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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他哥-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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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亲自到大轿外面,等着他外公杜皬下轿。
  然后,这爷孙两个就演出了一场黄石公对张良的折子戏。
  杜皬让人搀下大轿,颤微微的抖了抖紫色辉煌的袍子,就要跪下去,口中说,“老臣叩谢皇上天恩。”
  羽澜连忙扶住他,连忙说,“阁老德高望重,一朝宰辅,肩负社稷重任,不必如此多礼。”
  
  看看人家!
  俨然一位储君和三朝元老相互扶持,感人涕零的好画!
  他们彼此互敬互爱,肝胆相照。
  
  真是人比人的死,货比货得扔。
  不说人家老三家的外公是当朝阁揆,我外公在家乡炸鱼,就说我娘和老三的娘同样是贵妃,我娘今天才鸟枪换炮,可人家羽澜的亲娘早几百年前就是一门大火炮了。宫里面除了皇后就属她最牛,连越筝的亲娘祯贵妃都要让着她。
  
  我就站在大正门后面,虽然我的模样惨了点,袍子是黑色的,也暗了点,可我还是一个大活人,大家就好像没看到我一样,众人拥着嘉王和杜阁老,杜侍郎潮水一样,呼啦啦的从我面前滚了过去。
  还是杜玉蝉眼神好,人也厚道,他过来看着我,“承怡也在呀,我还以为你不会到大正门这里来。”
  我,“刚才正好多吃了一碗饭,出来溜达溜达。”
  杜玉蝉没有共鸣,只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丝袍,领口扎的紧紧的,显得又斯文又严谨。
  他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我点头。
  我们沿着大正门,天街,临川宫,牡丹阁,再绕过太液池,到御花园,最后到水镜台。
  现在天气暖和了,所以就在长廊那边的花架子下搭的棚子,皇后没来,所以我爹坐中间,杜贵妃和我娘分别坐在我爹的两边。一干贵戚们坐的分散,甘果点心,美酒佳肴摆满了他们面前的桌子。
  
  要说我娘的装扮也够炯炯有神的。
  她头上戴着五彩飞天金凤冠,垂着明珠流苏,脸上的胎记不知道是谁的‘奇思妙想’,愣是描绘出一朵红莲花,身上穿着山河锦绣袍,乾坤地理裙,腰间系着宝珠丝绦,袖子上用金线绣着五彩祥云,脖子上再戴着一副杂宝珠、攒翠玉的环佩。
  她比那各色宫灯还五光十色。
  反倒是杜贵妃,一身清雅的绣袍,好像一朵梅花似的,把我娘衬托的跟雍京福隆斋出的什锦杂果脯一般。
  ……
  我都无语了。
  
  我和杜玉蝉来的算晚的了,那边戏已经开始。
  正演到杜丽娘被老先生的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挑起了春心,放心浮动,倚窗望春。
  杜玉蝉看了看那边的人群问我,“季璋没有来吗?”
  我,“他来了。他应该躲在什么地方吃茶果……”
  “那我去找找他。”
  说完,杜玉蝉就走开了。
  
  这里人多,我头晕,我就听了一会儿的戏,他们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起没完没了,我听着就开始犯困,所以离开这里,私下走走,没想到刚到太液池的杨柳堤岸边,就听见太湖石假山后面有人在说话。
  ……
  “崔公子,从来脚踩两条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想拿着所谓的杜某密账交给太子,作为改换门庭的敲门砖,也要看一看眼下雍京的情势。”
  “小阁老,我没有功名,只是一介草民,做一些小生意勉强糊口而已。并没有妄图泼天富贵,不会攀附权贵,所以更谈不上什么脚踩两条船。”
  
  是杜元泽和崔碧城!
  我连忙躲在太湖山石后面,小心屏住呼吸,伸长了耳朵,认真的听着。
  
  杜元泽的声音,“崔公子这样说,是决意要与我们杜家为难了?你在南方做的那些事情,私瞒了上千万两白银,不要打量着能瞒得住任何人,也不要想着以一本密账就能打动太子。他现在不查你,不代表将来不查你。你想吞下这么多东西,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崔碧城,“小阁老,崔某说过了,我没有什么所谓的杜家密账。我从来没有依附过任何人,所以也不会想着要依附太子。崔某做任何事情都对得起天地良心,太子查我,还是不查我,崔某不会去揣摩,也揣摩不了。”
  杜元泽,“哼!冥顽不灵!老爷子当年很看重你,他说你有宰辅之才,只要加以磨练二三十年,将来封疆入阁,指日可期。只是人心不足,你等不了这么久。再说,翰林清流毕竟清苦,凌烟阁名臣的一席之位,也比不了现世中的虚妄繁华。你这是自误。”
  崔碧城,“崔某愧对阁老厚望。只是崔某只是朽木而已,不可雕琢,难成大器。如果小阁老没有别的指教,崔某这就告辞了。”
  
  轰隆隆,天边滚过来一声雷,似乎要下雨。


110
 
  眼前没有人烟,只有一棵大柳树。
  ——“笨蛋,往上看!!”
  我顺着声音,抬头看这个青黄不接的大柳树上挂着文湛……也许说文湛坐在上面会更加合适。他就坐在颤微微的柳条枝头,穿着胡服,竖领剑袖,嘴边是淡淡的笑,看上去干净清爽,像一只雀。
  我抬头,“你坐在树上做什么?”
  他说,“想要看到不一样的事情,不一样的人,就要坐在不一样的地方。你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的脚甚至还踢了踢,好像一个小孩子。我看着他屁股下面的柳条子颤微微的,像是随时都能断掉。
  我赶紧过去,揪住他的衣角,“先下来再说话,别摔着。”
  “咦?”文湛侧了一下头,“不着急问我抓住了崔碧城什么把柄,却先让我下去,我能理解这是你在关心我吗?”
  他总是这样,总是用三言两语刺到我的心中,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我又说了一遍,“先下来吧。”
  文湛并不追究,也不再都说什么,他身手利索的跳了下来,几乎悄无声息。
  大郑的皇子都习武,文湛的长剑和轻功都不错,虽然不至于比得上真正的杀手,他自己射猎跳墙偷桃杀兔子都还绰绰有余。当年他不就是拿着一柄长剑满大正宫的追杀我,结果我趁着父皇正在宠幸嫔妃冲入他的寝宫,连带着太子被罚跪文华殿。
  哦,说起来文华殿,我到想起来,太子现在不正应该在文华殿抄写经书吗?
  
  我,“父皇让你在文华殿跪着,你怎么偷跑出来了?让别人看到了不好。”
  “没关系。”文湛整了整袖子,不在乎的说,“我让柳丛容穿着我的衣服端端正正的跪在文华殿,从外面看,就只当是我在那里跪着了。”
  我,“柳丛容肯定不会告你的状,别人看到怎么办?”
  文湛忽然不说话了,他抿着嘴唇,侧眼看了我一下,“啰嗦。别人看到?如果别人都知道了,这个太子我就让给别人去做好了。”
  我忽然觉得,太子和崔碧城其实有那么点像。
  戾气十足。
  我不能让他们少点戾气,这群人似乎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与人方便,委曲求全’,似乎这些老百姓的美德在他们看来,就是遥远而不相干的一群黎庶颇为古怪而荒诞的谬论。
  我看他跳下来,哪里都没事,放了心。那边我惦记着老崔的事情,所以对他说,“现在宫里人多口杂,你先回去,别让老三的人,又或者杜家的人看到了,再策动御使参你一本,到时候你就等着在文华殿过整个春天吧。”
  可文湛却一把抓住我,扯着我就向湖那边的水榭走过去,似乎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线。
  “话虽然不中听,不过看在你好歹是关心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追究了。”
  我一边被他拽着走,一边挣扎,“喂,喂!你别这么拽着我。我今天有事找崔碧城,等那边的宴会散了我再去文华殿找你。”
  “不要。”文湛头也不回,“我才不信你还记得去找我。”
  
  我见他怎么说也不听,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好了,好了,我跟你走,你别拽我的领子了。我又不是麻包,整天被你拽来拎过去,算怎么回事?”
  “哼!你要是麻包就好了,我天天把你藏在东宫里面,谁都可以不用应酬,只等我去找你就好……”
  啪的一声,我甩开他的手。
  文湛顿了一下,才回头。
  “又怎么了。”
  我,“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
  文湛,“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这话,无论真心假意,玩笑当真,又或者只是随便说说,当让人及其不舒服。我不是东西,更不是他的东西,我不想被他以任何形式据为己有。
  
  我咬了一下牙,“我也不喜欢你这么随便说说。”
  “承怡……”
  “虽然你说的话我也不喜欢听,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告诉我。”文湛闭了一下眼睛,“承怡,这些话我早想对你说了,原来我会小心挑拣你喜欢的话说,可现在我不想这样。我平时对别人说话用的心机够多了,我不想再对你这样。我对你说什么,无论是不是你喜欢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他走进了一步。
  “如果我说的话,你喜欢听,你就告诉我,让我也欢喜一下,如果你不喜欢听,你也告诉我。可以改的,我会去改,改不了的,我也会告诉你。”
  “我喜欢我们这样相处……因为,我们和好了……”
  
  哦,对,我们已经‘和好’了。
  因为和好了,所以不能随随便便的敷衍,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插科打诨。
  因为‘和好’了,和他说话,就需要剥掉所有的面具,所有的伪装,用最真实的心来对话。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忽然发觉,原来那种无拘无束,真实,毫不隐藏的感觉,早已经荡然无存。我已经习惯给自己的面孔上涂抹上一层厚重的白粉,就好像水镜台上的戏子。
  我必须,很努力,很努力的,才能把心中的真实一点一点挖掘出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这样做实在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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