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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白雀神龟-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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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手伸出来。”他命令说。我把手掌摊在面前的地上给他看,我的手还很小,纹路模糊,如同一张小小的发白的落叶。他要去我的那把漂亮的短刀,把它贴在我的手上,让我感觉它的冰冷和无情,随后刀光一闪,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要缩手,那一刀已经透过我的手掌,把我的手钉在了地上。  
“只有疼痛是你自己产生的。”他边教导我边哧的一声,把刀子拔了起来。  
血从我的伤口渗入黑色的土地里,皮肉在我手上翻了开来,犹如一朵红花。  
我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腕,巨大的疼痛像劈裂了我的整条胳膊一样窜上我的脑子。“为什么它要疼呢,我不愿意感觉到这种疼。”  
“当你忘掉肉体的存在,就不会痛了,”古弥远说,“疼痛让你的肌体产生反应,让它躲避。可是当某件事情无法避免的时候,我们就不需要它来告诉我们痛了。”  
“我懂了。”我咬着牙说。  
古弥远叫住我,刀子在他手里往下滴着血。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告诉那些青阳人,蛮舞的公主躲藏在沼泽地里的小木头屋子里呢?”  
一匹铁甲铿然的马慢步跑过来,把地上的草叶踢到空中。马上那个凶恶的虎豹骑兵按着鞍,探下身来喊道,“小孩,你看到什么人出去了没有?”  
他的马蹄声仿佛敲在我的后脑上。我当然永远记得那一时刻。  
我左右看了看,在地上,我刚刚流过血的地上,找到了一朵刚刚生长出来的蓝色的冰荧惑,其实,这么漂亮的花不仅仅要生长在冰上,它还要靠吸取人和畜的鲜血而出生。它吸着我的血,娇嫩无比。我把它摘了下来,递给古弥远看,它的毒蛰得我手指发麻:“你看这朵花,我不采的话,她也终究会死去。反正都要死的,早死一日,晚死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的下半段是他的原话。他看了我一会,似乎在看待一个难以择定的难题。“就是这样吧。”他说,然后他仰起头来大笑,笑声疏懒,从那笑声里我看出来他的萧远和寂寞。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又到了开春的时候。我在古弥远的帐篷里发现他坐在地上排演算筹。  
我便蹲在一旁等着。他算完后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可以回北荒去了。”他说。  
“为什么?”  
“你父亲死了。”  
这条消息并不让我感到悲伤,我对自己的情绪反应也很奇怪,我只看到了机会。一个渺茫得如晨星般让人捉摸不透的机会。我蹲在沙地上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它比不上一个胡桃的大小,看上去没有任何力量。  
我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们已经习惯了看我发呆。我在那儿一直坐到了夜里,楚叶才找到了我把我拖回自己的帐篷里去。我楞楞地在床上坐了一夜。天一亮我又跑到古弥远的帐篷里去了。他已经起来了,衣着整齐地端坐在那儿等我。  
我说:“我要拜你为师。”  
“本该如此。”他笑着说。  
“我已经忘记了所有让人心里发烫的东西,”我说,“我已经忘记怎么痛苦了。”  
“不,你还没有,”他微笑着看我,“不过你会忘记的。”  
我拜倒在古弥远的脚下,这个永远一袭白衣,眉头上总带着一抹难以琢磨的萧远的中年男人脚下。  
“再给你取了名字吧,”他说,“作为这入门之礼。寂然疑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你的名字,应当叫瀛台寂,北陆名,便叫阿鞠尼吧。”  
我知道阿鞠尼的意思就是明月,他是要我永远记住这月牙湖边上的时刻呢。  
“会写这几个字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他便用算筹在地上写给我看,然后把一根算筹塞到我手里。  
我端端正正地在沙地上暮写下自己的名字:
瀛台寂·阿鞠尼·亦难赤必勒格不忽  
这轮寂寞的明月,必将要载入北陆的历史。
 
九州·白雀神龟 正文 第三卷 北荒之乱 (1)
章节字数:7034 更新时间:070511 00:47
1  
东边似鸟雀腾跃  
南边似对龙上天  
北边似万寿神龟  
西边星斗散乱  
四野交错万状  
北南珍珠宝山  
东西四柱擎天  
安心把守天险防地  
飞中耸立着  
瀛棘日烂木甲牛麦碰措宁!  
这是大合萨也里牙火者当年用他的脚步踩下瀛棘北荒大营的轮廓时,亲笔写下的“形胜歌”。比之东陆的歌赋,它自然粗野简陋,难入士大夫耳口;但用北陆的蛮语唱起来,却气势雄浑,琅琅上口,就如一群莽牛轰隆隆地从青莽的荒野上冲过,简直要划破唱者的咽喉。  
如今我五年没有回去,这片大营耸立着的土地上需要讲述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瀛棘王一死,黑草弥天的北荒即刻陷入了纷飞的战火中。这五年来,瀛棘可以上阵的男丁长成了两万人,加上原先便有的两千残兵,此刻举族之兵已隐约重成规模。  
瀛台合三兄弟领着贺拔氏、长孙氏等大部族,将将占了一半兵力,聚积在有熊以西的温泉河一带别营,自成一派;而铁勒延陀原有三千铁狼骑,占了瀛棘的大营,仓库钱粮户邑尽数都归了他,实力颇为可观,他倚靠舞裳妃的政德,自称为瀛棘正统,也颇得族中老人支持。  
可是今日瀛棘此刻最强的一方豪强却不是他,我叔父昆天王瀛台寒回又和大望山南的七曲部酋长刑雄搭上了关系,他内拥国、白氏及三姓小部族自重,一万七千多户瀛棘人被他迁往东营,六千多瀛棘新起的兵丁居然跟着国氏和白氏的那颜归附了他,再加上从七曲借来的六千精兵,此刻我叔父,这个数年前几乎要被人遗忘掉的失败角色,刹那间又成了北荒上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  
瀛棘王的死始终是一个谜,关于他的死法众说纷纭,交战的几方各执一词,但杀死他的终归是铁勒延陀,这已无法改变。  
许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这自小便爱恨恩仇交错的两个人,在相隔十年后见面时,最应该杀掉对方的时刻都放了手,在走过了这道可怕的急滩漩弯后,最不应该反目的时候,却又开始了相互的厮杀。  
瀛棘王的儿子们无力同时面对两方敌人,但他们是先对付虎视眈眈的叔父昆天王,还是去找杀父仇人铁狼王寻仇——这成了压在他们心头一团难以纠解的死结。  
让我们还是回到最早的迹象上来。  
瀛棘王兄弟见面的那一年,虽然瀛棘熬过了那个最可怕的严冬,但粮草不继,饿殍四起。瀛棘王将我送到蛮舞换取粮食,开春后更让其他三个儿子带一部人马,分在西边龙牙温泉河一带垦屯,一直熬过了春天,终于挺了下来。  
夏草茂盛的时候,我叔父铁狼王铁勒延陀果然带着他的狼骑大军到有熊山下来投奔自己的哥哥。他带领的三千徙人中,有多半是狼骑兵,还带来少量的马匹和牛群。这些剽悍的徙人脸上刺着字,头发蓬乱,吹着短哨,满不在乎地跨在狼背上施施而来,一时间里狼嗥马嘶,乱哄哄地将有熊山下的盆地给盛满了。  
“你带着这拨人还是自成一部,到铁裆山下去建营吧。”瀛棘王负着手看着这景象,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  
“你是看不起我这些人吗?我这些盗贼和囚徒一个可顶你们瀛棘的十个人。”铁勒延陀不快地抽紧了骑着的高大赤狼。他勒紧它脖子上的铁链,让它在瀛棘王的卡宏面前来回小步溜达。它大概是跑得累了,大张的嘴里滴答下成串的口水,在地上流下一道黑印子。  
“你的人在我这可以来去自由,”我父亲瀛棘王眯了眯眼睛,因为太阳从铁勒延陀的背后掠出,正射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反正你这一部人马对外不能称是瀛棘的人。”  
“随你。”铁勒延陀咆哮着说,他放眼看了看有熊山下黑色草浪翻滚的原野,“你这一块地盘也养不下我这许多狼。我要在这里牧狼,你们瀛棘连人带牲口都不够我们吃的。”  
他一提手里铁链,那匹赤色的驰狼低低地嚎了一声,两只前爪扑到空中,半立而起。“嘿嘿,”铁勒延陀稳稳地坐在上头说,“我知道你的用意,我了解你,你喜欢一切都井井有条,都该在你的掌控中。可你管不了我,我这辈子,终究会让你头疼死。”那匹狼在空中一扭,已经转了个身,在他大笑声里朝外面窜去。  
这些驰狼可不是寻常的草原灰狼,它们体格庞大,性情凶猛,两条后腿尤其强健有力,坐在地上就犹如小牛犊子一般高大。驰狼的前爪上带有勾状爪端,就像啮齿动物的门齿一样不停地生长,所以驰狼每天都要寻觅树和石头,在上面磨砺指甲,磨得像弯刀一样锋利。当它们跃到空中,向前扑击的时候,就如同有十把弯曲的匕首在空中朝猎物挥舞而去。这些狼性情急躁,每日东奔西跑,没个安分的时候,也只有铁勒部落才驯服得了它们。
我听说驯狼是铁勒部秘不外传的奇术。大个子的驰狼还可以骑乘,铁勒部的人把生牛皮制成的鞍具固定在狼肩上,用粗铁链和铁嚼子作成笼头。鞍上没有镫子,乘者的两腿必须直接夹在粗壮的狼脖子上。他们还能够像放马一样将成群的狼赶到某处草场上,让它们自由觅食,待得一处的野物吃得差不多了,再赶着狼迁到另一处去。  
不是手脚最麻利性情最凶悍的铁勒族人,是没有胆量放那些狼的。这项要求对于铁勒的手下来说自然也不是问题,被流放迁徙到这儿的人,都是些著名的凶徒恶煞,偶尔有些冤枉来的良善之辈,在这块土地上呆不上半年就会毙命。阴羽原上能活下来的人,个个都是死尸堆里打了七八个滚出来的。他们不用告诫也知道,要想驯服狼,就必须比所有的狼都凶狠。  
除此之外,还要学习用符咒控制这些暴躁易怒的畜生。他们必须非常小心地控制它们的肚子的鼓和瘪,太饱的狼会恹恹的,缺乏精神难以驾御,而太饿的狼又有反噬一口的危险。所有的骑者都要和狼一起生活,和它们一起吹风沐雨,在冰天雪地里长距离地追逐猎物,撕扯吞吃那些带血和皮毛的生肉。和狼混熟的骑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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