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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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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荣心道“妇人心慈,见识短浅”,不再赘言,拱手告辞。
皇后巫祝一事让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废后已成定局,倪相一系官员上书为皇后求情,太子也日日跪在永延宫外为母陈情。皇帝犹豫了两日,下诏“阴怀妒害,包藏祸心,宫中行巫,弗可以承祖宗,母仪天下,其废为庶人。”过了半日不到,又令庶人赵氏迁往承明宫。
承明宫是距北郊皇陵不远的一处别宫,获罪的宫人囚在此处,从没有活着归来的,其中就有三皇子睿绎的生母,文媛。
皇后被废,后家也广受牵连。皇后的父亲宣王改封南宫侯,封邑减半。延平郡王夺爵免官,流放岭南。还有几个皇后的庶出兄弟也都不能幸免。
宫中因皇后厌胜而获罪的宫人足有两百多人,其中能逐出宫去已是大幸,处死流放的不在少数。
子虞对这个囚而不杀的结局并不意外。女官不知怀了什么样的心思,每日打探了交泰宫的动静,事无巨细,一一回禀。比如,头一两日,皇后滴水未进,而今日听闻诏书后反而开始进食。
子虞神色淡然,不置一词。到了傍晚,只留秀蝉一个人在身边时,她突然开口说:“我要去交泰宫一趟。”秀蝉愣住了,不知这是她的突发奇想,还是早有算计。子虞侧过脸看她一眼,秀蝉就低头退了出去。
如今的步寿宫已经不同往日,不到半个时辰,秀蝉就已做好了安排。
子虞带着宫女到御花园散步。天色昏暗,点了灯才能看清,宫女们都觉得此行不妥,但却不敢拦阻子虞的雅兴。这是她大病后第一次出行,宫女们只能尽十二分心地服侍。
尽管如此,还是在一条甬石漫道上出了错。子虞崴了一下脚,难以再行。
这里正对着一处宫殿,叫桐殿,往日人迹罕至,宫女们辟出偏殿给子虞休息。
子虞精神委顿,坐在榻上打起了盹,秀蝉见状就将宫女遣到殿外,独身留下伺候。等脚步声从殿内退得干干净净,子虞睁开眼,卸去头上珠环簪钗。秀蝉从床下拿出早就备好的一套宫女蓝衣,给她换上。又轻轻说道:“娘娘,可别超过一个时辰。”
子虞点点头,又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殿外的动静,这才从殿侧口踅出。
黑暗的并无一丝灯光的通道,子虞顺着一路走出殿外,抬头便看见了交泰宫。这处殿室原就在交泰宫的后方,绕过去,其实并不远。
交泰宫的正殿外守着一个宦官,脚步踱来踱去,看到子虞走近了,几步迈到她的面前,低低地说:“秉仪可来了,快随我来吧。”领路走了几步,又发觉不对,回头仔细一看,分明是张陌生的脸,他心里一颤,装作不知,将殿门打开后便躲得远远的。
子虞见了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推门进殿时便一直含着微笑。
殿中只点了两支蜡烛,泻着几缕昏黄的光,一个纤瘦的身影坐在榻前,透着一股子安详寂寥。
不是印象中的交泰宫,也不是印象中的人,子虞慢步上前。
赵珏首先察觉,转脸看来,等看清后还露出一丝笑来,“原来是你,真是没有想到……”
子虞接口道:“是想不到。”到底是没想到来看她的人,还是没想到落到这个地步,她们俩谁都说不清这句话的含义,短短一句后就陷入了沉默。
子虞从没有像今日这样仔细去打量过她,细眼一看,心里还是有些赞叹,这个占据后位二十年的女人,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来得年轻,她笑时眼角已有纹路,却带着一种风情,而这种独特的风情,有的女人即使一辈子也无法学会。
“来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这里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赵珏说道,声音憔悴,口气却很轻慢。
子虞也不在意,随口反问道:“除了命,你还剩下什么?”
赵珏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宇中深藏的一丝疲惫渐渐变得沉重,“身在深宫的女人总有能让人大吃一惊的本领,第一次走进我的宫殿时你也是穿这样的衣服的,今日居然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她怅然长叹了一声,“难道冥冥中真有命数?”
子虞抿唇微笑,“你可不像是相信命数的人。”
赵珏眸中不过迷惘了片刻,转眼又恢复了冷静,“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会清楚?”
“恰巧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子虞道,“吴元菲,这个名字还记得吗?”
赵珏一凛,腰背绷直,端坐起身,直视了她半晌,才又道:“是她。”
子虞默默与她对视。
“是她,”赵珏喃喃道,神色复杂,似了悟又似嘲讽,“现在我才相信,这一次你能得手,并非侥幸。”
子虞淡淡说道:“你我都知道,侥幸只有一次,不会接二连三。今日的结局,追根溯源,是你太过自负,住在交泰宫久了,就以为它在的把握之中。”
赵珏皱起眉,“有史以来,皇后的数量历来多过皇帝,没有皇后会以为中宫纳于鼓掌之间,我更不是那样的轻狂的人。”
“你做了更大胆的事。”子虞瞥了她一眼,悠然道,“夫君是帝王,总要担心他有所反复,若儿子是帝王,情况就大不相同。你曾经有这么想过吧。”
这一下赵珏的表情凝重起来。
子虞轻轻一笑,“宫中的事务,做得再完美,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他对你态度的转变,若是仔细寻察,也不难猜。所以你的父兄都难以幸免,他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赵珏吐了口气,垂眼笑了起来,“到底是小看了你。卑微出身的人,更善于揣测人心——老师当初所说,果然不假。”
笑到一半,或许是故意不想让子虞好受,她目光明亮,慢悠悠地说道:“你既然看的那么透,也该看到自己的处境:他让你变成了一把刀,除去了他不再需要的人,刀也就变得没有用处。难道你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也许和你一样?”子虞冷笑,“不,不对,你在心里嘲笑我,我的下场会比你更惨,因为你心中始终还有希望,太子夫妇至今还平安无事。”
赵珏目光骤然一冷,“他不会让你这么做。”
“是吗?”子虞微哂,“这句话,你说得可没有底气。他有三个儿子,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若真是对太子那么放心,你也不会对文媛那么不留情面。当初老师一定也对你说过:对待情敌,有时可以网开一面;对待政敌,才需要赶尽杀绝。”
赵珏的睫毛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之后,赵珏才又重新开口,“你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这样?对老师所授的坚定不移地执行?”
子虞叹道:“并不是相信老师,只是不能相信你。你的儿子曾对我说,他会追寻厌胜的真相。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感情深厚又执着的人。我能从东明寺回来,同样的结局我不想在你身上重复。”
“以史为师,你真是一个不错的学生。”她冷冷笑道,“可难道没有人教你,这种逼人上绝路的事不该亲力亲为?”
子虞略怔,轻吁道:“我不会像你一样。”原本有很多选择,等赵珏到了承明宫,派人尾随,不知不觉地将她除去,就像她曾经对待文媛一样。
赵珏看着她的眼睛,眉眼中透着嘲讽和不屑,仿佛在告诉她“这样的伪善不值一提”。
殿中忽然一暗,原来是蜡烛熄灭了一支。
子虞站起身,“我让人来换烛。”
“不用了,”赵珏一挥袖,半倚在榻上,“将死之人,不需要了。”
子虞知道话已经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你知道吗?”赵珏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刺伤你的兄长,让你主动向我动手的这件事,并不是我家的人做的。”
子虞脚步一滞,回过头去,“那是谁?”
赵珏冷哼一声,“我曾经怀疑是你兄长的苦肉计,可你居然也不知情,现在倒真是有些好奇了。”
赵珏的身影藏在黑暗中,子虞无法判断这一句是真是假,诸多念头一瞬间从她的脑海中转过,却没有一个能真正抓住,在推门而出之前,她才轻轻叹息,“已经不重要了。”殿中一片寂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子虞原路返回桐殿,换回衣裙,又折返步寿宫,宫人只道她精神不好,借殿室休息了片刻。
步寿宫内外已点灯,子虞有些意外,步入寝宫时发现皇帝坐在床前,手里拿着一个绳结,垂下的杏色流苏让她眼熟,是一直藏在枕下的同心结。
“怎么一直都没有打号?”他听到动静,抬头问。
子虞不知道他从何时开始知道了这个,微微垂下头,浅笑道:“一时兴起,摆着摆着就忘了。”
他将手中的绳结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似乎很有兴趣。子虞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看见他还在摆弄,心底不觉有些酸涩。
“这样小小一件,居然这样繁复,”他双目幽深,唇角略含笑,温柔地看看她,“你的手很巧。”
子虞道:“看似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用点心就可以了。”
皇帝听了便笑,“原来只用了一半的心。”子虞心中怦然一跳,上前从他手中夺了过来,嗔道:“只不过暂时忘了,日后打好再给陛下看。”
两人正说话,宫女端着五色小饼和酒食灯进来,皇帝用了一些。子虞见状,忙问左右:“难道陛下一直没有用膳?”小宦官道:“太子殿下一直在宫外跪着。”
子虞顿时明白,太子整日跪在永延宫外,惹他心烦,到了这里,太子就无法跟随,只能回去休息。她心里暗哂,只怕那太子未必能理会这种苦心。
“听说太子曾对你无礼?”不知是他无意,还是子虞脸上显出了思虑,让他提起这个话题。
子虞微微一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哪个多嘴的宫人这样谣传,殿下不过是担忧母亲,言语着急,算不上无礼。”
他挥手让宫人退下,宽慰地看着她,“不用担心,太子和他的母亲截然不同,那些话,等待时间一长,他自己也会忘记。”子虞应道:“是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上床安睡。
子虞今日经历的很多,身体有些疲惫,可躺在床上,精神又出奇的好。她侧过身,看着帐外,只有一盏灯火在黑漆漆的夜里,仿若发黄的明珠,身边还有他悠长的呼吸。她无端生出一丝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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