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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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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付女用人,鸿渐忽然回过脸来,狗抖毛似的抖擞身子,像把周围的雨抖出去,
开步走了。唐小姐抱歉过信表姐,气愤时说话太决绝,又担忧鸿渐失神落魄,别
给汽车电车撞死了。看了几次表,过一个钟头,打电话到周家问,鸿渐还没回去
,她惊惶得愈想愈怕。吃过晚饭,雨早止了,她不愿意家里人听见,溜出门到邻
近糖果店借打电话,心乱性急,第一次打错了,第二次打过了只听对面铃响,好
久没人来接。周经理一家三口都出门应酬去了,鸿渐在小咖啡馆里呆坐到这时候
才回家,一进门用人便说苏小姐来过电话,他火气直冒,倒从麻木里苏醒过来,
他正换干衣服,电话铃响,置之不理,用人跑上来接,一听便说:“方少爷,苏
小姐电话。”鸿渐袜子没穿好,赤了左脚,跳出房门,拿起话筒,不管用听见不
听见,厉声——只可惜他淋雨受了凉,已开始塞鼻伤风,嗓子没有劲——说:“
咱们已经断了,断了!听见没有?一次两次来电话干吗?好不要脸!你捣得好鬼
!我瞧你一辈子嫁不了人——”忽然发现对方早挂断了,险的要再打电话给苏小
姐,逼她听完自己的臭骂。那女用人在楼梯转角听得有趣,赶到厨房里去报告。
唐小姐听到“好不要脸”,忙挂上听筒,人都发晕,好容易制住眼泪,回家。
这一晚,方鸿渐想着白天的事,一阵阵的发烧,几乎不相信是真的,给唐小
姐一条条说破了,觉得自己可鄙可贱得不成为人。明天,他刚起床,唐家包车夫
送来一个纸包,昨天见过的,上面没写字,猜准是自己写给她的信。他明知唐小
姐不会,然而希她会写几句话,借决绝的一刹那让交情多延一口气,忙拆开纸包
,只有自己的旧信。他垂头丧气,原纸包了唐小姐的来信,交给车夫走了。唐小
姐收到那纸包的匣子,好奇拆开,就是自己送给鸿渐吃的夹心朱古力糖金纸匣子
。她知道匣子里是自己的信,不愿意打开,似乎匣子不打开,自己跟他还没有完
全破裂,一打开便证据确凿地跟 他断了。这样痴坐了不多久——也许只是几秒
种——开了匣盖,看见自己给他的七封信,信封都破了,用玻璃纸衬补的,想得
出他急于看信,撕破了信封又手指笨拙地补好。唐小姐心里一阵难受。更发现盒
子底衬一张纸,上面是家里的住址跟电话号数,记起这是跟他第一次吃饭时自己
写在他书后空页上的,他剪下来当宝贝似的收藏着。她对了发怔,忽然想昨天他
电话里的话,也许并非对自己说的;一月前第一次打电话,周家的人误会为苏小
姐,昨天两次电话,那面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找鸿渐的,毫不问姓名。彼此决裂
到这个田地,这猜想还值得证实么?把方鸿渐忘了就算了。可是心里忘不了他,
好比牙齿钳去了,齿腔空着作痛,更好比花盆里种的小树,要连根拔它,这花盆
就得碎。唐小姐脾气高傲,宁可忍痛至于生病。病中几天,苏小姐天天来望她陪
她,还告诉她已跟曹元朗订婚,兴头上偷偷地把曹元朗求婚的事告诉她。据说曹
元朗在十五岁时早下决心不结婚,一见了苏小姐,十五年来的人生观像大地震时
的日本房屋。因此,“他自己说,他最初恨我怕我,想躲着我,可是——”苏小
姐笑着扭身不说完那句话。求婚是这样的,曹元朗见了面,一股怪可怜的样子,
忽然把一个丝绒盒子塞在苏小姐手里,神色仓皇地跑了。苏小姐打开,盒子里盘
一条金挂链,头上一块大翡翠,链下压一张信纸。唐小姐问她信上说些什么,苏
小姐道:“他说他最初恨我,怕我,可是现在——唉,你这孩子最顽皮,我不告
诉你。”唐小姐病愈姊妹姊夫邀她到北平过夏。阳历八月底她回上海,苏小姐恳
请她做结婚时的傧相。男傧相就是曹元朗那位留学朋友。他见唐小姐,大献殷勤
,她厌烦不甚理他。他撇着英国腔向曹元朗说道:“Dash it! That girl is fo
rgetmenot and touchmenot in one; a red rose which has somehow turn
ed in to the blue flower。”曹元朗赞他语妙天下,他自以为这句话会传到唐小
姐耳朵里。可是唐小姐在吃喜酒后第四天,跟她父亲到香港转重庆去了。

   第四章
方鸿渐把信还给唐小姐时,痴钝并无感觉。过些时,他才像从昏厥里醒过来
,开始不住的心痛,就像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觉得剌痛
。昨天囫囵吞地忍受的整块痛苦,当时没工夫辨别滋味,现在,牛反刍似的,零
星断续,细嚼出深深没底的回味。卧室里的沙发书桌,卧室窗外的树木和草地,
天天碰见的人,都跟往常一样,丝毫没变,对自己伤心丢脸这种大事全不理会似
的。奇怪的是,他同时又觉得天地惨淡,至少自己的天地变了相。他个人的天地
忽然从世人公共生活的天地里分出来,宛如与活人幽明隔绝的孤鬼,瞧着阳世的
乐事,自己插不进,瞧着阳世的太阳,自己晒不到。人家的天地里,他进不去,
而他的天地里,谁都可以进来,第一个拦不住的就是周太太。一切做长辈的都不
愿意小辈瞒着自己有秘密;把这秘密哄出来,逼出来,是长辈应尽的责任。唐家
车夫走后,方鸿渐上楼洗脸,周太太半楼梯劈面碰见,便想把昨夜女用人告诉的
话问他,好容易忍住了,这证明刀不但负责任,并且有涵养。她先进餐室,等他
下来。效成平日吃东西极快,今天也慢条斯理地延宕着,要听母亲问鸿渐话。直
到效成等不及,上学校去了,她还没风鸿渐来吃早点,叫用人去催,才知道他早
偷偷出门了。周太太因为枉费了克己工夫,脾气发得加倍的大,骂鸿渐混账,说
:“就是住旅馆,出门也得分付茶房一声。现在他吃我周家的饭,住周家的房子
,赚我周家的钱,瞒了我外面去胡闹,一早出门,也不来请安,目无尊长,成什
么规矩!他还算是念书人家的儿子!书上说的:‘清早起,对父母,行个礼,’
他没念过?他给女人迷错了头,全没良心,他不想想不靠我们周家的栽培,什么
酥小姐、糖小姐会看中他!”周太太并不知道鸿渐认识唐小姐,她因为“芝麻酥
糖”那现成名词,说“酥”顺口带说了“糖”;信口胡扯,而偏能一语道破,天
下未卜先知的预言家都是这样的。
方鸿渐不吃早点就出门,确为了躲避周太太。他这时候怕人盘问,更怕人怜
悯或教训。他心上的新创口,揭着便痛。有人失恋了,会把他们的伤心立刻像叫
化子的烂腿,血淋淋地公开展览,博人怜悯,或者事过境迁,像战士的金疮旧斑
,脱衣指示,使人惊佩。鸿渐只希望能在心理的黑暗里隐蔽着,仿佛病的眼睛避
光,破碎的皮肉怕风。所以他本想做得若无其事,不让人看破自己的秘密,瞒得
过周太太,便不会有旁人来管闲事了。可是,心里的痛苦不露在脸上,是桩难事
。女人有化妆品的援助,胭脂涂得浓些,粉擦得厚些,红白分明会掩饰了内心的
凄黯。自己是个男人,平日又不蓬首垢面,除了照例的梳头刮脸以外,没法用非
常的妆饰来表示自己照常。仓卒间应付不来周太太,还是溜走为妙。鸿渐到了银
行,机械地办事,心疲弱得没劲起念头。三闾大学的电报自动冒到他记忆面上来
,他叹口气,毫无愿力地复电应允了。他才分付信差去拍电报,经理室派人来请
。周经理见了他,皱眉道:“你怎么一回事?我内人在发肝胃气,我出门的时候
,王妈正打电话请医生呢。”
鸿渐忙申辩,自己一清早到现在没碰见过她。
周经理器丧着脸道:“我也开不清你们的事。可是你丈母自从淑英过世以后
,身体老不好。医生量她血压高,叮嘱她动不得气,一动气就有危险,所以我总
让她三他,你——你不要拗她顶她。”说完如释重负的吐口气。周经理见了这挂
名姑爷,乡绅的儿子,留洋学生,有点畏闪,今天的谈话,是义不容辞,而心非
所乐。他跟周太太花烛以来,一向就让她。当年死了女儿,他想娶个姨太太来安
慰自己中年丧女的悲,给周太太知道了,生病求死,嚷什么“死了干净,好让人
家来填缺,”吓得他安慰也不需要了,对她更短了气焰。他所说的“让她三分”
,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尘”的“三分”,而是“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

鸿渐勉强道:“我记着就是了。不知道她这时候好了没有?要不要我打个电
话问问?”
“你不要打!她跟你生的气,你别去自讨没趣。我临走分付家里人等医生来
过,打电话报告我的。你丈母是上了年纪了!二十多年前,我们还没有来上海,
那时候她就有肝胃气病。发的时候,不请医生打针,不吃止痛药片,要吃也没有
!有人劝她抽两口鸦片,你丈母又不肯,怕上瘾。只有用我们乡下土法,躺在床
上,叫人拿了门闩,周身捶着。捶她的人总是我,因为这事要亲人干,旁人不知
痛痒,下手太重,变成把棒打了。可是现在她吃不消了。这方法的确很灵验,也
许你们城里人不想信的。”
鸿渐正在想未成婚的女婿算不算“亲人”,忙说:“相信!相信!这也是一
种哄骗神经的方法,分散她对痛处的集中注意力,很有道理。”
周经理承认他解释得对。鸿渐回到办公桌上,满肚子不痛快,想周太太的态
度一天坏似一天,周家不能长住下去了,自己得赶早离开上海。周经理回家午饭
后到行,又找鸿渐谈话,第一句便问他复了三闾大学的电报没有。鸿渐忽然省悟
,一股怒气使心从痴钝里醒过来,回答时把身子挺足了以至于无可更添的高度。
周经理眼睛躲避着鸿渐的脸,只瞧见写字桌前鸿渐胸脯上那一片白衬衫慢慢地饱
满扩张,领带和腰带都在离桌上升,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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