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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无力地垂下，那只垂下来的手，整条手臂已经黑了，他身上也只有这么样一个地方不是红的。
他受过不少皮肉之苦——被人砍断手指，被人弄瞎眼睛。
但他从来也没有觉得那是痛苦，甚至从来也没有觉得那是自己的手指，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想哭。
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想哭。
他的胃部已经开始收缩，他想呕吐，这种呕吐的欲望让他的眼角已经泛出泪光。
他开始呕吐。
与此同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从一幢小院的拐角处探出了脑袋，小童的眼睛又圆又大，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无限幻想与热情。
这么样一个小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对他的善良本性有所怀疑，尽管他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
小童迈开步子，晃悠着手臂向冯响小跑而来。
他跑到了冯响的面前，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只稚嫩的手早已经伸了出来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酒鬼他是见过的，酒鬼喝得烂醉如泥之后总是要呕吐，但他还不曾见识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现在他闻到了呕吐的气味，他觉得自己那小小的脑袋都要被这股臭气给熏坏了。
冯响缓缓地抬起了头，吐过之后他舒畅了很多，同时他的一只眼睛里也已经充满了泪光。他轻声道：“你找我？”
小童重重地点了点头，迅速地伸出了他的左手，这只未加训练过的手竟然能伸得这么快，可见小童只想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刚刚吐过的人。
手掌摊开，掌心里是一颗药丸。
冯响睁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
小童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眉头也更皱，他对面前这个人也更加厌恶，他觉得这个人不该问那么多，甚至他觉得自己不该来这里，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地上那一滩呕吐物。
连他也想吐了。
冯响看着小童掌心中的药丸，他在一瞬间便已明白怎么回事了，但他仍然忍不住问道：“谁要你送来的？”
小童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一字一字道：“大姐姐。”
“大姐姐”，多么简单的三个字，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字，可偏偏就是这三个字让冯响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开心，他想笑，他要用“笑”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感觉。
于是他笑。
他笑着接过了那一颗药丸。
药丸是白色的，多么单纯，多么美丽的颜色；手臂是黑色的，多么邪恶，多么丑陋的颜色。但这两种颜色都是拜一人所赐，这个人究竟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呢？
小童早已跑远，夕阳将他那瘦小的身影拉出了前所未有的长度。
冯响不想吃这颗药丸，仿佛这颗白色的药丸比世间任何的珍宝都还要贵重，吃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看着手掌中的药丸出了神，他想收藏起来，装进一个用宝石镶嵌着的小盒子中，甚至想带着这个盒子躲在一个黯淡无光的房间中，谁也不能够打扰他欣赏这件珍宝。
他还是吃了。
他不得不吃，不吃就得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药的味道总不会好吃的，他却很享受，他没有直接吞服，在嘴里咀嚼了好久，直到再也咀嚼不出什么东西。
夕阳下。
柳峰和谢青远远地走了过来，很快就走到了冯响的面前。
二人一走近，就看到了冯响那条尚未完全恢复的手臂。
柳峰皱眉道：“你本没那么容易输的。”
冯响摇了摇头，但他还是笑着的，他一边笑一边摇头。
柳峰盯着冯响的眼睛，仿佛要把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像个傻子一样的人看穿似的。他的心情很不好，冯响的失败也意味着奇毒录拿不到手，奇毒录拿不到手也就没办法解开身上的毒，解不开毒也就没办法去旗云帮找诸葛录算账，风刀堂的覆灭之谜也就很难水落石出。
他的心情很难好得起来。
他叹了口气，目光早已移到了远方，淡淡道：“只能另寻他法了。”
冯响的笑容已经凝固，他笑不出来了，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与柳峰的相识，想到了与柳峰一路过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但最重要的是，他又想到了霜儿。
他垂下了头，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打扮得很妖娆的女人。
于是他转过身，这个女人那天坐在冯敌的大腿上，他还记得他爹管这个女人叫“兰儿”。
兰儿淡淡地笑着，叉腰对面前的三个人行了一礼，一只绫绢扇握在她的手上。
兰儿道：“老爷有请。”
冯响道：“为什么？”
兰儿笑了笑，道：“总不会是坏事。”
冯响迟疑，难道还有什么好事情？他输了比赛，违背了父亲的命令，辜负了朋友的信任，丢了冯家的脸，难道还有什么好事？
兰儿看着冯响，又笑道：“难不成你爹还能吃了你？”
冯响道：“但你总该跟我说说他找我们做什么。”
兰儿似有些不耐烦了，皱了皱眉，道：“如果我不说你们就不去？”
冯响道：“不去。”
兰儿早已经收起了笑容，冷冷道：“好，我现在就走，谁跟在我的后头谁就是乌龟王八蛋！”她说完，真的就走了，走得像阵风那么快，一股脂粉气味也随着风吹了过来。
柳峰早已经跨出了好几步，跑到了兰儿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了她，笑道：“我不愿做乌龟，所以我要走到你的前面。”
兰儿掩嘴娇笑，道：“想做乌龟的人恐怕还不多。”
冯响和谢青也赶紧走了上去。
第90章 解药（2）（）
天已黑。
天色从来没有这么黑过，乌云如同一块漆黑的帷幕般将整个天空遮盖住，月光与星光隐没在黑暗之中。
看起来要下雨了。
这种时候空气总是凉飕飕的，清冷的风一阵又一阵的卷起街道上的尘土。
酒杯很温热，冯敌的心也温热。他已许久没有这般热情了。
桌子上摆放了十六种完全不同的菜肴，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只酒杯，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个抹着浓厚脂粉的女子相伴。
柳峰举起了酒杯，这是他的第六杯。他一饮而尽之后，长吐了一口气，他感觉这里很热，热得让人受不了，他真想把全身的衣服都脱个精光。
紧挨在他身旁的那名女子将脸一埋，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一推，却触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女子咯咯娇笑着抓住他的手，欲待放到自己的衣襟之中。
他用力将那女子推开，只听一声尖叫，那女子已经摔到了地上，她将她生平觉得最恶毒的语言全部骂了出来，一边骂一边跺着脚离开了。
冯敌大笑一声，道：“你做了一件蠢事。”
柳峰垂着头凝视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道：“我做过的蠢事不少。”
冯敌道：“但这一次却是最蠢的一次。”
柳峰沉默，依旧凝视着酒杯，等着冯敌说下去。
冯敌叹了口气，道：“尽管她不是什么清白的姑娘，但你这般拒绝她，简直要比在她胸口捅一刀还要难受。”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下次可别再这样，不然，以后有你好受的。”
坐在一旁的冯响忽道：“你还是快说说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吧。”
冯敌又笑了，他许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他笑道：“你这呆子，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冯响挠了挠后脑勺，没想出什么东西来。
冯敌笑道：“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像我，从来不会在外边寻花问柳，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冯敌身上，等着他说下去。
冯敌接着道：“你输了拳会的事情我不会怪你，毕竟你也有苦衷，而这苦衷也确实是人之常情，换做是我也是会这么样做的。”
这番话让众人越听越奇，怎么连他爹都知道冯响是诈输的，既然他爹已经知道，为何又说是人之常情？难道他爹并未把胜利看得那么重要？
冯敌大笑道：“你这一输可输得太好了，不仅输回了拳会的奖励，还给我们冯家输了个媳妇出来。”
冯响惊到：“什么媳妇？”
冯敌道：“还在给我装傻？那个以我们冯家的名誉出赛的女孩子难道不是你的心上人？”
冯响道：“她长什么样子？”
冯敌道：“你爹我这一辈子见过无数女人，却也不得不由衷赞美一下她，那容貌简直称得上是世间绝色，她穿着一身男装，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对了，你刚回青州的那一天她也来过家里。”
他接着道：“那个女孩子将五万两银票给了我，然后跟着一个作书生打扮的人骑着马离开了。”
众人的心里已经有了底，这个女孩子肯定就是上官千月。
柳峰更是惊讶得出了一身冷汗。
冯响道：“这么说来拳会的冠军仍然是我们冯家的？”
冯敌道：“是。”
冯响的心中早就已经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了，上官千月不仅在擂台上没有对自己痛下杀手，还托人送来药丸救了自己一命，现在，居然将胜利拱手让给了冯家。能为他做这么多事情，还不足以表示出一点什么东西吗？
每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有动机，不可能无缘无故。
冯响正痴痴地想着，灵魂早已经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柳峰忽道：“老前辈，既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那么也应该将奇毒录给我了。”
这句话将冯响的魂魄收了回来。
“上官千月未必就是为了我，说不定是为了柳峰，我跟她本就不熟，她怎么可能会对我这么好呢？”
想着想着，竟暗自悲伤起来。
冯敌道：“我冯敌向来是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