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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派人去驿馆通知各区域的官员,很快,大婚取消的消息就会传遍整座日光城。拉姆,让寝阁的宫人管好自己的嘴,胆敢妄议此事者,一律以死罪论处!外头传成什么样我管不了,但在我管辖范围之之内,谁敢将主子的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定不轻饶。”
拉姆重重点了两下头,随后,她凝眸观察着锁儿的脸色,斟酌道:“大总管既能提前将赞普要取消大婚的消息告诉我,想必是信得过我的,容我斗胆问一句,赞普她为何”
锁儿摇了摇头,苦笑着打断她:“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傍晚时分,锁儿再度来到寝阁门外。阁门仍旧大敞着,她轻叹了口气,终是移步走了进去。
因着大婚取消的缘故,土司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忙着用最快的速度将“大婚”的痕迹抹除干净,只有寝阁仍静得出奇。
里间内,挂着南卡喜服的木施旁,迦罗正坐在那里,他身上的喜服还未换下,就这么随意坐在地上。夕阳透过木窗,将斑驳的光晕,施舍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微垂着脑袋,在渐近的脚步声传来之时,都未曾抬起头。
锁儿放慢了脚步,忽然有种坐在那里的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的错觉。
茶色的外袍,赤金色的里衣,相同配色的两件喜服,一件穿在迦罗身上,另一件则空荡荡悬在他身后,这幅画面看得锁儿不禁皱了皱眉。
那个总是望着自己的喜服,喃喃自语着:“不知道,迦罗穿上会是什么样”的人,却在迦罗穿上喜服后,取消了大婚
掩在袖间的手不自觉握紧成拳,锁儿勉力撑出一点笑意,将酝酿好的话说了出来,“迦罗,你别担心,小姐她没事。她派人送来了信函,说有件十分要紧的事需要她去处理,所以大婚暂时延后。”
迦罗微微抬眸看了锁儿一眼,深邃的眼眸内,如死水般沉静无波。
“她还会回来么?”
令人窒息的阴郁,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半垂着眼睫,语气轻的像一捧纸屑。
锁儿心下一颤,抿了抿唇道:“会,小姐她一直盼着嫁给你,我想,若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取消大婚的。”
“只要她会回来就好。”
迦罗语调并无什么起伏,却透着说不出的哀伤,那股哀伤像块沉石般砸在锁儿心头,她顿觉胸口闷堵,拧着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音节,“嗯。”
看着他垂眸坐在地上,像只怕被主人丢弃的看家犬似的,一动也不敢动的守在这里等南卡回来,锁儿的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第139章 归来与离开()
隔日晌午;清寂的阳光再度降临大地;南卡也在此时回到了土司府。
她骑着一匹鬃毛漆黑的骏马;身上披着宽大的玄色披风;一头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像团冲破夜色后盘踞在山顶的黑雾。
翻身下马时;她侧眸对着迎上来的锁儿淡淡问了句:“迦罗在寝阁?”
除了神色疲惫;锁儿并未从南卡脸上端详出什么异状。
“昨日从雾眠山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寝阁不曾出来过。”
手中的缰绳越攥越紧;南卡垂下眼帘;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锁儿。
锁儿眉头一扬;这才发现南卡披风内穿的那件紫色长袍;并不是她前夜离府时穿的那件。
沉默了约有半晌;南卡直接去了寝阁,锁儿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一语未发。主仆九年,她能隐隐感觉到;此刻掩藏在南卡沉静的面色下的暗潮涌动。
暴雨将至时;蚯蚓会破土、蚂蚁会搬家;只有人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时,沉默就成了最基本的礼貌。
“都退下吧。”
行至寝阁后;锁儿将四下的宫人尽数支开;兀自抱臂倚在栏杆上;盯着手上的披风若有所思。
阁门合上的那一瞬,双龙门饰拉手在莲瓣雕纹上来回晃荡,原本清脆似铜铃的声响,此刻听来却叫人凛然心惊。
里间内,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传来,迦罗从双臂间微微抬起头,绯红的双眼茫然望向前方。
那道紫色身影映入眼底时,他深渊般的黑眸中乍现出一丝微光,毫无血色的憔悴面容上,也终于起了一些变化。
于木施旁坐了一天一夜,身体显得有些僵硬,他用一只手撑住地面,眸光仍一瞬不瞬的凝在不断靠近的身影上。
只是他还未站起身,那身影便疾步扑到了他怀里。
他跌坐在地,神情微怔,下意识的收紧怀抱,沉声唤道:“南卡”
他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轻唤着南卡的名字,仿佛将所有的不安和痛意都揉进了这两个字里一般,他的语调听着温柔而悲伤。
等南卡从寝阁里出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嘴角衔着清浅的笑,抬眸看着转过身来的锁儿。
“宫人们呢?”
“都被我支走了,有什么直接吩咐我就是。”
“叫人将晚膳送到寝阁吧,我和迦罗在寝阁用膳。”
像笔尖的墨,于纸面渗落,南卡的语气极尽轻缓。
“他从昨日到现在都未曾用膳,你让膳房将食物做的清淡些。”
似是不放心,踏进阁门前,南卡又叮嘱了一句,用的仍是那种平静的让人窒息的语气。
“小姐,你”
“迦罗明日便会启程,去雅如境内镇压叛乱。”
急忙跟上去的锁儿,步伐却在门槛前滞住。
“去雅如镇压叛乱?”
重新划分出四大区域后,包括原先的北境在内的那一块区域被称为雅如,但锁儿每日都会随南卡去朝会,却从未听说雅如叛乱之事。
“嘘”
南卡侧眸收敛笑意,蓦地往外踏出一步,纤细的指尖悬于唇前,示意锁儿噤声。
“我今晨带人去了兵营,从迦罗的军帐中搜出了金箭。”
耳畔传来南卡的低语,锁儿周身一僵,倏然瞪大双眼。
“锁儿,再替我去办一件事,之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谨遵主命!”
良久,锁儿蹙紧了眉,躬身抱拳,一字一句的说道。
南卡的神情微微一滞,凑过去又在锁儿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转身走进寝阁时,锁儿半眯着眼,像是陷入了沉思。
翌日,与迦罗一同去雅如的赤烈,清早便已领着两万兵马,整队在城外等候了。
迦罗出府时似往常一般,和南卡同骑在一匹马上,他的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了许多,双臂如藤蔓般紧缠在南卡腰间,不时低下头和她说几句话。
“我至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等我回来之后,就给你补过生辰。”
“你答应过我,每日都会给我写信,要是不知道该写什么,就写,你每日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或者随便写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写的,我都喜欢。”
“南卡,等我回来,就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对么?”
即使锁儿放缓了骑行的速度,刻意与南卡和迦罗隔开了一些距离,但这些话还是随风飘到了她耳中。她凝眸朝前望去,见南卡闭着双眼,靠在迦罗怀里,唇边是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嘴唇能编织谎言,唯有眼睛不会骗人,所以她才没有睁眼吧。
随队伍出了城,一直到了十里外的驿站,迦罗才下马将南卡抱了下来。
伤了腿都敢纵身跳下马的人,怎会需要被人抱着下马,但迦罗却不这么认为,他总会在每一个细枝末节处,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南卡,就像呵护着一块易碎的宝石,每当他为南卡做点什么的时候,脸上便会露出那种捡了钱似的满足神情。
有时候,锁儿甚至觉得,倘若有一日南卡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会先心疼南卡的手酸不酸,然后再主动将脖子挪到刀刃旁,方便南卡下手。
“我很快就回来了。”
于南卡眉间落下一吻,迦罗坚定的说。
“嗯,我知道”
南卡抬手抚上迦罗的脸,“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她垂下眼睑,那只手还留在迦罗脸上轻轻摩挲。
迦罗点了点头,将她紧抱在怀里,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快就回来了。”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前行进,直至迦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南卡仍维持着被霜雪冻住的姿势,伫立在原地不动。
秋风吹得衣袍朔朔,许久,南卡才卡启唇对锁儿说:“我让你替我去办的事”
“十二根红绳、紫色锦囊内的破损钱币、一堆碗套,我只在他行囊中找到这些,已经取出来了,除了拉孜短刃,他总随身带着,我不好”
“罢了,那把刀就留给他吧。”
南卡神情冰冷,裹紧衣袍上了马,锁儿思索了片刻后,来到她马下,抬眸扬声问道。
“他的两颗门牙都完好无损,笑起来也并不难看,更重要的是,他虽然鲜少露出笑容,但他将那点所剩不多的笑都留给了你这么说或许有些肉麻,可你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所以,为什么”
“明晚,你来寝阁一趟,我请你吃烤肉,届时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半晌后,南卡黑白分明的双眼内已蒙上了一层水雾,却还对着锁儿勉力一笑道。
“我都不记得,你上一次在寝阁烤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回到府中,南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至黄昏时才走了出来,她顶着寡白的一张脸,对着门外特意来找她的白无络,扬了扬手中那封明黄色的诏书,涩然一笑道:“小白,对不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迦罗离开后的第三天,她于朝会上颁布了一道令人诧异的诏书。
“辅国大将军迦罗,盗取金箭,谋反明矣,吾念其开国有功,免其死罪,着降为雅如副元帅,领兵驻守雅如,无诏不得返回日光城。”
下了朝会后没过多久,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