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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传令官硬生生自马鞍上凭空带起,斜斜向后上方激飞,“砰”声大响,正中身后一面大旗,那传令官手足抽搐,被牢钉在大旗顶上。城头众宋兵声势复振,蒙古军士气却是稍挫。
只是蒙古士卒身经百战,此等小挫难阻士气,须臾间呐喊声复起,攻势更是猛烈。蒙古人皆重英雄,郭靖数次退敌,神威凛凛,如此英雄,虽为敌人,亦心颇崇。只是草原勇士重英雄、惜英雄,却不怕英雄,郭靖大发神威,反激起众军豪情,势要与心中的英雄比个高低。但见蒙古军的尸体在城下愈堆愈高,敌人却始终不退,后继士卒一浪高过一浪,大呼踏尸攻城。
此番蒙哥不惜人命,下令彻夜狂攻,二十万大军分作四队,轮番攻击,退下来的便抽空休息。襄阳城中虽有数十万百姓助守,精兵却只有几万,此时四门告急,强守一日夜,难以歇息,都是神困疲乏。眼见城不可守,安抚使吕文德面如土色,便要开口言退。他口角微动,周志重已知其意。身形微晃,忽地欺近,伸手在吕文德肩上一拍,笑道:“安抚使征战一日,想必累了,便暂歇息歇息罢。”他言辞中已是微运上“道玄功”地内力,吕文德哪里抵御得住。只觉眼皮沉重,一腔逃跑心思早抛至九霄云外。颓然坐倒,倚着城墙呼呼睡去。吕文德左右亲兵本持兵刃在前守护,却被他轻松潜入内圈,皆是大惊,正要大喝上前,郭靖喝道:“吕大人只是睡着而已,众兄弟不必内讧。随我上前杀敌!”众亲兵与郭靖相处日久,知他所言非虚,当下随之奔赴城墙边抗敌。
此时形势愈发危急,已有小半蒙古兵爬上了城墙,蒙古人近身骁勇善战,宋兵不敌,协守丐帮弟子武功虽强,分散到全城却是少了。寡不敌众,郭靖见战事愈发不顺,心下焦急,道:“蓉儿,你看怎么办?”黄蓉扬手指向远方道:“靖哥哥,你看!”郭靖眺望远方。但见远方数百步外小丘上九旄大纛不住晃动,原来蒙古大汗亲自督军攻城,竟是愈靠愈近。郭黄二人对觑一眼,心中已有决意,当下郭靖喝道:“墩儒、修文、过儿!你三人率一千名丐帮弟子自城头跃出攻敌,将城门附近鞑子扫清!”
三人躬身应命,在城头汇齐丐帮弟子,纷纷跃下城头。襄阳城墙极高,众人若是直接跃下,难消下坠巨力。难免筋断骨折。好在此时攻上城头地蒙古鞑子为数不少,众人或一人擒住一人。或两人擒住一人,将之扔下城头,随即纵身跃下,待那鞑子与地面将触未触之时,足踏其身,消去坠力,平安下城,那鞑子却是颈折骨断,死于非命。这法子虽是毒辣,只是垫脚的乃是鞑子,众人心中便无半分恻隐之心。千名丐帮弟子中小半轻功不佳,并无把握落地,只是众人勇往直前,纵身跃下,毫无惧色。落地时亦有人把握不好分寸,堕城而亡、或有人扭伤脚腕,千人中折损了数十人。杨过甫自落地,右掌探出,已将一名蒙古士卒打得胸骨尽碎,抢得一根长矛,武氏兄弟双剑齐展,大呼杀出。连那大雕也身背数人跃下城头随着杨过杀敌。
这千人尽是武功好手,这一加入战团,近城鞑子皆是步军,如何是敌手,立时被砍瓜切菜一般,人头滚滚,纷纷后撤,刹那间,北城门附近空出一块。城头上黄蓉看得真切,手上令旗一挥,城内郭靖与周志重早已召集五千精卒,准备妥当,开城门杀出,兵锋所指,直趋城外小丘蒙哥驻足处。郭靖与周志重二马当先,各持长矛,杀入敌阵,似两柄利剑,将驻防大汗身前诸路大军齐唰唰割开,长驱直入。周志重所练道家武功偏柔,长矛扫出,阻挡之人断手断足,纷纷惨呼跌倒;郭靖却是大开大阖,长矛到处,众鞑子脑浆迸裂、筋断骨折,死伤枕藉。
大汗蒙哥勒马立于小丘之上,举目远眺,见来队势如破竹,瞬息间已欺近了百步,不由问道:“那为首二人怎地如此厉害?”话语未了,但见右首那将抬起铁胎弓,飕的一箭射来,两名百夫长大惊,忙横身拦在身前,“噗”的一声,箭矢贯脑而入,复又自第二人头颅穿出,蒙哥但见黄光耀眼,“铮”地一声,悬于眼前,箭身兀自沾着鲜血与脑浆,滴滴洒落,他纵然身经百战,杀人盈野,也不由得心头烦闷,直欲作呕。定了定神,方见二指并立,正夹住箭矢,原来是身侧一人出手救了他一命。蒙哥微笑道:“多谢法师。”微风吹起一袭淡黄僧袍,那人合掌道:“大汗无须多礼,这是贫僧地本份。”
火光映照在那僧人面上,白皙无须,面容俊美,原来是年轻上师八思巴。此刻金轮法王身在南营,蒙哥身侧安全便交给八思巴负责。八思巴道:“那适才射箭之人便是当年的金刀驸马郭靖,身侧那人便是‘中神通’周志重。”蒙哥失声道:“原来是他二人!果然名不虚传!”
左右亲兵大将听得大汗称赞敌人,皆是心中忿忿,齐声呐喊,立时有四人手举长矛迎将上去。只是他四人只是战场骁勇,如何敌得过身怀绝世武功地周郭二人?刹那间两死两伤,败下阵来。这两名万夫长与两名千夫长乃是蒙哥身边最悍勇之人。众亲军皆是大惊,一名千夫长奏道:“来敌汹汹,请大汗先行退后,待我等阻击。”
蒙哥曾随拔都西征多瑙河,向来身先士卒,勇往直前,从未后退怯敌。此时闻言,勃然大怒:“本汗受命于天。成吉思汗的子孙,怎能后退?也速,扎加,速调两个千人队阻截,弓箭手!给本汗射住阵脚!”两名千夫长应诺,各自遣兵上前,数千付弓箭齐唰唰指向宋军。
郭靖与周志重率军击鼓而入。只感压力愈来愈重,虽离着蒙古大汗仅百步之遥,却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杀将不过去。但闻四下杀声愈烈,众军齐呼:“活捉郭靖!”蒙古人深知郭靖乃是襄阳城地主将,此时攻打北门的军卒主力尽皆回转,两个万人队奔驰而来,将一众丐帮弟子与郭靖麾下数千人分隔包围。郭靖手上本已血迹斑斑的长矛一紧。又是三名敌将倒撞下马,然这百步之遥却是成了天堑,眼前两个千人队伤亡殆尽,却硬是不退,迎面箭若雨蝗,二人不住挥舞长矛拨打箭矢。忽地胯下坐骑一声嘶鸣,前腿软倒,原来是中了数箭。二人身手敏捷,复又纵起,夺了两个百夫长的战马,但人力所及,终是不能前进一步。郭靖环顾四周,五千精兵已是折损大半,城郭上杀声惨烈,每况愈下。不由长叹道:“难道今日便是城破之时?”
“叮”地一响。郭靖身躯一震,倏然醒转。原来适才一支长箭斜射而来,正中身侧,好在他身着甲衣,那箭正中护心镜,被弹了开去。郭靖倏然心惊,这箭若是高手射来,必然贯甲而入,此番却是侥幸。
蓦地蒙古中军呐喊,四下合围却是有些松动,郭靖大讶,眺目望去,百步之外,九旄大纛正徐徐后撤,纷纭扰攘,郭靖大喜,道:“不知哪路英雄得以靠近,避那蒙哥退让,周兄弟,你我前去一会!”周志重应允一声,二人齐齐上前杀出。此时蒙古亲兵尽数回转前去保护大汗,阻力大为削弱,二人向前冲出数丈,忽前头大乱,各自向两旁散开,数人身染鲜血杀出。周志重瞧得真切,正是黄药师、周伯通、瑛姑、一灯大师、朱子柳、冯默风五人,五人身上却是穿着蒙人服饰。郭靖大喜抢前道:“岳父!周大哥!大师!怎么是你们?快快随我回城!”周伯通神色疲惫,仍是大大咧咧地道:“今日老顽童杀得痛快!只可惜没宰了那蒙古皇帝!”
原来周伯通与瑛姑在百花谷中隐居,半月前瑛姑出谷采办百货,听到蒙古南北夹击襄阳之事,回去告知老顽童,二人合计要助郭靖一臂之力,便启程南来,行至外围,却被蒙古围城大营阻住,不得而入。正自踌躇间,却遇上了亦是闻讯而来的一灯大师师徒与黄药师师徒。五人合计,要黑夜闯营。岂知闻听里边金鼓齐鸣,杀声震天,竟是彻夜不眠。蒙古大军攻城紧急,五人按捺不住,等不到此战结束,便即动身潜入营。
却不料此刻蒙古主力尽皆在前攻城,营中都是轮换下来歇息的士卒,一个个鼾声如雷,哪里能察觉到他们,五人轻轻松松便过了数十里大营。眼见战场之上人头如蚁,黄药师提议,众人抓了几个蒙古兵,换了衣裳混入敌阵之中,意图不知不觉潜入城中。岂知众人运气好,却是给他们摸到了蒙古大汗所驻扎地小丘边。那大汗亲军纪律严明,见到几个生面孔,心生怀疑,喊了几个口令发觉不对,终是大打出手。黄药师认得大汗旌旗,领着众人上冲,险些便将那蒙哥擒住,只可惜功亏一篑,不过仍是令蒙哥大败而走。郭靖周志重二人听到此处,皆是扼腕叹息,黄药师叹道:“那蒙哥皇帝身边的护驾僧人武功颇是厉害,年纪轻轻,却似乎不在老夫之下,若不是他挡开了我一记‘弹指神通’和老顽童地一记‘大伏魔拳’,鞑子皇帝早横尸就地了。”
襄阳城头黄蓉下令全军发喊:“蒙古大汗死了!蒙古大汗死了!”众蒙古兵回头观望,但见大汗的大纛正自倒退,混乱之中哪辨真假。登时军心涣散,纷纷后退。黄蓉顺势下令城内三万精兵杀出接应,追杀十里,将蒙古兵逐退。
待得四门敌兵退尽,天已大明,这一战过了十二个时辰,双方死伤惨重。蒙古军折损了五万有余,襄阳却也死伤三万人。损失几达一半。黄药师五人也厮杀半夜,颇是劳累,郭靖安排人送去休息,自己却是长叹一声。黄蓉问道:“靖哥哥,这一战不是胜了么?怎地叹气?”郭靖道:“蓉儿你也看到了,蒙人败而不溃,元气未伤。我襄阳军力折损四成,再打数仗,只怕满城都是孤儿寡妇了。”黄蓉也知此事,急切间无退敌之策,二人相对默然无语。
这一战于蒙古也是前所未有之败,丧身者大半是蒙古本族精卒,蒙哥之痛可想而知。只是蒙人彪悍,只歇息了一日。便即提兵再度来战。闻听战报,安抚使吕文德只唬得瑟瑟发抖,经历了前日恶战,他早给吓破了胆,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