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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君意(出书版)-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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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殷殷期盼的望着胆小怕事的夫君,可此时的杨敞已然没了主意,脑子里一片空白,惶惶然不知该如何做出决定。
外头适时的响起两声清咳,却是田延年去而复返,见到杨夫人在场时依然不改他脸上挂着的冷冷微笑。杨敞只顾低着头不作声,杨夫人只觉得田延年的眸光如利刃,像是能将人生吞活剐一般。
“大司农!”那一刻,杨夫人鼓足勇气,高声道:“烦劳请回复大将军,君侯同意大将军的决定,遵奉大将军教令!”
田延年转向一旁不停擦汗的杨敞:“这是丞相夫人的意思,还是丞相的意思?”
杨夫人毅然道:“这是妾的意思,亦是丞相的意思。”
杨敞唯唯称诺,却是目光涣散,脖子软软的支撑着无力的脑袋,仿佛一个转身,脖子上的脑袋就会滚下地来。
田延年看杨夫人的眼神渐渐变了,由一开始漫不经心的冷嘲变成了含蓄的激赏:“丞相夫人真不愧是司马太史之女!”说完,一揖到底,“大家同心协力,必能挽救苍生社稷!延年代大将军先行谢过丞相大义。暂且告辞!”
杨夫人扶住夫君,喊来东厢的儿子:“恽儿,替你父亲送送大司农。”
杨敞只觉得万念俱灰,但转念想到当年上官桀造反,自己身为大司农收获属下告讦,因为害怕牵连其中所以不惜装病躲开,以至于事后论功行赏,人人都有嘉奖,唯独撇开了他一人。这之后虽然仍是一路擢升,但霍光对自己总不免心存芥蒂。
“罢、罢、罢……”自己一生的荣华富贵都是靠他人舍与,看来得人恩惠必当奉还,躲得了一时也终是躲不了一世,他仰天嘘唏,“不过是赔上一家老小的性命罢了。”
虽如此自我开解,终究难免苍凉。他看着身旁的妻子,想到自己两个儿子,胸口发闷,脑袋发昏,眼前猛地一黑,晕厥倒地。
02、前奏
刘贺自即位起始,便很少参与百官常朝,每日与昌邑国臣僚混在一起,在宣室殿私下会晤。
而六月廿七,在未央宫正殿路寝东厢,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突然召集丞相、御史大夫、将军、列侯、中两千石、大夫、博士等诸多朝臣。人一到齐,侍卫便将大门关上,期门武士更是在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到会的人大多显得有些惊讶,但是多年为官为将的经验让他们都很有自控的能力,大家一齐把目光投向霍光。
霍光高声:“昌邑王言行昏聩霪乿,恐怕会危及天下社稷,今日召集大家,便是要问问大家对此怎么看?”他直呼刘贺为昌邑王,而非陛下,这言下之意到底要诸位怎么看,已经不言而喻。
一言既出,殿内一片哗然声,胆子大点的皱着眉头直摇头,胆子小的把脑袋低得恨不能钻到席子底下。
这时田延年离开席位起身走到霍光身前,他腰上居然悬着佩剑,进殿时亦不曾解下。只见他一手扶着剑鞘,一手按着剑柄,对霍光大声道:“先帝将幼孤托付将军,把天下的兴亡寄予将军,是因为将军忠诚贤能,能够稳固这刘氏江山。如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汉室的皇帝传代的谥号乃是一个‘孝’字,正是以孝行为本方能长有天下,令宗庙永享祭祀,持续传承,如果主上昏聩,令汉家断祀,将军即使以死谢罪,又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见先帝?今日之议,将军不能再有丝毫犹豫,应当即刻决断!群臣中如有拖延应答者,臣请用手中剑斩之!”
剑出鞘三寸许,烁烁寒光刺痛每个人的眼睛,殿上之人顿时噤若寒蝉,一片鸦雀无声。霍光环顾四周,目光落到每一个人身上时显得那么亲切可亲,最后他无奈痛惜的起身朝着田延年一拜以谢,用深深自责的口吻说:“大司农斥责的是,如今天下骚动不安,光理当受此责难!”
这样唱作俱佳的一番威逼利诱,再愚蠢的人也能立即做出一个最明智的选择来,更何况现在坐在殿上的都是一些非常具有政治头脑的公卿。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站起身来,随后哗啦啦的起来一大片,所有人敛衽叩首,齐声道:“万姓之命系于将军!我等唯大将军令!”
田延年收起了剑,狡黠精明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霍光却没有笑,他用一种常人不易察觉的肃然正气掩饰了自己内心的焦虑,他退后一步,让出位置,杨敞在他凛冽的目光注视下,颤巍巍的站到殿前,以丞相之名,号召群臣草拟奏书,然后一个不落的让他们在奏书上签下名讳。
霍光转过了头,一名小黄门悄无声息的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像影子一般附耳:“金侍中让小人先行回来告知大将军,陛下的车舆二刻前刚刚离开了长乐宫。”
霍光的眸底一片深沉,犹如平静无波的海面,然而海底已然是汹涌暗流。
惊涛骇浪,即将掀起。
车轮碾在青石板上,马蹄杂碎的声响敲击得他心口一阵儿烦闷。
“不过是个摆着好看的小女子!”刘贺冷笑。
同乘的严罗紨十分明了他所指的是谁,先是嗤然一笑,然后回想起皇太后端坐在长信殿上一丝不苟的神情,忽然一叹:“也难为她……”
这声音却是低不可闻,刘贺似乎没听见,侧过头问了句:“什么?”
她醒过神来,皱起了眉头:“小太后并不惹人讨厌,忍人厌恶的是她的那群七舅八姨。”
这回他听清了,鼻腔里很不在意的哼了声,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再多的舅姨,不过是沐猴而冠。”
严罗紨不理会这些,身子软绵绵的缠绕上去,娇嗔道:“我的陛下,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封后呀?你可得为我们持辔多想想啊。”
刘持辔是他和严罗紨的女儿,正是牙牙学语的可爱年龄,他向来视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
刘贺想起了女儿,不禁颇为自得的一笑:“快了,快了。”薄薄的唇线,上翘的唇角,压抑不住少年满心的戏谑。
快了!快了!
这个天下是姓的刘,不是姓的霍!他要让那个能把自己抑郁而死,却没法令他人抑郁的刘弗看看,他是如何收拾掉那帮猖狂无德的老家伙的。
他是刘贺!是刘家的子孙!是孝武李皇后的孙子!岂是那个靠耍胡巫争宠的钩弋赵氏的无能子嗣可比的?
车队将入未央宫,龚遂从队尾蹿到了车舆旁,几乎是用一种恐慌的声音说:“陛下!安乐遣人来报,陛下的舆队才离开,霍光便带着人闯进了长乐宫!”
“闯?”刘贺对这个字不以为意,即便现在的长乐卫尉换成了安乐,霍光作为本朝的大司马大将军、上官太后的外祖父,若是想到长乐宫探望皇太后,亦是无可厚非的事。何至于要用一个“闯”字?“安乐人呢?回宫后传他来见我。”
“诺。”龚遂嘴里答应着,却没法让自己烦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敏锐的触觉总让他惴惴不安的预感到今天的事有点儿不太正常,但这样的预感无法向皇帝明言。
未央宫的大门近了,一切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兵卫们林立在宫门两旁,在车队通过时,跪下行叩拜大礼。
龚遂扶着车箱,在嘎吱嘎吱声中经过范明友的身边,后者正仰高了头颅目视车舆,目光与龚遂相触,他颔首微笑。
龚遂恢复了镇定,车队平安的进入未央宫,他扭头再次看了眼范明友——他已经从地上起身,正指挥着手下关上大门。
重重的宫门阖上的一刹那,发出砰然声响,龚遂的心猛然一跳,他忍不住叫道:“范明友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他问的是自己,可没想到叫的声音过高,被车内的刘贺听到,回道:“范明友身为未央卫尉,他在东门有什么稀奇?”
龚遂只觉得汗湿衣背,范明友是未央卫尉不假,但他另一重身份已是度辽将军。身兼数职的范明友未必就得日日亲自守卫宫门,即便是他亲自守卫宫门,未央宫那么多道宫门,也未必就一定是守在这一道东门前。
“陛下!”也许真的是他过于杞人忧天,但太多的巧合并拢在一处,便能让人产生出许许多多的忧虑。他刚想开口提醒,突然车驾前聚拢起十来名同僚,为首的是刘贺的姐夫昌邑关内侯。
这一行人靠近车舆,将马车直接拦停下来,然后更多的人蜂拥而至。
“陛下!事有蹊跷,安乐被霍光等人扣下了!”
车厢内沉默了片刻,问:“何故?”
中尉王吉抹汗:“霍将军带着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一齐去了长乐宫面见太后!”
不等王吉擦完汗,后面马上有人主动补充:“霍光等人进宫后没多久,便拥着太后坐辇出宫,不等安乐有所反应,便被他们绑了。”
簇拥在一起的人们逐渐嗅出敏锐的异样,忍不住首先质问:“霍光这厮在图谋什么?”
“结党众,挟太后,绑朝臣,这可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霍光要谋反!”
“他想造反!”
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争论声也越来越嘈杂,两百多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章台街犹如市肆口。刘贺听得气闷,刷的撩开帘子,也不等黄门伸手来扶,已是一脸怒气的站到了车架上:“乱成这样像什么话!”
昌邑关内侯向来受刘贺敬重,他为人也极为稳重,这时却也放出狠话来:“陛下!当断则断啊!”言下之意仍是希望刘贺遵照他们原先一直计划的那样,若要彻底瓦解霍氏党羽,首先得下杀手干掉霍光。
刘贺眼中杀机乍现,王吉慌道:“陛下切不可动此念,霍光虽为权臣,却非奸臣,又是受孝武皇帝遗命的辅佐大臣,我们杀了他事小,使陛下英德有损便得不偿失了。”
刘贺沉默,四周的臣僚倒有半数仍是赞同诛杀霍光的建议。
龚遂道:“这事回殿内再议不迟。”
这话刘贺倒听进去了,毕竟一大群人挤在章台街上吵吵嚷嚷的实在不成体统,他将帘子猛地一摔:“回宣室殿!”
车队终于继续动了起来,严罗紨见刘贺脸色不豫,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贺咬牙愠道:“朕看在祖父的面上,还打算留他几分颜面,没想到这个老匹夫,自己倒先急着要把这份老脸给丢尽了!”
严罗紨也算是个聪明人,很明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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