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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伴凭栏看月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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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闰的位置虽看不清那树根到底有如何了,却也知道若不想掉下去,最好放柔些动作。于是便停下了所有动作,只等着松树重新稳了下来,他方才双手用力,用着似是引体向上的动作,待上半身上的足够高了,便向前一倾,上半身都的重量被交叉着的树枝承接过,方才双手一松,继而上前一抱,一拽,整个人终于重新回到了树冠上。
  也是他力气够大,连串的动作做得又快又稳,所以这松树只是又晃了几晃,树根处却并未再有什么响动。
  而重回树上,卢闰也更加小心了,一点一点的挪过了树冠,爬过了树根,最后贴着崖壁的一处凸出的岩石站好。
  
  卢闰趴在树上的时候已是仔细的观察过,从他站立处朝下,他目力所及之处着力点还算不少,稳扎稳打,应该……能爬下崖去。卢闰撕破了衣衫,将布条缠于双手,继而深吸一口气,开始朝下爬去。
  卢闰从未学过攀岩,更何况是这样天然的岩壁,往往爬下数丈,才发现在周围并未有落脚处,只得重新朝上爬,绕开绝处寻找路径。不知何时,鞋子衣服都已磨平,脚趾、身上、甚至脸皮都磨出了血,双手上裹着的布条更是早已散落不知何处,手上的指甲都掀了开来。
  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此处可并无什么光污染,这身体虽因为他日日在山林中进补并无夜盲症,但太远却也看不清晰。于是卢闰只能在一处浅浅的凸出处坐了,却是不敢睡的,以防半夜睡熟了翻身,滚下山去。
  如今虽已入夏,但夜间山风却依旧冷得让人哆嗦不断。卢闰缩成一团,听着自己上下牙打架的声音,饥寒交迫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卢闰向下一看,竟已能看见崖底了,细算算也不过二三十米,不过他却不后悔苦等了一夜,毕竟二三十米相对于他昨日所爬的高度,说多不多,但也是能摔死人的。重新开爬,卢闰身体僵硬酸疼,竟有些不听使唤,还剩几米的时候竟一脚踏空,跌了下去。
  总算跌下来的高度并不算高,随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于性命无碍。
  
  躺在地上缓片刻,卢闰才重新爬了起来。山崖之下便是密林,不见丝毫人烟,只隐隐能从林中传来鸟鸣兽吼之声。
  卢闰并不急着进林,而是找了找此时身上携带的物品。但翻来找出,除了蔽体都难的破衣烂衫外,竟只寻出了两样东西。
  其一便是出门时截云派每个弟子都配下了的长剑,因配在腰间时卢闰系的牢靠,这一番折腾竟然没弄丢它。这件虽然只是普通铁剑,材质比之略贵些的菜刀都不如,但有剑在手,毕竟好过手无寸铁。
  其二竟是他从七师兄那里得来的半两碎银。之所以知道这碎银必定七师兄给他的那块,盖因卢闰从重生到落压,这碎银是他得到的唯一一笔进项。门派中杂役是有月钱的,但弟子却只能得赏银,并无工钱。赏银却只有在为门派办事——正经事,而并非是砍柴打水之类的贱役——后,才得的,卢闰自然是半文工钱也无了。
  而这半两银子看着小小一块,且原本电视上古代大侠花钱都是按百两计的。实际上,普通百姓甚至还习惯以物易物,民间流通也大多为铜钱,一文钱两个馒头,且还是白面的馒头,一个馒头便能有碗口大。十几文钱便能喝酒吃肉,虽只是劣酒糙肉,但也是酒肉,二三十文便可吃些次等的酒席了。
  官价计,一两银合一贯钱,即一千文。但若按市价,一两银却合一千两百文。六百文钱,这也算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了。
  
  看着这银子,原本生死存亡间来不及想的问题,此时却都一一浮现了出来。
  为什么来卢律要杀他,而且那位掌门师傅怎会也帮着他?最后那声喊若没听错,卢律杀了他,竟还要伪装成他失足落崖?
  要知道,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表达的可不只是师徒之间的情谊,还有尊卑关系。
  如卢闰与其师兄弟这般,为门派做杂役,可是最为平常不过,甚至他们这师傅还算亲厚。真正腌臜的事情,并不会让徒弟们经手。要不然,倒痰盂,洗夜壶,捏脚捶背,再龌龊些,让徒弟擦屁股的师傅都有。
  因此除了文人之间的师徒关系稍好些外,师傅弄死徒弟,可并不算新鲜事,就是他们门派里,虽是没有徒弟被打死过,可卢闰却亲眼看见过因罚跪,活活跪死的师兄。那人当时给口水就能缓过来,掌刑的师兄也有些心软去求了情,师傅来是来了,却只是坐在那喝茶。直到人咽了气,才命拖去后山埋了。
  可是怎么到他这丑人身上,便不同了?
  
  而且,这是截云派的掌门,是七师兄的舅舅要他的命,他即便是离开了这里,还能回截云派,还能重新见到七师兄吗?
  卢闰的脸原本就丑,如今陷入沉思,双眉紧皱,五官扭曲,更是狰狞如恶鬼。不过幸好附近无人,倒也不怕吓到谁。
  不知过了多久,他摇摇头将银子收了起来。现在情势不明,他怎么想都没用,不如先走出这林子再说。
  紧了紧绑腿,卢闰随便寻了个方向,走入林间去了。谁知没走多远,对面树丛沙沙作响,竟探出两颗灰黑色的狼头来,
  卢闰吓了一跳,看着狼竟是呆住了。但没等他一团浆糊的脑袋想明白是转身而逃,还是原地上树,那狼竟哀叫一声,带着同类跑了。
  卢闰先是莫名所以,继而却高兴起来,这狼极怕人,那必定是吃过人的大亏,这说明这里也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远离人烟。想了想,卢闰干脆朝着众狼逃走的方向走去。
  也是他走运,没多久便发现了一条小溪,卢闰在水边休息了片刻,喝了些水,吃了几个一路上摘下的野果。觉得并非那么饥渴难耐,便又重新上了路。
  
  此时卢闰的衣衫早已破破烂烂,一双鞋子也变了露趾的“凉鞋”,他身上又没有避蚊虫的药物,挨着溪边一路走来,便引得各式吸血的小虫蜂拥而至,卢闰却也不驱赶——他这身体除了力大之外,另有一特异之处,便是蚊虫从不叮咬。
  这点便是七师兄也对他嫉妒非常……
  这些虫子绕着他飞舞了片刻,但天将近午,日头毒辣,又过了片刻,小虫便四散而去了。卢闰掬起一捧水,润了润喉,继续朝前走。
  除了狼之外,他这一路上又看见了不少野物。野鹿野羊之类食草的不算,食肉的,山猫、豹子、甚至黑熊,老虎他都远远的看见了轮廓。不过这些动物看见他之后,大都远远的跑开,卢闰不由得越发感激那些在这林中却确立了人类统治地位的前人,否则他现在早成了其他动物的盘中餐了。
  
  渐渐日头又开始下沉,卢闰眼前却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林海。如此看来,今天是走不出这林子了。卢闰正寻摸着找个宿营的地方,另外给自己寻些食物,就见前边溪边不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到似是一个打水的人。
  但卢闰仍旧是精神一振,朝那人跑去,两人渐渐接近,那果然是个打水人。可卢闰刚庆幸没有片刻,便又停下了脚步。
  虽是青天白日的,但他这张脸……只希望能碰到些憨厚老实之人,不太在意他的样貌吧。
  卢闰片刻的犹豫,那人却已经将水打好了,眼看着便要离开。
  “那位兄台!那位兄台!”看那人一头黑发,想来年纪也不会太大,卢闰扯着嗓子喊着,他现在正是变声的年纪,声音嘶哑难听,若是喊大声了,喉咙还疼痛得厉害,但现在哪里顾得了这些。
  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仍旧自顾自的拎着水朝林子里走。直到卢闰喊了十几声,那人才停了下来,转身疑惑的问道:“叫我?”
  
  这个时候,卢闰也已经跑到他身前了。于是他这一转身,两人便看清了彼此的样貌,却是把对方都吓了一跳。
  卢闰的貌丑是天生的,这人却是后天的,左边半张脸该是被烧过,如今虽已痊愈,但左眼该是已经瞎了,且留下了暗红色扭曲畸形的伤疤。而他的右半张脸却白净清秀,细长上翘的凤儿眼,翘鼻,红唇,端的是个美男子。
  如此左右对比,丑的越发丑,俊得越发俊,比之卢闰满脸画花一般,更让人心惊肉跳。
  但卢闰面对着张脸的恍惚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朝着这青年一拱手:“这位兄台……”
  “你称我兄台?”那男子挑眉一笑,左脸扭曲骇人,右脸却邪魅勾人。
  卢闰终于感觉有些不对了,他刚才只顾着为遇人而高兴,根本没注意看自己遇到了什么人。
  如今细看,这张诡异的脸还是其次,更诡异的是,他眼前这位“兄台”穿了一身纯白的书生长衫,但在这深山老林里,这衣衫莫说是尘土,便是草叶也没有沾上一根!再看他拎着水桶的那只手,细嫩白净,指根处还有几个小窝窝,怎么看也不像是干活的手……
  这人站在那任由卢闰打量,估量着他看完了还兴致勃勃的询问:“如何?”
  “公子?”卢闰试探着问。
  “……”仍旧笑而不语。
  “大侠?”
  “……”好像更开心了。
  “前辈?”
  “你不知道我是谁?”对方干脆大笑了起来,看他前仰后合的样子,到似是很开心。
  “不知道。”这种问题,说谎也没用。不过听他这么说,他应该不会是妖怪之类的了——穿越都有了,卢闰对于世上有无妖怪并没前世那么确定了,可能真的是个隐居的前辈高人。只不过,有可能是邪派的前辈高人……
  
  “你到这来干什么?”对方却并未立刻告之卢闰自己的身份姓名,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从崖上掉了下来,被一棵松树接住,一路爬下来,顺着溪水朝外走,就到这了。”卢闰指了指自己掉下来的悬崖,他自认不是个机灵巧辩之人,此时此刻还是实话实说最佳。
  “自己跳的?”
  “别人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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