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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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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和小连住在东配殿;广智和厨房的李居士在西配殿;一明单独住在大殿的西套间。景德镇的窑场有近百;父亲每天到瓷器街和窑场上转悠;体味“陶阳十三里”的繁华和“火光烛天”、“四时雷电”的壮观。阴天下雨不出门;就跟一明聊他们在日本学校的事情;说到高兴处还要唱;唱日本的流行歌《迷路的猫》和《樱花》什么的。中国的和尚用木鱼打着拍子唱外国歌;成为珠山的风景;好在日本的歌曲多和念经差不多;别人听了也觉得很好。一明有他的一帮信徒;信徒们隔三差五就送来东西;说是供奉佛祖;其实是送给和尚的;所谓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景。庙虽小名声却很大;留过学的和尚自然比一般土著道行更深;特别是一明唇上留的两撇小胡;更让女信徒们倾倒。你细看大殿后头的文殊和普贤;嘴上都有蚯蚓一样的两撇胡;所以一明嘴上的胡子便显得自然而地道;十分的正宗了。李居士的厨艺一般;把给庙里做饭看作了一种功德;一种修行;清素的饭食简单而明了;除了米饭便是米粥;菜便是坛子里的腌萝卜;偶有滴几滴菜油的炒洋芋也要等到某位佛爷的生日才能操作。我那位美食家的父亲自然受不了这清苦;常常下山到街上去寻觅好吃的;七拐八拐竟找到了一个小馆;店主是杭州人;做卤肉的;在父亲的要求下竟也能将“西湖醋鱼”、“杭州酱鸭”做成“昌江醋鱼”、“景德酱鸭”;并且味道还不错。父亲像鲁智深一样将鱼和鸭用荷叶包了带进庙门;一明对此并不反感;夜晚还要与老同学对饮于庭院的菩提树下;闲聊至月上中天;达到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境界。用一明自己的话说;他是“修心不修嘴”。 
如同来途的水牛、古庙、鸭群、野草;景德镇的一切在父亲眼里皆是优美;闲暇中画了院里的葫芦架;画了来送豆腐的邱二姐。画被广智拿回家去;临摹了;烧在了瓷器上;釉下青花葫芦笔筒、粉彩二姐美人梅瓶;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惊喜;老人家于是知道;怹的画原来还会以这种方式出现;与原作相比;更精彩;更鲜活;更具生命力。由此父亲日日要画。不是在纸上画;是在瓷坯上直接画。在广智家的瓷窑里;我父亲光着膀子画画;然后烧成一件件美瓷;这过程简直是不可言说的美妙。窑变的意外让画作增添了空灵和神奇;让怨着迷其中;景德镇实在是怹钟情的、乐不思蜀的地方。后来经一明介绍;父亲和镇上的瓷画名流“珠山八友”有了来往;八友中有前清秀才邓碧珊;有不与政府合作的徐仲南;有擅长画江南小景的金农和以人物画著称的芏琦……大家都知道叶四爷在画界的名声;知道他与徐悲鸿在北平筹建国立艺术专科学校的事情;彼此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父亲在景德镇如鱼得水;有吃有喝有朋友有事干;日子过得充实而不寂寞。 
一晃数月过去。 
小连跟广智自然成了一对搭档。小连在广智的引导下钻遍了景德镇的角角落落;什么三角井、斗富弄、莲花塘、十八桥;对各处很快门儿清;如同熟悉故乡的东四牌楼、西四大街;闭着眼睛也走不丢。江南的清秀和暖;江南的滋润富饶;江南女子的俊秀可人;让小连快乐极了;那个不久前因他而悬梁的小瑛子只是偶尔地在他的梦中掠过;模糊又含混;不是浪花;连波纹也不是了。他母亲的话真是至理名言:“走几个月一切都淡了。” 
父亲对我说他在景德镇遇到过红军;我认为是父亲记错了;我们学过党史;上世纪三十年代红军大多在井冈山、在江西的南部和福建北部一带活动;跟景德镇关系不大。但是父亲明确地告诉我他的确在景德镇和红军有过接触;并且说红军的长官姓孙;人称孙团长;团长的独立团指挥部就在庙的前院。 
每天进出庙宇的军人很多;男的女的都有;年龄都与小连和广智相仿。没一个礼拜小连就恋上了部队的女兵吴贞;跟在吴贞的后头;狗一样地追着跑。吴贞比小瑛子有意思多了;痛快果敢;飒爽漂亮;像京戏里的樊梨花;跟樊梨花比;小瑛子顶多像个秦香 莲。 
小连是个情种;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得有个人爱;情感不能有空缺。我想遂大概也是他后来频频地变换夫人的原因。不算死了的小瑛子;小连先后有过四任妻子;有的是离了;有的是牺牲了;四任妻子给他生了一大帮孩子;个个都是鼻孔朝天的“革命干部子弟”;到我们家来看我父亲都带着降贵纡尊的范儿。到了“文革”初期;有两个还来造过反;说我父亲在江西阻挡他爸爸参加革命;罪大恶极。后来他们的爸爸被关了;“干部子弟”便再不来了。一个个都老实了。 
我对父亲与革命的失之交臂十分的不理解;父亲对此却很坦然;说即便当时知道红军后来要坐掌江山;他也不会跟着红军走。我说那就是对红军有看法;对红军有看法就是对革命有看法;就是落后;就是反动;可悲极了。父亲说他对红军没有度感;都是些很执著的年轻人罢了;父亲把打仗看作了小孩子过家家;就像我的哥哥们院里院外地跑;玩“官兵抓贼”;不同的是红军“官兵抓贼”的场地扩大了;人数增加了。我问父亲谁是官兵谁是贼;父亲说“调换着来”;谁抓谁是看运气;角色是随时转换者的。我说人家小连怎的就义无反顾地参加了红军?父亲说小连是没有退路了;小连不敢回北平;小瑛子的命案在等着他;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吴贞紧紧地勾着他;他的魂魄早随着吴贞走了。 
这样说小连参加革命的动机一点儿也不纯;非但不纯;让人看着还有点儿那个……我是没有机会问小连;若有想必他的回答一定是“建立苏维埃;解放全人类”一类的冠冕堂皇。他会将许多细节抹去;使他的革命变得神圣化;笼统化;这是他后来一贯的把戏。 
我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见过吴贞;她到我们家来是了解小连参加革命前的一些情况;就是了解小连和小瑛子的情况;那时候她正准备和小连复婚。吴贞长得像电影演员;像《渡江侦察记》里头的地下党刘四姐。我一直怀疑电影里的那个南方女船工就是照着她的模样选的;抑或就是她演的;尽管她说她从来没当过演员。吴贞跟我的父母说话使用的是“你”;不是“您”;我看见母亲背过脸去悄悄地皱眉;父亲却不动声色地应对。为了报复。我对这位干部表嫂也不客气地称呼了几声“你”;立即遭到母亲的呵斥。母亲让我在表嫂跟前不能这样你我他仨的没规矩;得将表嫂称为“您”;我反驳说表嫂也不是长辈;她跟我的几个姐姐没有区别。母亲和我的话是说给吴贞听的;可惜的是她竟然没听懂;一张嘴还是你你的。吴贞走了以后父亲说;你们在客人跟前敲边鼓;这样不好;吴贞是南方人;南方人不讲这个;他们即便见了八代以前的老祖宗也只会说“你”。 
母亲说;也就是碰上我罢了;要是遇上老姑奶奶;挑礼儿的地方多着呢;这婆媳俩有戏唱。 
我说;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妇还不如娶小瑛子。 
吴贞跟人说话的口气是命令式的;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她在队伍里多年养成的习惯;就像当年她提着一桶墨汁到庙里来找小连;命令小连到街上去给红军刷标语一样;也不管小连愿不愿意;就把任务派给他了。小连对往墙上刷标语没有自信;我父亲也认为小连干不了这差事;以小连那狗爬一样的字;绝上不了景德镇的墙面。吴贞为什么不刷呢;因为吴贞根本就不认字;她的出身是南塘湾的童养媳。 
事实上;景德镇当年那些“一切权力归苏维埃”、“红军是穷人的队伍”、“要吃饭当红军”的标语都是父亲替他的外甥写的。精于书画的父亲将标语写成了工整的柳体正楷;构体严谨;刚劲有力;体现出怹多年临《玄秘塔碑》的功力。父亲在写标语的时候;围观者甚众;老百姓不懂什么《玄秘塔》;可是看得出好坏;大约也是初次见识如此精湛的书法;人群中不时有喝彩者;“好手艺”、“好刷溜”、“好笔力”的夸赞在父亲的背后此起彼伏;让父亲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在京城之地;在各种场合;怹老人家当众挥毫的机会不少;却从没有过如此酣畅淋漓;如此气势磅礴;如此唱大戏一样地被人叫好。父亲的感觉好极了! 
晚上;孙团长端着自己的碗加入了父亲和一明的饭桌;一碗稀粥;两块咸菜;团长的伙食跟和尚的不相上下。父亲跟前的荷叶包里有饭铺“金满楼”送来的卤肉和红烧鱼;是白天“金满楼”老板见了父亲的字;十分仰慕;特意送来的;想的是让父亲给“金满楼”换个名儿;写块匾。本来一明跟父亲吃得正香;一见孙团长上了饭桌;筷子便再不往肉上伸了。孙团长很自觉;也不吃包里的菜;父亲知道他馋;把包往他跟前推了推;又被他推回来。父亲说;你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也不是针线。 
孙团长想了想说也是;‘便不客气地夹了肉搁自已碗里了。 
外面窑场炉火正旺;有火龙之地的景德镇夜晚一片红光;在红光中孙团长正式提出让我父亲跟着他干;说队伍中特别需要我父亲这样的文化人;说红军的不少领导都是留学外洋的有识之士;不是反动派宣传的“乌合之众”;不是土匪。我问父亲当时是什么态度;父亲说他被一根儿鱼刺卡住喉咙;咳咳地说不出话;难受极了。我认为父亲绝对是装的;当革命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怹袭来的时候;悠的表现竟是退缩;除了回避还是回避……父亲太软弱! 
孙团长是聪明人;说我父亲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临时办个教写字的美术班;·将来部队再写标语也不愁没人。父亲想起在北平办国立艺专的事;都是教美术;教谁也是教;就答应了。孙团长很高兴;拉着父亲的手连声叫同志;说父亲以后就是革命队伍的一员了。我父亲很矜持;说临时帮帮忙罢了;他离革命还差得远。 
父亲的美术班不像在北平艺专那样有教学大纲;那样正规;依了团长的要求是实用性质的。学员从连队里挑选;全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父亲教这些目不识丁的兵写美术字;也算开创了教学史上的先河。我想;景德镇地区是没有红军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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