疼痛了,只是流了不少血,腿脚有些发软……膝间绷得太久,又有些僵硬,身子终是不太灵便,这一撑只起了一半——

    小方子自知误伤了这官爷,再道歉也晚了,心里着实愧疚,方才又帮不上薛万里,正自立在一旁干着急,见状忙过去一把搀住用力上扶,口中讪讪笑道:“我帮你!刚才我真没瞅见,对不住了!”

    他不上去还好,何明达猛地怔住,恍入梦中:“二者相扶,怎地这一扶重若千钧?一家致歉,如何这一歉直抵万言!为何?这是为何!”霎时身子一软复坐于地,再也抑不住一腔莫名悲喜,泪珠滚滚落下,流过脸颊,打湿了双襟!小方子见他一起没起来,却不料这一扶又给扶倒了,想再扶起他,竟见这官爷……哭了!忙安慰道:“别哭,跌疼了罢?”

    跌痛了,梦,该醒了。何明达茫然出神……小方子挠了挠头,低身挽他肩膀奋力上抬,却哪里抬得动?何明达只是垂首跌坐,无声流泪。小方子无法,眼见这官爷转眼间似是傻了,一时莫名其妙,啧声连连……

    人生几多悲喜,此时百味齐至,充塞于胸襟,满腹辛酸又如何诉与这懵懂少年!

    众人面面相觑,或疑或叹或迷惘。事易了,理难明,便有明白的,也无法感同身受,不知这堂堂班头何以不顾体面,沦落至此。薛万里也有些出乎意料,但此时不由心下暗许,知他脑海中正经历一番天人交战。

    威风八面扫地。方寨主谬误怪语,却也自有其中道理。由威风八面,而至威风扫地,乃至威风八面扫地。何解?根。根植于地,木立于根,枝生于木,叶花果实繁于其上。人可犹木,能力是枝,威风是果实花叶,怎可无根而生?人若无根空逞威风,必然威风扫地,逞几面,扫几面。

    何班头之威,便是无根之威。以何为根?聪明?手段高?权势武功?俱不是。聪明为何处处碰壁?有手段何以受伤流血?有权力为何没人听?有武功为何打不过小孩子?那些是虚的,逢事一较便会瞬间崩坍。何为根——定为根,坚定,坚定不移。认他是贼人便当真抓,看他是朋友便诚心处,欲求好名声便办点实事,想用好下属便以身作则,如此畏首畏尾,摇摆不定,岂能成事?敢爱敢恨,一往无前,百折不回,定会生根!人之根本一定,坚定不移,则大事可成,无须显摆,其威自现。

    半晌,何明达慢慢拭去满脸泪水,缓缓立起身,沉声道:“薛兄,有事请讲。”薛万里点了点头,笑道:“何大人,你我本无需大动干戈,现下打得头破血流,全是那范员外从中挑唆,故意陷害所致,望大人明察。”何明达一怔,范贵之早已又惊又怒,冲过来大声尖叫道:“你,你血口喷人!哈,贼喊捉贼,何班头,莫听这匪人胡言乱语!”

    “何班头,何大人……何大人,何班头!明白通达?笑话一场罢!自家只是——何明达。”何明达暗里一叹,默然半晌,摇头道:“在下身微言轻,实不敢代二位定夺此事,只怕误人误己。”薛万里大笑道:“怎么不成?我看成!今日之事,全由大人定夺,薛某绝不食言。”

    在场诸人闻言各有惊奇,小方子大叫道:“哎哟,二当家,你可说漏嘴了!”薛万里冲他一乐:“寨主还没当够么?嘿,不玩了。”小方子暗自奇怪,心道这老薛小孩子脾气,说不玩就不玩了,也不管人家玩没玩好……不由又心里有气,撅着嘴去收拾二百两,准备拿钱走人了。

    范贵之微喜,大喜,狂喜。喜从天降!今日之事,全由他来定夺?他是谁?官府中人!薛匪这不是作茧自缚么?一清二楚,黑白分明,这还用定夺?此事了矣,何其幸哉!

    “正应如此!老朽亦无二话,今日之事全凭何大人作主!”范员外俨然甩出一言,掷地有声。何明达不予理会,目注薛万里轻声道:“薛兄,虽不知你有何意,但须知,此时,在下定会公正处理。”

    二人互视片刻,薛万里大笑道:“晓得,无妨!”

    小方子正自往怀里揣那二百金,耳听老薛连说带笑,竟自己玩儿上了!不由心下更恼,大生闷气。猛见老薛笑着一招手:“来这边,何大人查案,咱俩可是同伙儿!”这下有的玩了,小方子一喜,急忙跑过去。忽见老薛面露阴险之色,低下身,附耳悄声道:“要是官司打输了,哼哼,老薛自己去坐黑牢无趣得紧,可得把你带上!”小方子大吃一惊,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猛啐一口,不去理他。“吓唬谁玩呢!当我小孩子么?这老薛,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让他打官司,还真有点儿悬……”心里嘀咕着,又去看那官爷——

    只见他:一身官服成破烂,衣上血迹犹未干,腿上绷带结结展,尘土满面泪斑斑!谁个把官爷作贱成这幅模样儿?谁也别提了……不是有点儿悬,悬得都没边儿了!小方子眉头紧皱,暗叫不妙。

    何明达面色微肃,侧身,双目缓缓环视场中,不置一词。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众人眼见这事儿没完没了没个了清,又误了饭时,俱是恼火饥火虚火无名火起,叽叽喳喳牢骚不休。有几人正窃窃私语,惊见那官差望过来,连忙噤声;有几人在高声谈论,猛见那狗官望过来,暗骂一句,接着说……一抬眼,还望着,虚张声势!接着说!再一看,依旧望着,真不让说?不说了。

    少时全场杂声势微,旋即声止。静了。

    何明达静静正身而立,望向一众下属。一众茫然相顾,不知其意。何明达直身不语,面沉如水。一众恍然,迟疑不前。何明达凝身不动,双目直视。有人当先抵不住心头寒意,快步上前。一人,二人,三人,一众下属俱至,齐齐于长官身前,静静正身而立。

    “李五,一旁暂作歇息,王六,验其伤势。”

    “属下遵命!”

    何明达转身肃立,手抚官刀,沉喝道:“清州府副班头何明达,率属三十四,查范府报匪一案。此番当尽全力,不负我心,若有失公允,自跪鸣冤鼓前带枷示众三日!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查!”

    “查——”众官差齐声沉喝,面色凛凛,双目炯然。

    ————————————————————————————————————————

    这一段写得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如置梦里之中,出乎意料之外,有些十分感慨,说上几句二话。

    何班头实在不是凡人,不是本凡人玩儿得转的。本待借二当家让他和范员外撕咬一番,以博诸君一笑。殊不知一个不小心,将他弄哭了,当时便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悬/心里一软,他坐地流泪不起,已感觉这事儿悬了/心乱之时,让他醒过味儿来了,这事儿悬得就没边儿了。欲要强行扭转,怎奈何明达梦已醒,势已成,终于让他跳出吾十指之外,不受约束,没得玩儿了,支不动了。无可奈何,由他罢!

    咄咄怪事!握笔之人竟挥不动笔下人物。想是余初出茅庐,大惊小怪了。又思莫非书中人物自有灵性,强驱不得?暗悚之,当谨之,慎之,万万不可胡云之。

    注?威风八面扫地之论,可作笑谈。哈,空笑别家人无根,自家亦是无根人。余才疏学浅,道理只得了个皮毛,一家之言,也不知正谬。认同的点头一笑,反对的撇嘴一乐,笑笑得了,莫当真,当真了可就不好玩了。又胡云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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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超级何明达!() 
希声;三十三 超级何明达!

    “查——”

    沉喝未止,四处气氛已转凝重,旋即余音甫落,八方沉静,一派肃穆之势威慑全场。濠奿榛尚片刻之间风云变幻,众人一时目瞪口呆,猛然醒起——这是官、差。

    何明达扫视场中四人一眼,微微一笑:“诸位,本案开始调查。”

    小方子张大嘴巴,熊管家紧闭双唇,薛万里吡牙一乐,范贵之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尖声道:“何大人,这二匪强入我范府……”

    “放肆!未传先语,竟敢藐视本官,打!”何明达冷然断喝,几差应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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