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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杨政道面色清冷地端坐在书房里,凝着那檀木匣子许久,终伸出手去,轻轻打开。是她的匕首,是那晚用来暗算他的匕首。她唯一一件留在他身边的信物。
他是永远无法忘怀,临别时她眼中的依恋与恨意。
当然他也无法释怀她那晚为别的男人流下的眼泪。他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该痛心。也好,她身边既有人取代了他,也是好的。那他即使真赴了黄泉,他也是放心的。
他手握匕首,一遍遍地抚着。心内轻叹一声,把匕首放回匣子内。再轻摊开一旁的明黄绸缎轴,嘴角才有了一丝笑意,他这么多年的心血终于得到了认可,若可以一展抱负,便可以含笑九泉了。只是到了长安,他离她便更远了。
但他知道,无论距离有多远,他的心也会留在她身上,不会离去。
门侍在门外禀道:“门主,日。月。星。宸求见。”他迅速闂起轴子,肃声应道:“请他们进来!”
面容寒如千年积雪的龚日,阴柔俊逸的龚月,永远一袭白衣的龚星,一脸邪魅的龚宸鱼贯而入,几人作礼道:“门主,请属下等过来可有要事吩咐?”
杨政道手一扬,闂轴凌空抛出,龚星伸手接住一看,不敢相信地叫道:“圣旨?解散‘铁辕门’?”
其他几人听罢,也夺过明黄轴子一看,皆神色困疑。龚日冷声问道:“为何要解散?难道太平盛世就不需要我们了吗?”
杨政道缓声平静道:“圣旨不可违。我明日将到长安赴任,‘铁辕门’解散事宜全交托给几位,你们务必把手上的案子处理完毕。”
龚星不解道:“为何一定要解散‘铁辕门’呢?门主在朝延任正职也末必比在这里逍遥。”
龚宸也邪邪笑着,阴着声道:“门主,解散了‘铁辕门’后,我等该何从何去?”
杨政道沉声道:“听着,圣旨已下,世上再没有‘铁辕门’存在!待你们处理好手上的案子,到长安来与我会合。我相信圣上自有安排。”
几人听罢,面色阴沉不定。杨政道看了几人一眼,道:“我知道各位效力这个组织已有些年月,不舍也在情理之中,可请各位想想,你们效力‘铁辕门’,其实就是在效力我大唐。凭几位的能力,在哪一个职位,也会有一番作为的,相信我。”
四人闻言,屈膝跪下齐声道:“我兄弟四人只愿誓死追随门主!”
又是一声叹息:“起来吧,一切到了长安再说。当今圣上是一代英主,唯才是用,相信一定会重用各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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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宫内。
珠曼轻纱,金檀焚香,一身素白的长孙皇后斜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心内却是不得安宁,贤妃林氏于十日前薨逝。
林氏与她年纪相当,也是在同一日嫁入秦王府的。二十多年来也曾争风吃醋,横眉冷对过,可毕竟是唯一一位与她一起从秦王府走进大明宫的妃子。二十几年的姐妹情分,虽然很薄,也还是有的。
想起两人年轻时的磕磕碰碰,想起贤妃在世时的音容笑貌,更忆及自已一晃眼已然进入了迟暮之年,悲痛之余不免多了几分伤感。
更让她不得安生的是,宫内关于贤妃死因的种种猜测,种种议论一直不绝于耳,听来听去说的无非都是关于某人为夺贤妃之位,蓄意谋害诸如此类的话。传言中的某人更是呼之欲出。假若传言是真的,后宫恐怕又要有一阵子纷争不断了。
姑且不论传言的真假,而她作为皇后,便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冷霜轻步走了进来,小心禀道:“娘娘,参汤已送往甘露殿。”
她微睁眼,问:“皇上精神气如何了?”
冷霜敬回道:“回娘娘,皇上看起来已无悲伤之色,听甘露殿当值的太监说,皇上这几日一切起居饮食如常,夜宿杨妃宫居多。而且听说,听说……。”冷霜的声渐渐低了下去,吱吱唔唔起来。
长孙皇后睁眼抬目道:“你这吞吞吐吐的毛病何时能改改啊,听说了什么,还不说下去?”
冷霜才作礼回道:“听说当日消息传到甘露殿时,皇上正在作画,听管事太监禀完,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吩咐‘厚葬之’便面色如常,继续作画了。由始至终也没去看一眼。”
自古帝王多薄情,虽然当今皇上英明神武,为人称颂。可好皇帝不见得就是好丈夫。她在心内轻叹了口气,道:“皇上能节哀便是好的。”
冷霜看着神情哀伤的长孙皇后,双膝跪下劝说道:“娘娘也要节哀,保重凤体啊。”
她点点头,杨手道:“下去吧,本宫累了。”
第六十八章:书函()
贞观十四年,元宵。
任城王府张灯结彩,喜庆奢华。可雪雁只愿呆在绣楼里,足不出门。
自那日从“铁辕门”回到府里后,竟然觉得自已好像重活了一次。这种感觉不是因为经历生死灾难的“死去活来”,而是心的重生。是因为她一生唯一一次爱了,又失去了。
原来,十几年来自以为强大无比的心,竟因为他一个眼神就分崩离析。有些东西你越想忘掉,却在你的记忆中愈发的清晰。
他笑意温润的脸,他不着痕迹的拒绝,他看那个他爱的女子时,眼神中的千般柔情,他轻蹙的眉,迎风而立的身姿,微扬的嘴角,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一切一切她都记得那么好,记得那么完整,记得心里又酸又痛!对他的爱竟成了桎梏,只为了囚禁自已。
“姐姐,今晚咱们还出去闹元宵吗?外面可热闹了。”朵儿立在一旁轻声问道。
雪雁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道:“不了,想清静清静。”
朵儿道:“姐姐,你都清静大半月了,还清静?自打你从‘长鸣山’回府后老是一人呆着,连夫人都说你转性子了,还说你现在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雪雁苦笑道:“娘是这么说的吗?”
朵儿叹道:“夫人这样说,是不知道你在‘长鸣山’发生了何事。幸好,把她瞒了。要不,你这样子她可得担心了。”
雪雁伸手去拉了拉朵儿的手道:“多亏你瞒了,力嘉的伤也不知好点了没有。此事更是不能让爹知道。”
朵儿压低声道:“多亏了‘铁辕门’暗地差人送来的药,我昨日见过力嘉了,好得差不多了。而且王爷不在府里,估摸着他不会得知的。”
“可爹来的家书说,这两日就会从长安赶回来的,那几个护院口密吗?”
“那几个护院力嘉已打点了,他让我告知你放心。”
雪雁叹道:“都是我连累了他。”
朵儿故作气恼状:“还有我呢,姐姐竟然这样对我!”
看着朵儿别开的小脸,雪雁心内闪过几分愧疚:“朵儿,对不起,请原谅姐姐这一次,好吗?”
朵儿轻哼一声,没有接话。雪雁以为她真生气了,急道:“朵儿,不会有下一次了,别气姐姐,行吗?”
朵儿才扯出笑意道:“要我不生气也可,不过姐姐要陪我出去闹元宵,猜灯谜。”
这丫头,原来是打了这种算盘。罢了,就出去走走吧。
正想开口应允,门外响起低低的叩门声,她杨声道:“谁?”
“小姐,奴婢腊梅,有东西要给小姐。”
朵儿起身开门,腊梅作了礼,手捧一封书函道:“这是力嘉护院长让我带给小姐的。”
朵儿接过:“下去吧。”遂把书函递给她。她接过,疑惑地看着信封上“李雪雁敬启”几字,抽出纸函,是陌生而娟秀的字迹:“今晚十里街头盼见,请姑娘莫要推拒。小柔上。”小柔?她为何要约自已?莫非……她不敢想下去了。
朵儿看着雪雁变了颜色的脸,问道:“姐姐,怎么了?谁写的书信?”
雪雁无语,把书信递给朵儿。朵儿看罢,说:“小柔?她是姐姐说的那个小柔?‘铁辕门’的人?”
她木木地点头道:“还是他深爱着的人。”
朵儿一愣,看着雪雁脸上难掩的神伤,走近拥了拥她的肩,安慰道:“他不上心姐姐,是他没有这个福分。姐姐的才情容色,岂是一个小柔可比的。”
她闻言,默然道:“我担心他身上的毒又发了。除此外,小柔没有找我的理由。”
朵儿道:“真是难以想象,那样年少,那样芝兰玉树般的人,竟然是‘铁辕门’门主,还是那么知恩图报的一个人。”
第六十九章:赴约()
“力嘉,你就别跟着了,今儿是元宵节,你自行找乐子去吧!”雪雁和朵儿出了府,走了一半路程,便试图支开力嘉。
力嘉作礼回道:“小姐,夫人让我不能离开你半步。而且,上次……”回想起那一次“长鸣山”之行,他还心有余悸。要是那次小姐有个长短,他真是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雪雁笑道:“行了,我又不是孩童,这里是爹管的地儿,我能有什么危险?今儿是元宵节,万人同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的,不会有事的。”
虽然约的是位姑娘,可为免节外生枝,还是支开力嘉为好。自已被掳在先,力嘉受伤在后。若让力嘉知道她今晚要去见“铁辕门”的人,那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当日力嘉带伤回府,关于张昶就是“铁辕门”的事实,雪雁一直末敢向他提及,更不敢道明自已就是张昶亲手所掳。张昶那日在“长鸣山”护送他们回府时,力嘉还以为是他仗义相救,至今还在感念他的恩情呢。
力嘉站定,面无表情道:“我不能让小姐一人外出。”
朵儿急了:“这还不是有我跟着吗?你一大男人,跟着我俩姑娘身后,我们哪玩得自在啊!”
雪雁附和道:“就是就是。这样吧,你先回府,过两时辰再来寻我们如何?”
力嘉迟疑道:“好吧。我先回府,过一会再来找你们。你们可千万得当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