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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脚踏入又脏又臭的沟渠里，赵小杨并不觉得恶心，哪怕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此刻也丝毫不在意这些。
他知道，以他们这些人的道行，完全可以施法将沟渠中的残骸捞出来，或者用结界护住自己全身，避开那些脏乱的东西。
但没有人这样做。
因为面对逝者，每个人心中都有敬意，哪怕这是最脏，也最令人作呕的活。
“轰！”
闪电刚从天边划过，惊雷便随之而至，天空乌云涌动，整个小镇都被笼罩在一片乌蒙之中。
而地上那些被拾起的断肢残骸，多不胜数，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具尸体。
这里，如今宛若人间炼狱。
第178章 暗涌（）
在暴雨袭来的最后一刻，四华州众人终于将落入沟渠中的，以及其它地方所有分散的尸骸都收拢了起来，埋入镇子东边的山坡之下。
三个门派一共二十余人，包括唯一前来的女弟子慕安，每一个人的衣衫下摆和鞋子，都被泥沙浸湿，重重地往下坠。
看着彼此都这般狼狈，他们干脆直接站在雨中，任凭雨水从身上打落，这样反而能将衣服和手臂冲洗一遍。
赵小杨也将这段日子发生在东海玉琼州的事说与大家听，而听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西华山和东华山的人是不知道方夏意离开的真正原因的，但他们同样惋惜少了这样一个师弟。
尤其是得知方夏意如今成了阿鼻宫道宗宗主后，谁都明白，他们极有可能，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阿鼻三守既然能威胁小师叔，说要杀了我师父，那就说明……那就说明我师父加入阿鼻宫，可能是被逼的，他不是那种人，这里发生的一切，绝对与他无关！”
方才还在疑惑，还在不断向赵小杨求证的方冬意，此刻面对那么多人时，却又在努力地辩解着。
赵小杨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这些人把方夏意当敌人，不想自己的师父成为同门们仇恨的对象。
可是，这样的辩解，多少有些无力。
庄无念沉声道：“可慕安师妹昨夜杀的那两人，确实是道宗的，如今又证实了，他们是方师弟的属下。这里的一切，都是阿鼻宫造成的，这个，已不需要怀疑。”
“但问题是，阿鼻宫为何要这样做？”言君行依旧比任何人都显得平静，“大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讨论过一个问题，阿鼻宫，究竟是黑还是白？”
陆玄心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真巧，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师父。”
庄无念道：“可惜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答案。虽说百年前阿鼻宫曾与四华州携手对付癸亥和夕酉，可我们彼此，也都不仅是为了大义，更是为了生存。”
“那件事，阿鼻宫可以说是为了利益，可自阿鼻三守当上宫主以来，他们表面上，也确实一直都在行正道，所以这次的事，我觉得蹊跷。”言君行的语气很坚定。
“赵师弟，你说呢？”陆玄心扭头看向赵小杨，“依你所言，第三镇出事时，阿鼻三守一直都在东海，那此事，你有何看法？”
“肯定是那个讨厌的胖子做的！”赵小杨尚未回答，一直藏在剑里的白小影已经大呼出声。
众人都被惊了一下，全部讶异地看着赵小杨。
赵小杨无奈地在心底叹息一声，道：“出来吧。”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团白色的东西从他背上的剑里缓缓飘出，无论雨势多大，白影都未受到半点影响。
这里的人个个道行不赖，自然都看到了这白影，再结合之前的声音，他们甚至已能猜出这是何物。
“小师弟，这是……”庄无念万般不解，“这应该是阴损之物，你怎会……”
“收一只妖做徒弟还不够，如今居然收了一只鬼，你这是想败坏整个四华州的名声么？”宋玉筝怒目相瞪，言辞凌厉。
看到赵小杨他本就一肚子火，如今见了此等荒唐事，他自然再也忍不住了。
赵小杨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方才交待一切的时候才故意将这一段隐了去，来之前他也悄悄告诫过白小影不可妄动，谁知这家伙还是不听话。
白小影似乎也被这阵势吓到了，战战兢兢地道：“师父，我……我错了。”
“大师兄，此事……我稍后自会详细解释，不过方才经小影提醒，我倒是想到些事。”
“何事？”
“他之前没有形状，可以隐身于任何地方，道行再高深之人，也无法察觉，在东海玉琼州，有一段日子，他每天都能看到阿鼻三守，第三镇出事之时，也一样。”
说到这，赵小杨对着面前的白影正色道，“你当时，可听阿鼻三守提过此事？阿鼻宫的那些灵兽，究竟是作何用的？他人在东海，这里的一切，又如何解释？”
“我只听到他和师父的朋友……和那个叫方夏意的说过他要布阵，说什么要报仇，反正他肯定不是好人，他当时的眼神很可怕，我就在他面前，差点被他吓死了。”
“布什么阵？”赵小杨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只是被那些恶兽袭击过，不像是用过阵法。”
“我不记得了，他每天都要说很多话，我那么讨厌他，怎么会去记他说什么？”白小影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师父，你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赵小杨完全不为所动，只淡淡地道：“仔细想，所有可疑的，关键的，若想不起来，那以后都别吃了，我不会再喂你。”
“师父……”白小影嘴上虽不服气，可似乎还是在努力回想着，许久后他才惊叫道，“我想起来了，是东华山！他说有东华山的人相助，他的阵法……”
“你个小鬼休要胡言乱语！”白小影的话尚未说完，宋玉筝已经厉声打断，“我东华山岂会与阿鼻三守沆瀣一气？”
卓星斓拉了拉宋玉筝的衣袖，示意他冷静些，这才看向赵小杨，沉声道：“赵师弟，你这新收的徒儿，莫不是在闹着玩？如今大家在商讨要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赵小杨倒也没呵斥白小影，只淡然道：“或许，他指的是轩辕侯，卓师兄别忘了，轩辕侯早已投入阿鼻宫门下。”
一提起这个人，东华山所有弟子都变了脸色，有的愤恨，有的羞愧，谁也不愿再多言。
从轩辕侯叛出东华山那日开始，这个名字，便一直都是东华山所有人的耻辱。
“师父，那个胖子说的，是东华山的秘术，他好像还说过什么，谁谁谁……就是那个猴子不会的，猴子的师兄会，我记得他师兄叫什么虚，公孙虚？
那个胖子说，公孙虚早已跟他说好了，一起合作要对付谁……好像是说，是一个疯子，师父，疯子又是谁？”
这一次，北华山和西华山所有人，也都更加震惊地，将目光移向了东华山几人。
第179章 深谈（）
这场暴雨整整持续了一夜，直到凌晨天快亮时，才渐渐小了下去。
从昨夜天空密布的乌云，以及山间浩大的声势来看，只怕大半个南疆都在下雨。
第三镇所有能卷走的东西，都已被大水冲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场可怕的劫难留下的痕迹，也全然不见了。
清晨站在山间往下看去，这个地势较高的小镇似乎又恢复了干净整洁，若不是东边山坡下那座高大的坟冢依旧触目惊心，赵小杨都要以为，昨日的一切只是个梦了。
树上的水滴不断往下落，在山林间滴答作响，赵小杨只在山路上走了一小段，新换的衣衫就已被淋湿大半。
前方，便是道宗其中两座山脉——平阳峰和长阳峰相接之处，九年前赵小杨还曾跟随阿鼻三守来过，而此刻，只有他独自一人。
他没有令牌，自然是刚现身就被拦下。
但他本就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所以也只是平静地道：“北华山赵小杨，求见阿鼻宫主，烦请通报一声。”
他没先找方夏意，因为他相信阿鼻三守会愿意见他。
果真，没多久那个前去通报的人就回来了，态度恭敬，直接领了赵小杨往山路上走。
但这次，赵小杨去的不是九年前阿鼻三守带他去的那个犹如宫殿的山洞，而是从那个山洞门口经过，去往了更高处的一片林子。
林子毫不起眼，从外面看与山上的其它地方都没区别，待走近了才能发现，那里有个院子。
院子是篱笆围成的，里面有间竹屋，竹屋的门大开着，门口不远处有片菜地，地里的蔬菜已被暴雨打得歪歪斜斜，一个肥胖的身影正蹲在地里忙碌着。
“嘎～嘎～”
“汪～汪～”
三只鸭子在院子里追赶着一群刚出生的小鸡，一条被拴着的大黄狗见了，立刻发出挑衅的叫唤，将鸭子赶走。
赵小杨有些吃惊。
九年前他来此处会震惊，是因为他从未见过那般华丽的宫殿，而此刻的震惊，反倒比九年前更甚。
他没想到这个到处充满了阴诡之气的道宗，居然有如此一个平凡而充满人味的农家小院。
他更没想到，那个他以为心怀城府、精于算计的阿鼻宫主人，如今竟然像个普通的老农。
“你不是贫苦出身么？应该会干农活吧？过来帮忙。”阿鼻三守的语气，听上去诚然如一个和蔼的邻居老伯。
赵小杨走上前，缓缓在地边蹲下，倒也真的开始拔掉那些已经活不成的蔬菜。
抬头看了看他的动作，阿鼻三守笑笑：“不错，比方夏意强，他是真不会做这种活。”
“堂堂的道宗宗主，当不是用来为你干这种农活的。”
“怎么？恨我把你的好兄弟拉来为我做事？你觉得，我这里是歪门邪道？”
赵小杨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着他：“第三镇，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鼻三守甚至都没抬头，只淡淡地道：“你不是亲眼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