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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还特地说，“到了省队也不要放松学习，很多211的体育大学如果专业成绩够好，过二本线就能上，你要抓住机会。”
这是真正为她考虑的好老师，陈焕之非常地尊敬感激他。
然后又去找于美红，这时候校田径队正好在训练，她站在操场边看了一会儿才被张玲娜发现，“你找于老师吧，我给你叫去。”又说，“恭喜你了啊。”还是第一天那么大大咧咧开朗的样子。
于美红该跟她说的早就说完，见她过来，只是点个头，“礼拜六我和你家长一块送你过去，你跟你家长商量好了会和时间给我打电话。”就又回去指挥训练了。
陈焕之看着她的背影，看着操场上闪烁着阳光和汗水的训练场景，忽然感到了一股与过去的自己告别的离愁。
“多谢，”陈焕之站起来跟着那女生走，女生一路上都在问她，“你是一班的吧，你学习那么好干嘛来练短跑啊，短跑那么累，你受得了嘛。而且还粗腿，还特晒，两天就给你晒黑，两个礼拜能晒掉一层皮。你中考考多少分啊？一班作业那么多你有时间来训练吗？”
陈焕之笑，“我练完就去买防晒霜。600多，有时间啊。”
到了地方，那女生撇着嘴，到底是开始教她，起跑器脚怎么放，手怎么放，重心怎么调，然后让陈焕之蹲那儿试，陈焕之刚蹲下，姿势还没摆好呢就听不知道哪儿冒出来张玲娜一声低喊，“周彤你干嘛呢！”
陈焕之一抬头正好看见张玲娜把那个叫周彤的女生推开，她那钉鞋都快挨到她脚跟了。
“周彤你是不是缺心眼，她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找着开除呢吧？”张玲娜又回头训陈焕之，“你放着教练不问跟这儿学？生怕自己动作太标准了是吧？”
陈焕之看周彤脸都绿了，不由得一笑，这位同学虽然仗义，可这嘴是真够损的，而且一点面子都不给啊。以前整个高中都没机会跟体育班接触，当然也就不认识她，还真不知道这位同学出了社会是将这种风格继续保留并发扬光大了呢？还是成为一个礼貌周到的大人了。
“走吧，于老师说女生组从100米开始。”张玲娜把周彤扔在原地，拽着陈焕之就走，路上又说，“这事儿周彤也是不得已，我估计她后边也不敢了，你还是小心点别人吧。”
“哦，谢谢你。”陈焕之有点尴尬地笑，人家刚提醒完自己转头就送别人脚底下了。讲真的，她的年龄比这些小孩大了一倍还多，心里真是觉得有点什么事儿收拾他们玩儿似的。但没想到大家都这么耿直，什么厚黑呀政治斗争呀之类根本不玩这套，说下脚就下脚，一秒都不带耽搁的。冒着自己被开除的风险都要搞她，这种风格以前是真的没接触过，也是佩服。
张玲娜看她还是笑，不由得皱皱眉，再次警告道，“我跟你说真的，你挡到别人路了，你别觉得他们都是高中生干不出大事来，今天这才开始呢。”
陈焕之是真惊讶了，“不会是黑社会吧”
张玲娜翻个白眼，“你们好学生都是书看多了脑子坏掉的吗？s市哪儿来的黑社会呀。”她看陈焕之一脸求知欲，又说了一句，“反正咱们学校就是这么弱，老师们拼了命地往上推荐，也就最多选上一个，前几届都是只有一个，你自己想吧。”
这倒可以理解，僧多粥少嘛。陈焕之点点头，不过她对高中阶段体育生们彼此间的竞争是真的不了解，她原来上高中的时候每天刷题都刷不过来呢，哪有空关注别人的爱恨情仇。
在她有限的、错误的印象中，就是体育生都有国家运动员二级证，都能加20分。
事实上绝大多数体育特长生的追求都不只是一张二级证。二级证很简单，死标准卡在那里，考核的时候能过线就行，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清楚明白。一中这些体育生，别的不说，拿个二级证个个没问题。再说二级考核，实在不行塞点钱也就行了，这些其实大部分是普通高考生的追求，他们指望着这个加20分呢。
对体育生来说，他们就像美术音乐等专业学生一样，高三那年，选好了考哪个学校，先去参加那个学校的专业考试，专业成绩过了，跟普通学生一起参加统一高考，一般只要够了本科线就行。除非特别好的专业体育院校或特别好的学校里的体育专业，才会有更高的要求。但这些也都要看到时候的考试成绩，体育就是这样，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快就是快慢就是慢，差个001秒你也没法，有本事就手改秒表，没本事就接受这个公平合理的规则。
陈焕之想了想，她有必要关心高中的体育生们的生活吗？没有吧。如果她这次比赛输了——基本不可能，看于美红的态度一中不可能有比她更快的——那很公平合理。如果于美红食言了，赢了也没有让她去参加什么省队选拔，那什么全国中学生运动会也一起浮云，那又怎么样呢？她有什么损失吗？
这明明是于美红和这个学校的损失吧。
她喜欢跑步喜欢用自己的腿，她喜欢的是这个过程，她不用参加什么运动会加分也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她之前能现在就也能，就是这么自信——她瘫痪之前当翻译、瘫痪之后笔译、开网课、炒股，不说大富大贵最少衣食无忧，看护钱、治病钱都没缺过。这一下子回到25年前，光是撺掇她妈贷款买个房以后就吃喝不愁了，她自己才是最大的金手指，难道她还需要别的吗？
“没事，”陈焕之笑，“反正我们很快就没什么竞争关系了。”
张玲娜想了想，“12秒13是手计，电计加个024吧我记得，昨天风有点大，咱学校运动会也没人测风速，就算风速超了，你普通跑也最多12秒5，就你那个起跑，好好练练加个05秒不难吧，12秒33就够国家一级运动员，11秒8就够运动健将。哈，你一个以后进省队、打全国比赛的人确实跟他们没什么竞争。”
陈焕之大笑，这女孩是真有意思呀。
她们聊着天溜溜达达的走回去，正好看到于美红登记完男子组成绩，一见到陈焕之，她眼前就是一亮，又一皱眉，“差点忘了，你这个鞋你穿多大号的？玲娜，你帮她借一双。”
“不用了老师，”陈焕之刚差点被钉鞋踩脚上，可不敢再挑战小女生们的耿直程度，哪里敢穿她们的鞋啊，再说她昨天才加完点，刚才起跑姿势说是没学完，多少也比昨天强点，今天还真是有点自信。“我穿这个就行。”
“你懂什么，穿不穿钉鞋差别大着呢。”
“真没事，”陈焕之笑嘻嘻的，“我脚型有点特别，我怕穿别人的鞋不合适。”
那也对，比起不穿钉鞋，肯定是穿不合适的鞋影响更大。于美红之前是真没想到这一点，她一心要用陈焕之刺激队内竞争氛围，省得那几个瘸子里的将军每天洋洋自得还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什么队霸文化，都什么玩意儿啊，全是她当年在体校玩剩下的。要不是那谁谁的爸爸在市里还有点实力，就他们这样的，于美红一年能开除他们三回。
但是现在，承诺许下了，让她反悔她是绝对不干的，于美红说得出做得到，这点是她最自豪的。
谁的成绩好，谁就去参加省队选拔，这选拔也是u16…18青少年组，并不是正式的省队，正式那种轮不着他们这样的高中生去，水平也够不上，那是本质的差别。
但是陈焕之不一样，于美红是真心觉得她是短跑上的天才，未来的女飞人。但是16岁了还没接受过正式训练，学习又那么好，错过了这次比赛机会，人家觉得跑步没意思，回去参加高考去了，那她怎么办。就她今天跟班主任打听的陈焕之的学习成绩，从老师到家长，除非真的跑出点名堂来，否则没一个人会支持她练体育！她好不容易在这一学校的咸鱼里寻摸出来一个好苗子，难道要错过吗？！带着这帮学生去参加选拔，了不起选上了，又怎么样，去中学生运动会上一轮游然后就回来？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呢？绝对不行。
在发现陈焕之之前，s市一中女子100米最快的就是今年高三的刘敏达，训练时的最好成绩到过12秒28，平时也能稳定在12秒45左右，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陈焕之打破的学校运动会记录，也是她高二时候创下的。
她今天要是超常发挥了，陈焕之可就危险了。
这可不行，于美红想，她还是太着急了，不该急着今天就比赛的，晚上半个月、不、哪怕一个礼拜，她相信，哪怕只是一个礼拜的专业训练，陈焕之就能更进一步，最少得记得穿钉鞋呀。可是省队选拔就在11月，离现在只有不到两个月，名单也马上就该报上去了。
实在不行，只能走私人关系了。于美红记得自己b体大有个学长毕业后进了省体育局的，看看能不能找他帮帮忙多推荐一个人吧。
顺便也让陈焕之学学教训。你是有天分跑得快不假，但要是认为短跑就是撒丫子瞎跑那就大错特错了，短跑的技术难度一点不比别的项目低，需要训练的也不只是身体素质和起跑姿势，她要是这个观点不掰过来，戴宗再世都白搭。
于美红摆摆手，让陈焕之走了。
男生队长这会儿没事儿了跑到起点当发令员，让她们排好了赛道后，举起了发令枪，“各就各位，预备”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八个女生猛地冲了出去。
即使是多年前还有复健希望的时候每天咬着牙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她都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那时候的累是一种折磨，是在**的疲惫与痛苦中坠入绝望的深渊的过程。而现在，在瘫痪了十五年后，她终于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轻飘飘地、让她整个人都从心里舒服起来的轻松惬意。
因为她已决定去死。
她是陈焕之，十五年前的车祸让她半身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