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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锦瑟我为流年:三毛的万水千山-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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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发生任何异样的事情。

当日,三毛对母亲说:“医院里有很多小孩在她床边跳来跳去,有的已长出翅膀来。”母亲缪进兰知道三毛一直喜欢幻想,以为她又在说胡说,便半开玩笑地说:“你不要理他们就是了。”如今想来,三毛那时是否真的已经灵魂出窍,看到了寻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这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十分钟即完成。三毛身子亦无大的毛病,但还是用了全身麻醉。醒来之后,三毛让母亲好好替她梳洗一番,因为她和一个心理医生有约。可这位心理医生并未如约前来,母亲也没有太在意。

吃过母亲带来的食物,三毛顿觉神清。她清楚地告诉父母,她已经好了,请他们回家歇息。据陈嗣庆和缪进兰回忆,走之前,三毛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她看上那么安然,有种一切灾难都结束的平静。

夜晚,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三毛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所谈的都是病情,而且三毛语气平和。可一会儿,三毛在电话里突然说了许多话,声音大而急,缪进兰没有听清。最后只听见三毛说:“医院里床边的那些小孩又来了!”

母亲知道,那是她的幻觉,只好哄她说:“也许小天使来守护你了。”三毛当时笑了一声。直到后来,母亲再去回想电话里的那一声笑,真的好凄凉。

挂了电话的母亲始终不放心,她凌晨一点又打电话给一位在医院的好友,托他去看看三毛。朋友安慰缪进兰,告诉她晚上还去看过三毛,她谈笑风生,一切都好好的。

那晚,值班的医生查房,发现三毛病房的灯还亮着。三毛告诉医护人员,她的睡眠很浅,希望不要在夜间打扰她。

一月四日,清晨七点,一位清洁女工进病房准备打扫。发现三毛用一条长丝袜,自缢于浴室吊点滴的挂钩上。三毛死了,终年四十八岁。死的时候,身穿白底红花睡衣。

三毛的遗体被抬到床上,颈部,有很深的勒痕。血液已沉于四肢,身子呈灰黑色。显然于医护人员发现以前,已死亡多时。法医推断三毛死亡时间是凌晨二时。

检警人员认为,三毛自尽的浴厕内,医院设有马桶护手,三毛只要有一点点的求生意念,就可立即扶住护手,保住性命。可惜她没有这么做,想来她是真的累了。

姐姐陈心田说:“关于她的自杀,我们都知道她可能有这一天,但不是那个时候。她其实是个相当注重整齐、漂亮的人,从不愿意以睡衣示人,连在家看她穿睡衣的时间都不多,怎么会穿着睡衣离世?”

香港、台湾各大报纸,刊出了三毛自缢身亡的消息。一时间,震撼了整个华人世界,也惊动了千千万万热爱她的读者。震惊、惋惜、悲痛,怀念,更多的,是绘声绘色的流言和疑问。外界开始流传,三毛被谋杀的言论,以及许多种种猜想。

这个一生传奇的女子,她的死,竟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其实,生死不过一念间。万物无常,许多事,都难以用常理来诠释。当三毛把肩上的包袱彻底放下时,我相信,那是上苍赐予她的恩德。

是非成败,果真转头即空。她一直在这世上,寻找真正的原乡。到现在才知道,这么多年的漂泊转蓬,却是为了回归来时的路。这场行到水穷,坐看云起的修行,总算有了尽头。以后的岁月,该是烟云俱静,日夜长宁。

第三十二章 做回过客

台湾作家龙应台在她的《目送》一书里写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是的,不必追,纵是想追亦追不上。三毛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将父母抛在身后。而父母也是这样,不断地目送她的背影,从盛年锦时,到白发迟暮。这一次,三毛破茧化蝶,翩然远去。今生今世,再也追不上她的脚步,看不到她的背影。

三毛曾说,人生是一场情缘,她既是走得这么坚决,就必然认为今生情缘已尽。当生命的旅程到了终点,她必须下站。生命长短不一,世事浮沉有定。这人间,不是谁先来,就要先走。那些曾经与她同行的人,有些提前走了,有些还要前行。无论有一天,各自流散在哪里,只要心里有过彼此,就是温暖。

“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幸福的归宿。”我们应该勇敢地相信,三毛真的选择自我了断,而且死亡是一个幸福的归宿。尽管可以找出种种三毛不会自杀的理由,但也没有谁,制止得住她那颗求死之心。

“我的一生,到处都走遍了,大陆也去过了,该做的事都做过了,我已没有什么路好走了。我觉得好累。”这是三毛死前不久,对母亲说的话。这些年,三毛曾无数次说过这样的话,甚至好几次自杀未果。母亲缪进兰觉得这是文人的疯话,所以并没有过于当真。

当年荷西死后,那么苦,三毛都挨过来了。何况最近她并没有遇到什么沉重的打击,一些琐碎的烦恼之事,以她的承受能力,该是云淡风轻。可这一次,她却是真的割舍一切,行至终点了。如此也好,以后再也不用林立于风中,看她瘦怯孤独的背影,一次次渐行渐远。

父亲陈嗣庆一直都有某种预感,觉得爱女三毛终有一天会走上那条不归路。他知道这孩子自小就过分孤僻敏感,他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女儿,只觉得,她一生都很寂寞——心灵的寂寞。

三毛死后第二天,老父亲陈嗣庆去了南京东路,那里有一间三毛居住的阁楼小木屋。这座风情小屋,处于繁华之处的一个宁静小巷。木屋有一株樱花树,正是这株樱花,触动了三毛内心的柔软。

“在这失去丈夫的六年半里,在这世界上,居然还出现了我想要的东西。那么我是活着的,我还有爱,爱上了一幢小楼,这么一见钟情地爱上了它。”这座小楼,是三毛风雨归来的家。可现在,她也不要了,可见俗物皆累身。

流连了一下午,陈嗣庆并未发现遗书。小屋窗明几净,简洁清澈,很明显,三毛走之前细致地打扫过。就连马桶盖旁的垃圾桶、浴缸和地砖的接缝,也一尘不染。楼顶的木桌上搁着一本《泰山石峪金刚经全本》,姐姐陈田心说,三毛近来常读佛经禅书。

父亲恍惚间,又想起三毛生前一直跟他谈论《红楼梦》。她多次告诉父亲,她最喜欢红楼里的《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或许三毛觉得,与其一个人幽居在此,每夜听雨打落花,忍受源源不断的杂念,倒不如,给自己找一条更宽的路,免了四季循环,悲欢更替。走的时候,红尘为她让道,天地不敢多言。

按照台湾的语言习惯,三毛是往生了。那条人人都要走的路,千百年来,死者寂静,而活着的人,却如何也停止不了悲伤。毕竟,她踏上的,是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回头的路。次日台北气温骤然下降,仿佛也在为这个悲情才女送离。

母亲缪进兰穿了一件红毛衣,这是三毛从大陆为她带回来的。三毛在一月一日的时候,提早送了一份生日礼物给母亲,一尊玉雕,一张卡片。这些年,三毛很少送母亲生日礼物,觉得这是俗气的做法。可去医院开刀的前一天,她忽然郑重地送给母亲礼物和卡片。

母亲甚觉奇怪,心想自己的生日不是下个月吗?三毛淡淡一说:“怕晚了来不及。”难道那时候,三毛就已经作好了轻生的准备?又或是她一时兴起,看着满头白发的母亲,心生愧疚。借此机会,表达这许多年,不曾认真说出口的爱意。

三毛在卡片上写着:“亲爱的姆妈,千言万语,说不出对你永生永世的感谢。你的儿女是十二万分尊敬、爱你的。”

爱有来生吗?如果有,三毛是否会延续今生未了的爱,和她的亲人,重新来过,守候一份地久天长?今生,她坚心做一个自私的人,为自己活一次。由生至死,她都要一个人。她可以舍弃世界,却不能违背孤独。

三毛的葬礼,一切从简。三毛生前说过,她喜欢火葬,认为那样干净。她喜欢黄玫瑰,不爱铺张。母亲为爱女选了一件她平时最喜欢的衣服,缀上黄玫瑰给她穿上。就这么静静地,送她去那个遥远的地方。

三毛的骨灰,放置在阳明山第一公墓的灵塔上。这世上再也没有跟死人做伴更安全的事了,这是三毛说过的话。小时候的三毛,为了逃学,每天去坟场做客。现在她总算做了主人,在那里,不再有伤害,不再有离散。从此,她只安心做那个最温柔的人。

活着的人,依旧为她的死,寻寻觅觅,悲悲戚戚。三毛的一生,不长不短。但这四十八年,她经历了异常丰富的过程,踏遍天高地广的山河。唯独离世,不留只言片语,徒留无限疑惑,无限落寞给众生。

三毛的忘年交眭澔平,留有一段三毛辞世前夜打给他的电话录音。“眭澔平,我是三毛,你在不在家?人呢?眭澔平……你不在家……好!我是三毛……”当时眭澔平人在外地,没有接到这个电话,也因此成了他终生遗憾。

其实就算接通了这个电话,以三毛的个性,也还是要走上那条路。这个女子,何曾会受到外界的干扰,为谁止步。她的世界,已经清澈见底,水落石出。

琼瑶认为,三毛的自杀与其疾病无关,更多的是内心深处的寂寞和绝望,写完《滚滚红尘》之后的三毛顿失寄托,人生已无所追求了。

她是三毛,无法接受平凡的岁月,不会让自己安静地度过一生。她的死,与人无尤。任何的猜测,任何的哀悼,都是苍白。相信她,她去的那个地方,是幸福的归宿。且当做,这是她留给我们,最后的承诺。

作家白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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