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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玉道:“是故人所托之遗孤。”
老乞丐回过头看着陌玉,双眼一眨也不眨。
陌玉被那双仿佛能透视人心的双眼盯的背脊发寒,心下不禁着恼,暗道:这老儿好生无礼。正要发作,却听老乞丐道:
“我看这丫头与我颇为有缘,想将她收为弟子,参修道法。你可舍得?”
陌玉一怔,但仍立马道:“多谢先生抬爱,但此女顽劣,只怕要辜负先生一番美意了。”
老乞丐听了这话并未露出什么应该有的表情,只点了点头,转身慢吞吞的走了。
陌玉奇怪的看了老乞丐的背影几眼,扭头去找四海,刚走近了两步,突然听到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叫,里面四海的声音犹为响亮!
陌玉一惊,疾步上前,奋力分开人群。
四海跌坐在地上,肩膀上的衣服被什么东西给扯烂了,红色的衫子里是白色的裘衣。那杂耍用的猴子似乎极为焦躁不安,龇牙咧嘴的暴跳,任那耍猴人如何呵斥都平静不下来。
周围的看客面面相觑。
陌玉挤进人群,一看之下大惊,叫道:“四海,你怎么了?”
四海听到叫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表情有点茫然,看着陌玉道:“师父。”
陌玉看看了她的肩头,还好只是撕破了衣衫,并未伤着皮肉,不由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板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海脸色古怪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陌玉眉头复有皱起,刚要开口,一边耍猴戏的老板忙栓起仍躁动不安的猴子,上前赔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都怪小的学艺不精,险些让那毛脸畜生伤了令高徒。”
四海忙在一旁点头道:“就是,就是,我只不过看它机灵得异常可爱,就想去摸一下,谁想它突然跳起来,抓了我一下!”
陌玉板着脸道:“胡闹!你好好看着就是了,为何去摸?这猴子野性难驯,也是随便摸的?”
四海撅嘴,不服气的道:“可是,他们好多人都摸了,都没事。而且这位老板也说了,这猴子不会伤人,我这才去摸的。”
那耍猴戏的老板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尴尬道:“这小畜生跟着我走南闯北好几年了,从未伤过人,今日今日不知怎的”
陌玉见那老板为难,且四海并受未伤也不想追究,便道:“无妨,意外之事也是有的,老板不必过意不去。”说着拉起四海,在那杂耍老板的千恩万谢声中离去。
四海被陌玉拉着手走;偷眼看过去;见师父已不再生气了;就壮着胆子问:“师父,我们以后经常下山来,好吗?”
陌玉道:“为何?”
四海皱皱鼻子,道:“山上就我和师父两个人,太冷清了。”
陌玉道:“冷清有何不好?可以让你安心练字学画。”
四海撅嘴嘟囔道:“可是,那样就不好玩了。”
陌玉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四海道:“你已并非小孩子了,怎可总想着玩?如此下去,何时才有所成?”
四海道:“我又不是非得像师父一样,再说了,要练到师父的水平,那得熬多少年啊?”
陌玉眉皱的更深,道:“作画本身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事,是修身养性的极佳途径,怎的你却将它视若蠹虫猛兽?”
四海眼珠一转,笑吟吟的道:“我可不懂什么修身养性,我只知若是将画仙的画作拿去卖钱,那到时白花花的银子”
四海刚要大谈特谈,瞥眼之下却见陌玉脸色铁青,吓得立刻噤声不语。
陌玉气的不轻,甚至有点后悔收了四海为徒。他甩开四海的手,喝道:“为师平日里是怎么教你来的?作画须做到心无旁骛,你如此为名利所缚,又怎会做出好画?”
四海从未见过陌玉生这么大的气,这一下着实唬的不轻,一双大眼睛中满是惊慌,道:“师父,你别生气。四海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陌玉见吓着了徒弟,心里也是后悔,对方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有了错处,多教导一下也就是了,实在不应该发火。叹了口气,陌玉重新牵过四海的手道:“知错就好,以后记得莫要再说这种话。”
四海乖巧的点头“恩”了一声。
陌玉摸摸她的头发,继续往前走。
二人回到山上,已是月上梢头。
四海腰上挂着用纸包好的酥糖饼子和糖炒栗子;伏在陌玉背上睡熟了。
陌玉将她送回自己房间床上躺好,用毛巾帮她抹了脸,放好糕点。刚要出去,却看到那丫头窗前桌子上平铺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似乎是她平日的练字。
陌玉微微一笑,走过去拿过那张纸,借着灯光看了起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把个陌玉气得全身发抖,脸色发青。
只见那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一首诗,道: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饶是陌玉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发火了,一把将手中宣纸按在桌上,喝道:“四海,起来!”
四海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防被这一声暴喝惊醒,愣愣的坐了起来。
陌玉指着桌上的诗,怒道:“为师让你练字,你却乱写些什么风月诗词?”
四海目光一接触到那张纸,立即清醒了过来,面红过耳,呐呐道:“那那是是徐再思的春qing才不是风月诗词”
陌玉却不理她,脸色难看道:“为师且不问你这个,你说”陌玉抖着那张纸递到四海面前,那首词的下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行小字,“这是何意?”
四海看了看纸上,撇撇嘴,不服气道:“那画画本来就不是我自己要学的,而且,像师父你画得好又有什么用,你又不准我拿去山下卖钱,堆在屋子里还不是等着它们烂掉?”
陌玉强忍着怒气,道:“画画是为了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磨练耐力,若带着功利之心作画,又怎能画出好画来?”
四海想了想,笑道:“师父,不如这样吧,反正你的那许多画放着也无用,不如送与徒儿可好?”
陌玉道:“你要来做什么?”
四海笑道:“我要干吗纸上不是写着的吗?师父你既然不许卖,那徒儿就拿师父的画去山下开个品画大会,按人收取观赏费,也可赚不少钱的。”
“你”陌玉膛目结舌,瞪着那张写得无比详尽的生意方案只气的胃部隐隐发疼,半晌才缓过来,沉声道:“我不管你,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还要不要学画?”
四海眼中一亮,忙问:“还可以不学吗?”
陌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四海笑道:“那就不学吧。”
陌玉默默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道:“那你先睡吧,明天我送你回杭州。”
四海一怔,慌道:“送我回杭州?为何要送我回杭州?”
陌玉道:“你既不愿学画,自然不再是我徒弟。”
四海再没想到陌玉那一问竟是这个意思,既是惊讶又是害怕,眼圈一红,道:“师父,干爹已经死了,你要我回杭州回杭州哪里去?”
陌玉迟疑道:“为师我自会帮你安排。”
四海大哭道:“不,不!我不走!我就不走!师父你不要赶我走!”
陌玉皱眉道:“我何曾赶你?你不愿学画,我自然要送你下山。”
四海忙拉住陌玉衣袖,急道:“学,学!师父,我愿意学画!徒儿知错了,师父你别送我下山!”
说着跳下床,光脚跑到桌前重新铺了一张干净的纸张,歪歪扭扭的画了起来。期间脸上的泪珠不断滚落,滴在纸上打湿了一片,晕开了一团墨迹。
陌玉见她如此,就不再说话,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
房门外,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潭明月碧琉璃。
只可惜东风,将恨与,闲花俱谢。
房门外,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潭明月碧琉璃。
只可惜东风,将恨与,闲花俱谢。
四海练了一个晚上的画。
第二日,陌玉端了早点来到她的房间门外,透过纱窗看到她仍在执笔,小脸上遍布泪痕,一双灵动的眼睛也已红肿的不成样子了。她的手由于握笔太久而在微微的发抖,桌上放着一厚叠练习好的画作,地上扔着一大堆废弃的纸团。
陌玉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四海没有回头,似乎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第5章 天煞孤星,周身不祥()
陌玉将早点放下,轻声唤道:“四海。”
四海肩膀一抖,笔也停了下来,没有吭声。
陌玉走过去,抽走了毛笔,柔声道:“别画了,先吃早点。”
四海突然扭头扑进陌玉怀里,大哭道:“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听师父的话,用功学画。师父你别撵我走!”
陌玉摸摸她的头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撵你走的。”
四海抬起遍布泪痕的小脸;轻声问道:“当真么?”
陌玉点头,道:“当真。”
四海这才破涕为笑。
陌玉拿热毛巾帮她抹了哭得脏兮兮的脸后,拉她到桌旁坐下,道:“吃早点吧。”
四海果然乖乖坐下,端起小碗,哧溜哧溜的喝着粥,并时不时的偷瞄陌玉一眼。
陌玉微笑道:“在看什么?”
四海放下手里的碗,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道:“师父我以后一定好好学画,师父师父你别生我气,别不要我”
陌玉对上四海担忧惊惶的双眼,心下一酸,忙道:“你别怕,师父不会不要你的。”
四海对陌玉咧嘴一笑。
陌玉见她笑的牵强,知她心中疑虑未消,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只苦于无计可施,只能越发的责怪自己当时把话说的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