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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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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了以往,他定不会择这一篇来诵。时至如今,也让众多官员看到了官场仕途的尽头。为官者,特别是为高官者,有几位是能安安稳稳地走到平安致仕、衣锦还乡这一步的?前路荆棘蔓蔓,越是抱负远大,越多艰难险阻。

    沈绥没有言语,默默跟在其后。官场沉浮非她所愿,总有一日,当一切结束,她将悄然退走。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楚辞,她还是更爱离骚。只有这句,才是她大唐的气象!

    港口码头的路不好走,木板路常年被打湿,绵软不堪,多处腐烂,修了又烂,烂了又修,补丁就和穷苦难民身上的衣袍似的。来往停靠的客船、商船上下来的贩夫走卒、游子迁客,都是一副背着行囊,深一脚浅一脚的模样。这一段不长的路,他们就亲眼看到有年幼的孩子,不小心一脚踩空,幸亏身旁的母亲拽着孩子的手。母亲惊得脸发白,连忙将孩子背起。

    裴耀卿看着不忍,就问归州长史庆西原:

    “你们就没想过将这码头栈板好好重修一次吗?用石头夯砌起来,铺上碎石砂砾,可不得牢靠许多?”

    庆西原摇摇头,苦笑道:

    “秭归县县令无数次给州里上案文,要求州里拨款,重修秭归码头。我也无数次和刺史谈过此事,奈何归州这些年,刺史来来往往,换得太频繁了,连续六任,每一位都坐不到半年,更别说任期三年了。每一位新来的刺史,都要想办法先在归州站稳脚跟,忙于与地主豪强打交道,也顾不上这一些,这修缮钱款,始终批不下来。”

    “为何归州刺史会换得这样频繁?”张说开口了,目光看向了荆州大都督府长史郝冶和荆南节度使司马江腾,宰相的气势油然而生。

    郝冶虽属军系,但也算是荆州一带的治官之一,应当比较了解情况。江腾身为荆南节度府的人,更是对这一带有更高的治权。

    郝冶闭嘴不言,此事他是不愿多嘴的,虽然他很清楚其中的情况。江腾见所有人都在看他,特别老宰相一直盯着他,他顶不住压力,刮了那位归州刺史庆西原一眼,这才叹口气,道:

    “江某有言在先,我这话说出来可能会得罪不少人。张公,既然您问起此事,我也不得不答。”

    他这话说得沈绥眉头一皱,心里很反感。

    “郝长史不愿谈,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他是大都督府的人,这事儿就跟大都督府有关。”

    “荆州大都督府那是在荆州,与归州之间山一程水一程,隔着不近的路,怎么就和荆州大都督府扯上关系了?”裴耀卿问道。

    “裴侍郎,您是不知道情况啊。咱们荆南沿江这一带,谁不知道都是朱元茂表亲家的地盘?”江腾说了一句,又不说了,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刘玉成不耐烦地道:

    “有什么你就都说出来,今日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不必顾忌。”

    “好。”江腾举袖擦了擦汗,道,“是这样的。朱家是荆州军系里的大世家,从朱元茂曾祖那一辈起,就是替天家打天下的英雄。不过,因着家族没有太大的背景,朱家的官职,始终就在府军都督、团练使这些职位上徘徊,再上不去了。到了朱元茂的祖父那一辈,攀上一门好亲,娶了一位名门家的嫡长千金。这位嫡长千金,是范阳卢氏的心头肉,朱元茂的祖父可谓是从此以后摆脱了粗俗军人的身份,跻身入世家大贵族的圈中。他的官职也是水涨船高,很快就有了侯爵的世袭爵位在身。

    恰逢当时,范阳卢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将家中两位千金都嫁到荆州来了。朱家娶的是嫡长千金,还有一位嫡次千金,嫁给了当时在荆州任长史的苏诜。”

    “苏诜?老许国公苏瑰的儿子?”刘玉成问道。

    江腾点头,道:

    “正是老许国公的儿子,也是苏颋的胞弟,当时非常有名的大才子。他们的婚事是在荆州办的,苏诜在荆州当了三年的官,两人就在荆州生下了女儿,也就是朱元茂的表姑。因为当时苏诜要经常调任各地,这个女儿他们就寄养在了朱家。后来,这个女儿就没有离开过荆州,在朱家嫁给了荆州这边一位富裕的商人。这个商人名叫吴子璀,与苏氏女订婚后,就定居荆州江陵府。他非常有能耐,短短几年时间里,就购买了大量的土地,成为荆南一带最大的地主。再加上他也是举子出身,好歹有功名,又能言善辩,身上还有功夫,手底下养着一帮舞枪弄棒的豪强,在这一带非常有势力。

    可惜的是,苏氏女体弱,给吴子璀生下两个儿子后,就撒手人寰。吴子璀后来续了弦,又娶了两房妾室,再有了三个孩子。说到底,他还算是朱家的表亲,虽然关系已经相当远了。再因他又有钱,朱家与他也始终没有断了来往。

    就是这个人,一直联合朱家操纵着荆南一带的官场,特别沿江这一带,他在沿江有众多的私人码头,自然是不愿官家的码头修整好的。每一位到任荆南一带的地方官,都必须要与他打交道,稍让他不满意,他就有本事逼着人家走人。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一年半前。”

    “一年半前?”张说疑惑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江腾回答,一直没开口的沈绥突然接过话头,回答道:“一年半前,吴子璀一家被人满门屠杀,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作者有话要说:注出自楚辞远游

    注音:

    悲时俗之迫厄è兮

    焉讬tuo乘而上浮

    怊chāo惝怳ghuǎng而乖怀

    译文:

    有感世俗扼杀人的自由,真想飞翔起来远处周游。

    性质微薄又没有依靠,以什么为寄托乘着它上浮?

    周围是污浊黑暗的气氛,独自苦闷向谁去倾诉?

    漫长的黑夜里不能安眠,守着一缕孤魂直至破曙。

    联想天地的无穷无尽,哀叹人生的坎坷苦辛。

    过去的事我没能赶上,未来的事我难以知闻。

    徘徊不定思绪遥远,惆怅失意心气不顺。

    ps:这章发得比较匆忙,明日再捉虫修改。

第48章() 
江南百姓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可能对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北方的官员来说十分陌生。大江之南,气候潮湿温润;湖泊星缀;河道纵横,船是万万离不开的交通工具和生产生活工具。北方官员对南方的刻板印象;就停留在赤脚船夫的层面之上。

    竹篙一杆;渔排一条,常年赤着一双蒲扇大脚,腰间总挎着一篓新鲜鱼虾。一身的水腥气,离不开的斗笠与蓑衣;还有渔排上耸肩而立的鱼鹰。瘦小精悍的身躯,朴实黝黑的面容上,一双倔强的漆黑眼眸。

    这就是裴耀卿一路行来,眼中所看到的南人。

    这样的南人;是身处在长安皇城中的天子所看不到的。因而裴耀卿要用自己的眼睛仔仔细细看清楚了;再清清楚楚地描述给圣人听。这些人,都是大唐的子民;不团结又如何能行?北人对南人的歧视也该有所改观了,都是唐人,何必要分南北?南北对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兰陵萧氏都迁回北方来了。杨广万般不好,还是有一条抹不去,那就是他沟通了南北。这样一个刚愎自用之人,也懂南北流通之利;我大唐天子,怎么能连他也不如?

    只是当他来到这艘桅杆系着彩绳的客船上,下到狭窄的最底层船舱,看到眼前的周姓船家一家时,却让裴耀卿有些恍惚了,瞧着这船上的光景和他们的模样,裴耀卿心里有些泛酸。老实朴陋的船老大一家,七口人就挤在这样一个二十步见方的黝黑舱底中,大通铺,硬板床,破旧的棉被补补缝缝,还是露了棉胎。换洗的衣物挂在一旁,透着一股阴干的难闻气味,却不敢晾到甲板上,怕有碍观瞻,惹了船上客人的眼。上一层给客人的客房舍不得住,收拾得干干净净。见到沈绥等一大批身着官袍的官员下来,惶惶恐恐,毕恭毕敬,头也不敢抬。周大郎念叨着要诸位官员赶紧到上面去,别让这下面污了他们的眼。

    不让看守此船的府兵通报,直接下到最底层船舱来找船老大一家,是沈绥的意思,张说表示支持。最终的询问也还是交给了沈绥。

    周大郎一家操着一口浓重的荆楚方言,因着长年做客船生意,官话能听懂,但不怎么能说。沈绥能听懂一点荆楚方言,但交流起来还是有困难。幸而有一位本地的府兵官话说得好,充当翻译,交流不畅时,能代为表达话意。

    下面的环境确实不好,考虑到人太多,最终谈话还是来到了船舱之上。这位老实巴交的渔家人,被眼前的银面郎官震到了,回答问题时有些结巴。好在沈绥的语气很温和,他才缓缓镇定下来。沈绥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也都是曾经询问过柳刺史的问题。无非是案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船上的情况。周大郎的回答,与柳直告诉她的没有出入。

    不过,沈绥还是多问了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不是问周大郎的,而是问张说的:

    “沈某很好奇一点,当时益州码头之上,定然有诸多的客船。为何偏偏张公与朱大都督,择了这样一艘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客船。”

    张说回答道:

    “因为这是熟人的船,是元茂自己早就准备好的。”

    沈绥有些惊奇,道:

    “您是说,这是朱大都督熟人的船?”

    “对,我听元茂与我说,这周大郎一家,是兄弟三人,还有一位周二郎,就在大都督府中做车夫。大都督府的管家,得知元茂想要从长安绕道益州,再乘船沿江归江陵府,便命周二郎与周大郎说了,让周家船沿江而上,到益州码头去候着,接元茂回来。因为是熟人家的船,坐着放心。”张说道。

    沈绥点头,这个情况是她之前没有了解到的。

    简单的谈话之后,沈绥道:

    “沈某想在这船上随意看看,就让周大郎陪某一起,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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